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彤第一次在医院停车场见到陈阳时,正被午后的阳光晃得眯起眼。她刚结束一台长达四小时的医美手术,卸下口罩的脸还带着一丝疲惫,却难掩常年身居高位的优雅气场——量身定制的香云纱旗袍勾勒出纤细腰肢,腕间的翡翠手镯随动作轻响,连说话时尾音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后备箱的仪器,轻拿轻放。”她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年轻男人快步走过来,身姿挺拔如松,眉眼间带着几分未经世事的干净。他动作利落却不莽撞,指尖碰到仪器箱时特意放慢了速度,额角渗出的薄汗顺着下颌线滑落,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这是陈阳第一天来伊彤的医美医院当司机。10年前他从老家的县城来市里工作,骨子里还留着农村青年的刚强质朴,却又在日复一日的城市奔波里,磨出了几分察言观色的机灵与细腻。伊彤见多了商场上的虚与委蛇,陈阳身上那份不加掩饰的真诚,像一汪清泉,猝不及防地漫进了她看似无懈可击的生活。
那时的伊彤,已经快四十岁了。她从二十岁出头就一头扎进医美行业,从租来的小工作室起步,硬生生在竞争激烈的市场里闯下一片天,如今手下的连锁医院开遍了省内各大城市。旁人只看到她出入豪车、衣着光鲜,却没人知道,多少个深夜,她独自坐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的霓虹,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她不是不想恋爱,只是事业场上的男人要么觊觎她的财富,要么忌惮她的强势,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心早就像蒙了灰的玻璃,看不清爱情的模样。
陈阳的出现,像一缕意外的风,吹散了她心头的尘埃。他从不会像其他人那样刻意讨好,却总能在细节处让她心头一暖——知道她有低血糖,每次出车都会在副驾抽屉里备着热乎的红糖馒头;她开会晚了,会提前把车里的空调调到最适宜的温度,再温一杯她爱喝的普洱;甚至连她随口提过的喜欢某个牌子的护手霜,下次见面时,他都会默默放在她的包里,只说“路过便利店看到,觉得您可能需要”。
伊彤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她清楚自己对陈阳的好感里,掺杂着对年轻肉体的迷恋,对真诚陪伴的渴望。可她控制不住自己,每次看到陈阳那双清澈的眼睛,听他用温和的语气说“伊总,您今天辛苦了”,她就觉得这么多年的辛苦好像都有了意义。
陈阳也渐渐对伊彤动了心。他在老家有个妻子,叫李娟,是通过村里媒人介绍认识的。两人一起在县城打工时结的婚,后来为了多赚点钱,他才独自来市里找工作。李娟是个老实本分的女人,每天除了辛勤的在超市工作,就是接送他们7岁的孩子上学,省吃俭用就为了早点在市里攒够首付,让一家人团聚。可日子久了,柴米油盐的琐碎渐渐磨掉了最初的热情,陈阳每次和李娟视频,听她说的不是家长里短孩子哭闹不听话,就是催着他寄钱,要给孩子报班。
伊彤的出现,恰好填补了这份空缺。她美丽、自信、有钱,却从不会像李娟那样抱怨生活的窘迫,反而会在他偶尔流露出对未来的迷茫时,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说“慢慢来,有我在”。她会带他去高级餐厅吃他从未见过的西餐,会给他买动辄几千块的名牌西装,说:“这是你的工装,跟我出去得体面一点。”会在他开车送她去应酬时,悄悄在桌下握住他的手,用眼神告诉他“别紧张”。
这种隐秘的暧昧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终于在一个雨夜彻底爆发。那天伊彤谈成了一笔大生意,多喝了几杯,陈阳送她回别墅时,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红着眼眶说“陈阳,我好像真的离不开你了”。窗外的雨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室内的灯光昏黄又暧昧,陈阳看着伊彤眼角的细纹里藏着的脆弱,鬼使神差地回握住了她的手。
那之后,两人彻底越过了界限。他们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偷偷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约会——在凌晨的海边看日出,在私人影院里依偎着看老电影,在伊彤的别墅里一起做饭,哪怕陈阳的厨艺远不如李娟,伊彤也吃得津津有味。陈阳沉浸在这种前所未有的甜蜜里,他忘了老家还在等着他寄钱的妻子,忘了自己曾经许下的“要让李娟过上好日子”的承诺,只觉得和伊彤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活在梦里。
伊彤也彻底卸下了女强人的伪装,在陈阳面前,她会撒娇,会示弱,会像个小姑娘一样缠着他讲老家的趣事。她甚至开始规划他们的未来,想着等时机成熟,就让陈阳离婚,然后他们一起去国外度假,再领养一个孩子,组成一个完整的家。
可这份甜蜜终究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伊彤觉得不能再这样拖下去,她要给陈阳一个名分,也要给李娟一个了断。于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她让陈阳把李娟约到了一家咖啡馆。
当李娟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旧T恤出现在咖啡馆时,与穿着精致连衣裙、妆容完美的伊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李娟显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带着几分局促的笑容,直到伊彤把一张银行卡推到她面前,平静地说“这里有三百万,你拿着,和陈阳离婚”。
