北方的雪,如粉,如沙…… 

我知道这一汪污泥浊水会渗入地下,经过大地的层层过滤净化,最终将涤尽肮脏,化为可以饮用的地下水。但那得是多少年以后呢?

又下雪了。

早上出门,天阴沉沉,像淘气学生不敢抬头看的那张老师的脸,也像因无能而把企业搞得一团糟,又怕被质问而强做威严的色厉内荏的领导的脸。

在路口等灯的时候,有零零星星的雪飘落在风挡上。这雪不是雪花——那种晶莹剔透的六角形美妙结构——而是像唾沫星子一样飞溅的点子,轻轻地落在风挡上,车一起动,稍微的一点儿风,就把它吹走了。

到幼儿园门前,幼子从车上下来,看到有雪飘落,马上兴奋起来,又下雪啦!他大声地嚷着。直奔幼儿园门前上一次大雪堆起的雪堆,在上面又蹦又跳。

那是一场好大的雪,铺天盖地的雪花很快就积了厚厚的一层,连城市主干道都未能幸免。


也就十分钟的时间吧,把孩子在幼儿园里安顿好再出来,已经飞雪漫天了。风挡上积了一层。

雪下大了,雪花却没有大,还是如唾沫星子般的小点子,聚多了,就像面粉一样,只能叫“雪粉”,根本就不配叫“雪花”。

这“雪粉”飘飘洒洒,漫天而来,在匆匆的车流中翻腾、飘舞、落下,又被车轮碾压或卷起,不知抛向哪里、抛到哪里。

鲁迅说:“朔方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他们决不粘连,撒在屋上,地上,枯草上,就是这样。”

他说的“雪花”也应该是这“雪粉”吧。


“雪粉”是老杜发明的词汇,鲁迅并不知道,所以他用的是“雪花”。但不管是鲁迅的“雪花”还是老杜的“雪粉”,它们在“如粉如沙”这一特点上是相同的。

老杜甚至觉得这北方的“雪粉”并不“如沙”。因为沙也有重量,一旦汇集在一起,形成沙漠或流沙,其力量也是很可怕的。

徐克的经典电影《新龙门客栈》和续拍的《龙门飞甲》,都向我们展示了流沙的力量:《新龙门客栈》里的流沙埋没了爱人与战友,《龙门飞甲》里的流沙掩没了城市与财富。

而雪呢?

即使发生雪崩,那也是在遥远的西藏,或是更遥远的日本。东北的“雪粉”,是没有这样的力量与脾气的。


然而说这“雪粉”如粉,也是不准确的。

粉,比如面粉,干燥的时候与这“雪粉”相仿佛,轻而且散,无形无相,可是一旦加上水,区别就出来了。

加上水的面粉会紧紧地拢在一起、粘在一起、胶着在一起,任你如何揉、卷、擀、蒸、炸,它们都不会再回到飘飘洒洒的状态,它们粘在了一起,就不会再分开。

而“雪粉”呢?

遇水上冻,也会结成冰,如果再细加雕琢,还会成为供人欣赏的雪雕冰雕。可是一旦春暖花开,马上化为一滩水,虽然也不再是原来的如粉如沙,却也变成随处赋形趋低就洼的一汪污泥浊水,连表面的洁白都不保了。


我不是个悲观的人,这北方的“雪粉”甚至“不如粉不如沙”也还不致于让我绝望。但我却不敢过分乐观,以为希望就在明天后天,或者明年后年。我知道这一汪污泥浊水会渗入地下,经过大地的层层过滤净化,最终将涤尽肮脏,化为可以饮用的地下水。

但那得是多少年以后呢?

当鲁迅说“朔方的雪花在纷飞之后,却永远如粉,如沙”的时候,他用了一个“永远”来表达自己的失望与愤怒;我没有愤怒,我想用的词要比他平和得多,就是说书先生常用的那个——很久很久“以后”吧。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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