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说我从小特贪睡,像只鸡,黑天就趴窝。人家鸡上班早啊,早起打鸣催人早起。可我呢,第天如果不喊我起床,我敢睡到晌午歪。
说我贪睡这可是有事实依据滴,我承认,咱不鸭子嘴硬!
那是深秋的一个夜晚,那年我十一岁!
一天夜里大概12左右,我睡的正香,迷迷糊糊被老娘从热乎乎的背窝里拉出来穿衣,说是南洼的地轮到俺家浇了,让我陪着她去南洼浇地。
唉坳,我滴个亲娘来,我以为啥好事呢!一百个不情愿也没法反驳啊!
那时,父亲在部队还没转业,奶奶也刚去世,弟弟妹妹小,哥哥在外地上中学,母亲胆小,一个人去南洼浇地确实害怕,我虽然不中用,但是带上个小铃当娘俩说话啦呱的互相壮胆。
娘给我穿上薄棉裤,上身又给我罩上了一件她的大褂子,戴上帽子,把我裹得像个大棕子。穿成这样,一迈出堂屋门,冻得我还是打了个寒颤,头一缩真想再钻回热手乎的被窝,无奈己被娘架着胳膊拎到了大门口。娘一手扛起铁锨,一手提着靴子。我像个小尾巴不情愿地跟在娘身后去了南洼!
那晚的月娘娘好亮,照得大地如同白昼,天上繁星争艳,一闪一闪犹如一群调皮的孩子在捉迷藏,偶尔有流星拖着狭长的尾巴在天空中如烟火惊艳闪过。我和娘急匆匆地赶着夜路,来不及欣赏天空中那变幻莫测的景致。
清冷的光辉拉长了娘的影子!我踩着娘的影子,拖拖拉拉跟在后面向前移动着,娘时不时扭头叫我快点,怕误了浇地!
迷迷瞪瞪晕晕乎乎走了十多分钟就到了南洼,恰巧轮到俺家浇了!
其实地也不多,只有二亩,只是这块地的形状特殊,是个簸箕形,南北走向约200米,南高北低,机井在南头,打开水沟子,你要是不管它半小时就能把地浇完,可水过地皮湿,根本浇不透,小麦刚出来不禁旱,必须20来米左右打个水坝子一段一段地浇,这样就能浇透浇好,其实浇这块地也是个技巧活,就是辛苦了浇地的娘,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泥沟来来回回。
深秋的水冰凉,即使穿上靴子脚有时也会冻麻,聪明的娘就在里面铺上一层棉花,外面缠上塑料纸,这样稍好些。
夜蒙蒙,有雾气慢慢地升腾起来!
夜空不在清澈明亮,月娘娘像蒙上了层神秘的面纱,冷风裹挟着潮气,包围了我,浸侵着我瘦小的身躯,我在离娘不远处站着。
娘说冻闲人饿懒人,活动活动就不冷了。
我懒得活动,像个棒子似的在地里杵着。
困气慢慢地向我袭来!上下眼皮直打架,站着站着竟然睡着了,扑腾一声摔倒了,干脆坐在突起的麦垅上,坐着坐着又打起了盹,水流到脚下都不知道,差点被水包围跑不出来。
娘见我困了,就让我去地头上找个地方休息。
去哪呢?别看我是个丫头片子,机灵地很。俺家地头上有俺奶奶的坟头,嗯,那儿高,是个避难的好地方,不会把我陷进去。
奶奶去世才一个月,坟头上的花圈歪歪斜斜地插着,上面的纸花还新鲜着呢!我倚靠在奶奶坟头上,突然觉得暖和了好多,恍恍惚惚觉得奶奶正踮着小脚拿着一个小包被,轻轻地盖在我身上,给我拉了拉帽子,我倚在她的怀里,进入了香甜的梦乡!睡梦中,我抱着我的小包被,顺势翻了个身。
“唉呀,妈呀,有鬼啊!”一阵凄厉的叫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一机灵站了起来,一速光在我面前一闪,只见一个黑影从我面前连滚带爬,鬼哭狼嚎地跑向母亲身边。
“大嫂,俺大娘坟头上有鬼啊,你看站起来了,向咱跟前走过来了!”听声音,原来是看井的电工二叔啊,他边说边往母亲身后藏。
“哪来的鬼啊,你大侄女红妮,我让她给我做伴来了,看把你吓得那个熊样”,母亲笑话二叔是个胆小鬼!我走到娘身边,娘使劲拍打我身上的土,二叔还惊魂未定,直到真看清是我了,气得指着我的脑门说:“你这鬼丫头,吓死二叔了。”
我则笑话他:“丢,不害羞,胆小鬼。”
他让俺娘陪着他,找吓扔了的手电筒。
原来,俺家的地浇完了后,二叔拿着时间条让母亲签字,走到俺奶奶坟头跟前时,我一翻身,弄得坟头上的花圈忽忽拉拉响,吓得他一叫,惊醒了熟睡的我,他用手电一照,又看到了站起来的我,吓得比兔子跑的都快,才买的手电简也扔在了泥巴窝里!
据说第二天二叔吓病了,说胡话,迷了三天三夜才好,害得母亲拿鸡蛋去看他。
从那谁家给再多的钱,天再旱,地再干,二叔晚上也不看井了,只白天看。
其实俺生产组里的井浇地,比别的组一亩地多花二块钱,不知二叔咋算的!谁一问就是:“嫌贵你家不浇啊!”一句话噎死你。还霸着不让别人干这活,电工这活油水大了啊。
大娘婶子们说我:“你怎么不吓死那个无赖,死了好换人!”
后来,二叔问我:“红妮子,你在俺大娘坟头上睡着了,你不害怕啊!”
“不啊!害怕啥”?我歪着头问。
“害怕鬼魂啊!”二叔认真地回答。
“你家的鬼害你家的人啊,不做亏心事怕啥子鬼!”我赌气地回答。
从那,二叔再也不问我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