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08年来到上海,开始了艰辛的打工生活。上海这个地方是出了名的高消费区域,那时的工资很低,每个月交完房租水电煤就所剩无几了。后来结婚了,也无力购买房子,和二房东家合租一套房子。那个时候群租现象很泛滥,一套80平的二居室可以隔出五六间 ,每间一个小电表,各路电线一抓一大把。有幸和二房东家合租,对于我们来说是很幸运的事,因为这样的合租一来人员稳定、省心,二来卫生、安全。
那个时候这个镇还属于开发区,百业待兴的样子,可是发展的很快,越来越兴旺,沪亭北路上,从沪松公路到涞坊路短短3公里的这段距离,我记得那时候只有上海银行一家银行,慢慢的不断增加,短短七八年,到现在已经七家银行了;商铺从最初的简单的小卖铺们,不知道更换过多少次,现在名牌名店百家齐放;原来是一片仓库区域的地方,仓库都拆掉了,空旷了两三年,不知怎的一所小学在空旷区一角突然出现,于是这附近的小区都变成了学区房,房价租价噌噌噌往上涨。
当然这是七八年来这个小镇快速变化的结果,对于这个过程,我作为一个打工族,最关心的还是我的合租生活。我们和二房东家在这个镇还没有兴旺起来的时候就一起合租,刚开始是在一个很普通的小区。后来偶然机会,二房东家租到了这个镇上比较顶尖的一所高档小区的房子, 虽说没有装修,但前面的租客粉刷过,却也很明亮。当时的价格也还可以,虽然每年都在涨,但都能够接受。可是今年的租价涨的幅度太高,我们不划算继续住在那里了,只好搬出了,住进了附近一所普通公寓。
我很幸运在那个高档小区(后面简称A小区)住了六年,这六年里,我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外来打工妹,变成现在稍微有点头脑的小女汉子了。我说的“有头脑”,是指我发现了不同生活环境中人们的精神状态、生活方式、视野格局的不同,这对我启发很大。这些不同都是在一些小细节里发现的,今天整理记录出来,权当怀念和对自己的鞭策了。
一、乘电梯
那栋楼共15层,一层二户,整栋楼只一部电梯。整栋楼几乎住满了,但是,我想说的是,说实话,这部电梯从来没有拥挤过、从来没有等电梯时间多于等红绿灯过、几乎没有发生故障过。
我为什么在意这一点,这个很重要。在这之前我在普通小区住过一段时间,那是个高层楼,共27层,每层四户,配置两部电梯,那个小区住了很多像我们这样的外来人员,租客远远多于业主,每当上下班高峰时段电梯便发挥了公交车的魄力,那就是非常挤。挤到什么地步呢?人都站的笔直的,非常紧凑,如果早先上来一辆电瓶车,那么到后面几楼的时候很可能车上也站着人!总之,只要电梯不发出警报,能挤多少就挤多少。也因此,电梯常常故障,经常运行到中间段就停一会,里面的人有的拉警报,有的骂骂咧咧。
电梯也经常被搁置,因为住户不稳定,所以搬家现象很频繁,经常停在哪一层半小时一动不动,如果碰到另一部电梯贴了故障告示,那么,等这部电梯的人就真的排长队了,骂声、叹息声不绝于耳。
当时我住22楼,曾经有两次,其中一部电梯故障,另一部电梯一打开就满了人(有一班有两辆电动车在里面),等了两班以后,我实在不敢等下去了,不知道我能挤进去的那班多久能到来,于是我就从22楼跑楼梯下来,那是个夏天,出了楼以后,全身汗水淋漓像被大雨浇过。
住到A小区以后就不一样了,电梯只有一部,即使上下班时间也不会太拥挤,五六个人已经算多了,后面等电梯的人等门打开后,看到里面人差不多了就自动摆手乘下一班,也有人不慌不忙直接走楼梯……总之,电梯从来没有拥挤过,这里的步调好像没有那么着急和繁忙,反倒更从容、更谦逊。
这种感觉真的不一样,就好像你昨天还在麦田里收割在烈日下喝白开水啃干粮,第二天就坐在肯德基的空调房里吃汉堡一样;就像你昨天还在用力挤公交车,今天就换乘了宝马7系一样。
总之,对于我来说,感觉完全不一样,整个人好像来到一个避暑山庄,我能很自然的安静下来。
那种不挤电梯的感觉真的很好!
