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台的T1演播厅占地约600㎡，是个可以容纳五百名观众的中型演播厅。《会客厅》这个芒果的老牌访谈节目，已经在这里录制了将近六年。

如今户外综艺大行其道，电视节目一个赛一个的热闹，这档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缓慢步调的节目，已经被加速前进的时代远远地甩在了后头。

主持人曾丹丹站在舞台边，看着坐得满满当当的观众席，笑着对身边人道：“我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看到过现场有这么多观众了。”站在她身边的受访者——电影《17》的导演闫虹顺着她的话语，将目光投向热热闹闹的观众席。

此时舞台上的灯光尚未开启，观众席上倒是灯火通明，一片雪亮。那里有年幼稚嫩的未成年少女，也有白发斑驳的慈祥老阿姨，有妆容精致的时尚女郎，也有满脑袋五颜六色小辫子的叛逆小子……这一张张面容上洋溢着兴奋、期待的笑容，嘤嘤嗡嗡的声音在人群中欢乐地汨汨流淌。演播厅里一扫往日的寂寥，陡然间变得生机勃勃。

曾丹丹看着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叹道：“果然有人气就是不一样啊，这些小家伙们干起活来都比以前轻快许多。”

闫虹笑道：“你别看我，这也不是我的功劳……”

话音未落，观众席上突然爆出一片欢叫。

“啊！！——”

“王源——！！”

尖叫声此起彼伏，瞬间掀起了一波无可抵挡的巨浪。这热情澎湃的浪潮汹涌而迅猛地席卷过整个演播厅，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同一个方向。

出现在舞台另一侧的王源暂停下与节目导演的交流，笑着对群情激昂的观众席挥了挥手，欢呼的人群瞬间掀起了更高的音浪。眼见台下有些蠢蠢欲动的苗头，保安们忙紧张地奔过去将王源围住，又匆匆阻拦住几名靠得过近的粉丝。

导演见势不妙，赶紧递给王源一只话筒。

王源轻拍话筒试了试音，粉丝们忙安静下来，等他开口。

“hello大家好，我是王源……”依然是这句万年不变的开场白。王源清润的声音里浸满了笑意，一边说一边对观众席挥了挥手，鞠了一躬。台下有人鼓掌有人尖叫，声浪越推越高。王源笑着道：“好了好了……大家的热情我们都感受到了……不过节目还没正式开始录呢，你们先省着点叫啊，把嗓子叫劈了可怎么得了……”

粉丝们轰地大笑，叫得愈发疯狂。不止一个声音大叫道：“我们不怕！！”还有人从天外飞来一句：“我们有喉宝！！”这声音拔得太高，激动得尾音都破掉了。

此话一出，台上台下一齐喷了。那尖叫的姑娘这才反应过来，又羞又窘地扑倒在身边的友人身上，不敢抬头。

王源也乐了，煞有介事地对着那只红通通的耳朵竖起大拇指：“好吧……你赢了……”

粉丝们哄堂大笑，工作人员也都忍俊不禁地笑开了。

曾丹丹忍不住笑着调侃道：“哎哟不得了，我早就听说王源挺有主持天赋的……原来是真的呀！哈，他这么一来，效果可比我们的暖场导演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闫虹摇头笑道：“哈，这小子……说到天赋，其实这小子最大的天赋就是哄女孩儿！别说这些粉丝了，就我们家那小丫头片子，从会说话起就每天‘王源哥哥’长、‘王源哥哥’短，只要见了王源，那是连爹妈都不要了……你说气不气人！”

曾丹丹才知道还有这一茬儿，被逗得哈哈大笑。闫虹想到家里那祖宗就头疼，连连摇头。她二人是多年老友，又都是年近四十才生下了家里的宝贝疙瘩，这话头一起，就忍不住绕着孩子成长的甜蜜烦恼絮叨开了。

说话间，电影主创团队的成员陆续进场，在观众席的第一排上分别落座。器材、人员通通就位，一切准备停当。

“5、4、3、2、1——”

倒计时结束，舞台上的灯光骤然大亮。

沙发、长几、水果、绿植，如果不是背景屏上超大的《17》宣传海报，这里俨然便是一个被主人家布置得温馨舒适的厅堂。曾丹丹站在舞台正中，笑容无比明亮。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欢迎来到《会客厅》。”

她的目光掠过台下坐得满满当当的观众，又笑着对坐在第一排的王源等电影主创人员点了点头，这才按照台本慢慢开了口。

“都说如今是一个科技与物质如夜空焰火般绚烂绽放的时代。我们很幸运，以AI技术的突破性进展为标志的当代科技革命让我们享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便利，科学技术核爆式的革命性变革正润物无声地悄悄渗透进我们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别的不说，就说院线里的热门电影吧，最近的大导演们，不是在踌躇满志地畅想科技革命里人类智慧能够抵达的极限，就是在孜孜不倦地探寻大环境底下人文伦理不能突破的边界……”曾丹丹端整着脸色，一丝不苟地对着台本念完这一整段拗口的文字，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呼，总算是念完了！”

台下观众原本听得云里雾里，这会儿看着她那如释重负的样子，不由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

曾丹丹龇着牙看向导演组的方向：“说实话，你们是不是特地写下这段词，专门用来考验我的台词功底的？”

“什么AI啊、核爆啊，科技的极限啊、人伦的边界啊……这些绕口令似的玩意儿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我一个学文科出身的中老年妇女……你们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还是错误地对我寄望太深……？”她半真半假地抱怨着，几个欲言又止的停顿配着那幽怨的表情，看着颇让人忍俊不禁。现场乐队应景地弹出几个滑稽的音符来。曾丹丹顿了顿，开口道：“……下班了不要走，我们来好好谈一谈人生。”乐队竟然轰地给了一道霹雳的雷音。

