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看到街上有卖蒜头的时候,就觉得秋天到了。”望着拐角处停着的那辆小货车上还尚带着泥土的鲜蒜,姐姐突然感叹,欢快的语调中多少带着些许感伤。
她感伤的是北方的夏日短暂得总让人忍不住去责怪大自然的悭吝,还没等衣柜里五彩的裙一一招摇过市,便匆匆地谢幕退场了,甚至有时连这一环节都舍去了。
她的欢喜我也懂得,那是因为蒜头。那些与蒜头一起成长和被晒干、腌渍了的岁月。
小时候,家里有一个大大的菜园,被分割成了许多区域。
最西边是一片韭菜,大约已经一两年没有重新栽种了,多少有点野生野长的意思。的确,韭菜就是这样的皮实,如果你不理,它也是可以一年又一个地生长下去的,提供一茬又一茬的叶片,来不及割的,还可以收获另一份惊喜:韭菜花。
挨着韭菜地是的茴香,它更是一种神奇的植物,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很不得昆虫的欢心,小朋友大多也不喜欢,我们也一样,但长大后却一致地开始接受并偏好这种味道,真是有些怪哉。
和它们隔着条通道的有一池青蒜,远远望去,一片整饬的葱绿,每到秋季成熟后,母亲就要把它们从地里拔出。将其大致分成两堆,大的、成熟一些的,利用叶与茎就势编成长长的一个麻花辫,蒜头依次排列,十分齐整的白圆小胖子,有点可爱;略小的,形状不太规范的,先将蒜头割下,扒掉沾满泥土的表皮,露出雪白雪白里层,先用淡盐水泡上一两天,沥干后放进干燥的大缸里,再按比例加入醋、糖和酱油及蜂蜜。也有一些人家是不放酱油的,纯糖醋品味,这是比较南方的作法。
此刻,正在地里急待采摘与收割的还有豆角、西葫芦、白菜等。抗冻些的土豆、胡萝卜一般可以等到十一左右再从地里“起”出来,为了更好地贮藏,妈妈甚至尝试将刚刚从地里挖出来的胡萝卜堆成一堆,再用土埋上,上面盖上棉被或是土豆秧,然后可以等到真正天寒地冻之前再挖出来。
最后的效果如何并不在我的关注之中,年少时的我早已被这些繁琐的操作弄晕了头,总想着如何在躲在母亲的视线外偷一会儿懒,小憩或者读书。
没有想到的是,如今的我,如今的我们都成了她的模样,相比较春花雪月、诗词歌赋更加关心粮食和蔬菜。
姐姐家本是种满绿植的平台,如今已成了草莓和小菜的天下。我少年时学到的本领也时不时会派上用场,刚刚结婚时,和先生一同去帮朋友种地,看到他将蒜瓣出苗芽的那一端向下插进土里,急忙上前制止,“这端比较尖,栽种更顺畅些。”他还挺理直气壮。原则上,这样也可以成活、生长,但会更艰难些。“你不怕它们恨你呀!”想到在土层深处,幼小的蒜苗,曲折地向上生长、顽强地追逐阳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更是有些骄傲,如何点豆、如何架秧,这些农事我已了然。什么时候,我最恐怖最厌烦的劳作已经根植在骨血之中,成了不可分割的部分?甚至生长出了亲切与欢喜。
看见街角的菜农,看到那沾满泥土的蒜头,也会无端地亲近,好似自己也曾陪他们一路走来,从春种到秋收,从田园菜地穿越条条街巷,直停留在冷风乍起的秋日,热气腾腾闯进每一个欢喜的目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