二、捡到钱包的小告示
住到A小区让我第一次有直接感动的地方,是一张小告示。
有一天下班回家,在底楼正刷卡准备拉门的时候,看到手把旁边有一张小告示,大概意思是:我今天傍晚在这里捡到一个黑色的钱包,请丢失的人联系我,号码。
很漂亮的钢笔字,字体洋洋洒洒却也不失秀气。
看到那几行字的时候心里非常感动,也非常钦佩。回到家跟老公提到那张小告示,他说他也看到了,也很感动。
这个人肯定是在无人看到的情况下捡到的钱包,他/她不想花费太多时间等,就回家写了这张小告示,告诉失主东西在他/她那。
这样的社会里,这样的无人知的情况下,拾金不昧真的很少见了。贴一张这样的小告示,也足见这个人的聪明了。
所以感动加佩服。至少以前没有遇到过类似的。
三、健身区、宝宝游乐区的对话
情境一:(游乐场)
甲:宝宝不肯吃饭,还有点拉肚子
乙:那就多吃水果
甲:水果也不吃,榨成汁也不吃,我打算带他去医院看看
乙:(把宝宝拉过来看)呀,你给他穿太多了,后颈都出汗了,出汗多了会拉肚子的
甲:不是受凉才会拉肚子么
乙: 跟凉到肚子性质是一样的,太热或太冷都会拉肚子的。不需要去医院看,减一点衣服,后颈不出汗、手脚不冰为宜。多喂水,很快就好,不必担心
情境二:(游乐场)
小孩子:(试着爬攀藤)
妈妈:宝宝你还小,不适合爬这个
爸爸:没关系,可以爬的,你若爬到顶,手能够到上面的圆顶,爸爸就给你买一件礼物
小孩子:芭比可以吗?
爸爸:可以
小孩子开始爬
妈妈:小心点哦,妈妈就在旁边挡着,你很安全
爸爸:加油
小孩子爬到一半,向下张望,有点害怕
爸妈:加油、加油
又爬了一点,不敢动了,很明显害怕的样子
爸爸:加油,想想你的芭比
妈妈:加油,还可以吗?
小孩子哇一声哭出来,她害怕
妈妈:没关系的,爬不动就不要爬了,你还小长大了再爬
爸爸:确定不爬了是吗?接你下来喽?
小孩子:(又哭了一会,像是思索)下来
爸妈一阵安抚,尝试过了就不遗憾,小孩子又欢快起来。
…
在游乐场,只要留心,经常能学到养育小知识。
情境三:(健身区)
甲:今年经济形势不行,下半年也就赚个600万
乙:印度那边基本饱和了,我最近在考虑马来行不行,不行下个月去一趟
… …
阿姨甲:回家了,干活去了
阿姨乙:干什么活呀?
阿姨甲:做饭,我每天就这一件事,就是晚上他们下班,给他们做顿饭,其他时间闲得唻
阿姨乙:我以为什么事。明天干嘛去?
阿姨甲:明天去医院查个血糖,人老了,得定期查查
阿姨乙:是的唻,我上个月刚查了,医生让多活动活动
… …
在健身区经常看到边运动边谈生意的年轻人和谈家事的老年人,他们或年轻力壮、成熟稳健,或安然慈祥,怡然自得,很少见到疲惫的年轻人和愁苦的老年人。
四、流浪狗、流浪猫有固定的“妈妈”
流浪狗、流浪猫有固定的“妈妈”,那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生,自由职业,她每天煮了鸡胸肉和青菜粥给这些小动物送饭,它们有几处固定吃饭的场所,甚至吃饭的时间都固定,她一出现,轻声吆喝几声,小狗小猫们就从草丛里跑出来。她能轻松说出每只小动物的饭量和偏好,包括哪只动物什么时候生过几只宝宝、白天喜欢在哪里躲着,她都知道。这些小动物虽不圆滚富态,却也标致,不显瘦削和凌乱。
我在路边和普通小区见过的流浪小动物大都要么瘦骨嶙峋,要么肮脏不堪,它们往往没有固定的食物,只能靠捡拾垃圾吃。而A小区,动物们是吃不到垃圾的,因为那里的垃圾桶大多是空的或半空的。
她说,除了她,还有两三位喜爱小动物的人士也经常送食物给它们吃。
一人升天仙及鸡犬,能够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和长久安稳的猫猫狗狗们,也只有在这里才有吧。
五、我们被举报过
有一天下班回到家,房东婶儿跟我说,物业找上门来,说有人举报我们小孩子吵闹声太大,影响到了别人。
房东家有两个小孩,大的七岁,小的两周岁,我家的20个月。他们一起玩有可能声音太大。
这下不得了,房东家、我婆婆开始嘀咕了,小孩子能弄出多大的动静,这是他们的天性,怎么就吵到人了呢,谁家还没个孩子,是业主就这么挑剔,是租客就得忍气吞声吗?!