李娟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伊彤,又转头看向站在一旁、不敢抬头看她的陈阳。“陈阳,她说的是真的吗?”李娟的声音带着颤抖,眼里迅速蓄满了泪水。
陈阳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愧疚地低下了头。看到陈阳的反应,李娟的心彻底凉了。她想起这些年自己省吃俭用,想起每次打电话时陈阳总是说“在忙”,想起他寄回来的钱越来越多,却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有了别的女人。
巨大的愤怒和委屈瞬间淹没了李娟,她猛地站起身,抓起银行卡就朝伊彤扔过去,嘶吼着“你以为有钱就能买到一切吗?我不稀罕你的钱!”可话虽如此,当她看到陈阳躲闪的眼神,想到这些年自己付出的青春和感情都成了笑话,再想到那三百万能让她和孩子以后的生活有个保障,她的心又动摇了。
沉默了许久,李娟擦干脸上的泪水,捡起地上的银行卡,声音沙哑地说“我同意离婚,但从此以后,陈阳和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咖啡馆,没有再看陈阳一眼。
陈阳看着李娟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可身边伊彤温暖的手握住了他,轻声说“别难过,以后有我呢”。他转头看向伊彤,看着她温柔的眼神,又想起和李娟在一起的平淡日子,终究还是选择了眼前的甜蜜。
离婚后的陈阳,搬进了伊彤的别墅。一开始,他们的生活确实如想象中那般美好——伊彤不再让他当司机,而是让他在医院里挂了个闲职,每天只需要陪她看看文件,偶尔参加一些应酬。他不用再为钱发愁,每天穿名牌、吃大餐,出门有豪车接送,身边的人都恭敬地叫他“陈先生”,这种前所未有的体面,让他渐渐忘了自己曾经是谁。
可新鲜感褪去之后,矛盾也开始慢慢浮现。伊彤毕竟是习惯了发号施令的女强人,她会下意识地在生活里也对陈阳指手画脚——嫌弃他吃饭声音太大,抱怨他不会搭配衣服,甚至在他和老家的朋友打电话时,也会不耐烦地打断他“别总说些没用的”。
陈阳一开始还能忍受,觉得伊彤只是性子直,可时间久了,他越来越觉得压抑。他怀念和李娟在一起时的轻松自在,怀念不用刻意伪装自己的日子。他想偶尔和朋友喝喝小酒,想周末睡个懒觉,想聊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可这些在伊彤看来,都是“没品位”“浪费时间”。
两人的争吵越来越频繁。伊彤觉得陈阳越来越不上进,总是沉浸在过去的生活里,配不上自己;陈阳觉得伊彤越来越强势,根本不理解他,也不尊重他。他们曾经的甜蜜,在一次次的争吵中被消磨殆尽,只剩下互相指责和冷漠。
有一次,两人因为陈阳给李娟打了个电话(只是想问问孩子的情况)而大吵一架。伊彤气得把家里的花瓶摔在地上,指着陈阳的鼻子说“你是不是后悔了?是不是还想着那个黄脸婆?我养着你,吃我的喝我的竟然还和那个黄脸婆联系”
陈阳看着满地的碎片,又想起伊彤当初用三百万逼走李娟的场景,突然觉得无比讽刺。他第一次意识到,伊彤对他的好,从来都是建立在她的掌控之上的,一旦他超出了她的预期,这份好就会立刻变成指责。
那天晚上,陈阳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等了伊彤一夜,可伊彤却在客房里睡了一晚,连面都没露。第二天早上,伊彤走出客房,第一句话就是“陈阳,我们这样下去也没意思,不如分开一段时间吧”。
陈阳的心彻底沉了下去。他想起自己为了伊彤,背叛了妻子,抛弃了家庭,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他不甘心,又觉得无比绝望。他试图挽回伊彤,可伊彤却态度坚决,吵到激烈时刻甚至骂他:“没想到我用三百万就换了你这个废物,滚出去”
陈阳这时是悔恨交加,他想回去和李娟好好过日子,哪怕向李娟道歉,毕竟他还是孩子的爸爸,李娟心软,也有可能同意呢,于是拨通了李娟的电话。电话接通后,他急急忙忙地说“李娟,你把当初伊彤给你的三百万还回来吧,我和她要分手,咱们还好好过日子行吗,毕竟我是孩子爸爸,咱们还是一家人。”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李娟带着嘲讽的笑声:“陈阳,你是不是疯了?当初是你们求着我离婚,这钱是你们给我的补偿,现在过不下去了,想再回头,就想往回要?你别忘了,是你先背叛了我们的婚姻,是你为了钱和富贵抛弃了我和孩子,现在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我要钱?”
李娟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扎得陈阳体无完肤。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李娟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他挂了电话,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只觉得浑身冰冷。他抬头看着周围高楼大厦上闪烁的霓虹,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笑话:曾经以为抓住了爱情和富贵,到头来却一无所有,连最初的家都回不去了。
那天晚上,陈阳独自来到江边。江风呼啸着吹过,带着刺骨的寒意,远处的灯光在江面上投下破碎的倒影,像极了他支离破碎的人生。他想起和李娟刚结婚时,两人挤在出租屋里,一起吃一碗泡面都觉得幸福;想起伊彤曾握着他的手说“我会永远陪着你”;想起自己当初的野心和贪婪,想起如今的狼狈和绝望。
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一步步走向江水深处,冰冷的江水没过脚踝、膝盖、胸口,直到彻底淹没他的呼吸。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李娟带着孩子朝他笑着,又仿佛看到伊彤转身离去的背影,最终只剩下无尽的黑暗和悔恨。
江面上的霓虹依旧闪烁,却再也照不亮那个在欲望里迷失、最终走向毁灭的灵魂。这场用三百万开启的爱情闹剧,终究以最惨烈的方式,画上了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