这配合默契至极，时机妙到毫巅，台下观众哈哈大笑起来。

曾丹丹也绷不住笑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这些年科学技术的革命，确实让我们所有人的生活都焕然一新。刚才提到的那些大气磅礴的热点题材，也确实融商业与艺术于一身，吸引着无数资本前赴后继。”她说着说着，突然话音一转，轻轻一笑，“……这些都是极好的，可是我偏偏不喜欢。”

“难道大多数人都趋之若鹜的，就一定是好的吗？”

“难道大多数人都拍手叫好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如果，我坚持着自己的特立独行，是不是就能够找到自身不可替代的意义呢？”

这三个连珠炮似的问句一出，台下霎时静了一瞬。

王源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看着台上言语铿锵的主持人微微出神。

曾丹丹的面上渐渐浮起笑意：“这个问题太难。或许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标准答案。今天我们有幸邀请到了电影《17》剧组的主创成员，请他们来谈一谈，他们交上的答卷。有请。”

观众们哗哗地鼓起掌来。闫虹、王源等人纷纷站起来，转身向观众们鞠躬致意。然后他们鱼贯而行，登上舞台。

简单地介绍完毕后，众人依次落座。导演闫虹与两名主演坐在主持人近旁。

闫虹一坐下便苦笑道：“你这调子拔得实在有点高……吓得我都不敢开口了。”

曾丹丹笑着调侃道：“没事儿，你不是常说吗？咱们用作品说话。来，大屏幕，让我们先一起来看看预告片。”

预告片只有一分三十秒，开篇便是王源的声音：“你的十七岁，是怎样度过的呢？”

这声音带着点鼻音，比他平日里说话时要低沉一些。这一句话，拢共十二个字，那一个个字说得缓慢而清晰，像是一场夏日里淅淅沥沥的雨，潮湿的，滚烫的，点点滴滴落在心头，氤氲着水汽。

伴随这句话，年少的王源在书房里嘟起唇、用嘴夹着笔玩儿的画面一闪即逝。

粉丝们还来不及尖叫，就见画面陡然一暗，大雨突至，闫虹饰演的中年女人暴怒地撵着王源满屋子跑：“欧小舟！老娘倾家荡产把你送到省一中，就是让你去捣鼓什么鬼摇滚的吗！！？”她怒到极处，随手抓了东西便砸，王源闪躲不及，被厚重的玻璃烟灰缸砸得满头是血。

那血流满面的场景吓得电影内外的人齐齐惊呼。粉丝们明知那是假的，还是忍不住惊慌地看向王源，尖叫起来。王源回过头，安抚地对粉丝们笑了笑，然后重又转回头去，专注地看着那已有些陌生的电影画面。

他知道，接下来，便是孟瑞饰演的男二号展睿出场了。

预告片剪得很妙，用浪漫缠绵的音乐与清新唯美的色调将那种年少懵懂的情感烘托得暧昧十足。这样的情景，在展睿拦住欧小舟问“你知道，我给你发的短信是什么意思吗？”时，终于爆发到高潮。

粉丝们的尖叫声让人真担心他们的嗓子会不会迸血。

孟瑞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笑。王源却只是淡淡地看着电影里那两个肆无忌惮地笑闹的少年，像是看着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短暂而舒缓的欢乐时光之后，音乐陡然激烈起来，一些零碎的片段快速闪回，争吵、决裂，亲情与友情齐齐崩碎，世界一片漆黑，空渺得只剩下虚无的梦想这一盏孤灯。

王源低低地吸了口气，似乎又回想起了当初拍摄这一段场景时的痛苦心情。这一个闪神，让他连预告片究竟何时停止的都不知道。

曾丹丹笑盈盈地反身坐好，戏谑地道：“文艺片，嗯？”

台下轰然大笑。王源这才回过神来。只听闫虹咳嗽一声，理直气壮地道：“为了满足市场，我们也是做了一些努力的。”

台上台下都笑得更大声了。

曾丹丹笑道：“好吧。你的努力，我们都感受到了。”她一边说 ，一边戏谑地挑了挑眉，“你知道我看完这个预告片，有什么感想吗？”不待闫虹回答，她便又迫不及待地道：“我有一脑袋问号！都不知道该先问哪一个才好！”

闫虹装傻：“不然……就从那台诺基亚8210开始？”

曾丹丹哈哈大笑：“才不要！哈哈，虽然我确实有点好奇，那么古早的古董手机，你到底是从哪里淘回来的，但是我有一个更加迫切的问题急需得到答案，我相信现场的观众朋友也和我一样抓心挠肺地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不对？”

“对——！”

台下轰地叫了起来，闫虹一脸的生无可恋。

王源不干了：“对什么对啊？你们连她究竟想问什么都不知道——”

“少来！”曾丹丹笑道，“不要妄图离间我和观众朋友之间心灵相通革命情谊！我们心里想的肯定是同一个问题！”

台下乱纷纷地叫了起来。

“短信！”“短信！”

“没错！短信！”曾丹丹笑着问道，“那条短信，究竟写了什么内容？”

“短信？”王源一本正经地道，“这部电影里起码有好几百条短信息呢。想知道这些短信都说了些什么……7月23日，我们在电影院等你，不见不散。”

装死装了好一会儿的闫虹大叫一声：“好！”说罢带头鼓起掌来。这一波宣传我给你满分！

曾丹丹却哼了一声，拍了拍手上的台本。

“你这太极打得！没关系，慢慢来，咱们时间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