我没说什么,就嘱咐了一下婆婆,看好宝宝不要让她太大声地吵闹,不要在平地上玩球,只能在软垫子上玩球……然后干脆果断把宝宝爱玩的大皮球扔掉了。
日后也经常听到房东家和婆婆的念叨,我知道大家都开始有意约束宝宝但心里不平衡。
说实话,我心里没有一丝懊恼,因为我相信没有人真的喜欢多管闲事、无中生有,没有人喜欢找茬,除非你真的有打扰到他。每个人都有权利采用正当手段维护自己的利益,作为被举报的人,我们应该检讨和配合。
所以,我心里没有一点怨怼,反倒还有点小钦佩那个举报的人 ,不错、讲究、有品味!
六、运动
我有每天运动的习惯,就是晚饭后在小区里走路一小时左右。戴着耳机,听着音乐,小区的环境非常安静,没有嘈杂,雨后路上几乎没有积水;有专门的步行道,不需避让车辆; 路旁满是绿化,夏天和秋天的时候,芬芳袅袅,啁啾鸣啭,我最喜欢秋天,桂花会香很久,一直香到入冬。
除了环境,我还喜欢那些一起运动的“伙伴们”,在那个时间段里,固定运动的有四五个人,三位男生两位女生,三人慢跑,一人竞走,一人和我一样不紧不慢地走。其实我们互不认识,也从没停下脚步寒暄过。时间一长,大家都变成了彼此的最熟悉的陌生人,偶尔见面会意一笑,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开心,原来我不是一个人,这其实也是一种鼓励,因为坚持长期运动,实际上是一件挺难的事情,但是想到那么多人都在坚持呢,自己就会受到这样的鼓励。
我坚持运动三年了,不仅改善了体质,也慢慢改变了思维方式。因为我喜欢思考,每天运动的一个小时里,是我集中思考的时间,可以思考各种问题:工作上的、生活上的、个人未来规划上的;大到未来几年的计划,小到明天吃大白菜还是小白菜…长期的思考让我变得冷静和理性,让我更容易发现很多美好的东西,也让我更喜欢自己。---当然,我喜欢思考,是因为那个环境让我思考,它有足够的静谧,让我能听到自己内心的声音;它有足够的安静,让我不易分神;它有足够的安全,让我脚踏实地… …我真的好喜欢这种环境,真的好喜欢A小区。
搬家的时候,我依依不舍,老公也不舍,他嘴巴里的“高档”在于:名车林立,价值高过小区里的房子;名宠物也好多,有的都叫不出它的品种… … 有钱的人真多,多的让人生气!
新的住处小公寓比A小区划算很多,也带来很多便利,空间大了,宝宝可以尽情玩耍;相同家境的邻居多了,婆婆不出门就知道哪家超市在打折; 这周遭的小店价格也便宜一些……
可是,心里总有些不自在,慢慢地我知道了,这其实是一种牵绊,因为住过高档小区,所以从此在作选择的时候就有了牵绊,比如空间虽然大了,可是它有点嘈杂啊;价格低了,可是我运动的效果不好啊,我很难安静下来思考;两排排放整齐的自动车车棚,不如A小区的花花草草和桂花树养眼啊…
同时,牵绊也带给我某种动力,我回忆着它的各种不同,它让我确信努力的意义,那是一个非常明确的目标,努力让自己变得有能力去选择一个更好的环境,古语说“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可是我不赞同,至少在环境选择上不赞同,我愿意做凤尾,我相信在这样高端的环境里,通过个人的努力,说不定可以变成凤爪!
我感谢A小区给我的种种看见,它敞开了我盼望的大门,若没有这些个看见,我不会知道生活原来可以这么悠闲自在,我不会知道蹉跎岁月和努力的差别, 我不会知道原来流浪猫和狗也可以有春天……
所以,迷茫了一段时间以后,我仍然努力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跟以前一样,像以前一样振作精神上班,像以前一样关心作息规律,像以前一样去运动,选一处安静的区域边运动边思考……累了、委屈的时候我在心里提醒自己:我曾经住过高档小区!虽然在上海现实有点残酷,但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那个微胖的小女生还在运动吗,她喜欢跑步,带着耳机,呼吸有点短促,脸红红的,她大概是想减肥吧,所以表情总是很凝重,可是说实话她真的很漂亮很可爱啊;
再遇到流浪小动物,我会感叹它的“出身”不好,真想介绍它到A小区去,它们的“妈妈”会照顾好它的;是不是哪一天,我也有足够的能力和时间也做它们的妈妈,去照顾它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