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醒来,恍如隔世,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仿佛还在小时候住的那个老屋里,脑袋上似乎还留有姥姥的粗糙大手抚摸过的温度,眼前还晃动着姥姥温暖的笑脸。
扭头看看身旁酣睡的二宝,人才慢慢回到现在,“是不是姥姥在那边想我了呢?”有些人刻在心上,永远不会忘记,总会在记忆中一次次重逢。
姥姥已经去世十六年了,我还是会时不时地梦见她。梦里的她,仍旧穿着那件熟悉的藏蓝色斜襟上衣,黑色的肥裤子,一双没裹成功的大脚(对比同龄人的三寸金莲),晒得有点古铜色的圆圆脸上,有些皱纹有些麻点,就那么看着我,慈祥地笑着,似乎还有一些关爱的叮咛。像极了去世前,她一边抱着我的女儿,一边叮嘱我的样子。
那时候她已经八十岁了,身体还算硬朗,第一次见到她的外孙女,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满脸喜悦,还有那份对我的疼爱,不知那时候的她是不是回忆起来了曾经的那个同样襁褓中的小小的我。
姥姥姓薛,19岁嫁给了姥爷,就成了薛陈氏。姥爷的身体不好,有痨病,现在想来应该是肺结核。在我的妈妈三岁的时候,姥爷就去世了,舅舅是一个遗腹子。
那正是建国初期,农村的生活很困难。姥姥一个人带着妈妈和舅舅,家里再无劳动力,真正是孤儿寡母。而且姥爷家族还老想着把姥姥他们娘仨赶走。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无门,姥姥只能一个人到生产队里去挣工分儿,养家糊口。妈妈和舅舅两个人很小,也帮不上忙。到了上学年龄,妈妈只上了一个月的学,因为没钱交学费,只得辍学,这也是姥姥对妈妈一生的内疚。在姥姥心里,能识字断文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她对带着字的纸都会心存敬畏,会捡起来,认真收好。
那时候,大家都很困难,经常吃不上饭。有一年过年,村里的老书记可怜姥姥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送来了三斤肉,才让姥姥一家人过了年。这份恩情姥姥和妈妈一直铭记在心。妈妈在和我回忆起来的时候,依然是充满感激之情。
姥姥一个人糟罪受苦,累得哭,可是回头看看妈妈和舅舅,只能擦干眼泪,继续撑起这个家。这在妈妈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刻的印痕,或许她身上的那份坚强刚毅就是来源于我的姥姥。
后来妈妈能上班赚钱了,就慢慢不让姥姥干很多活了。再后来,我也出生了,妈妈就请姥姥帮忙带我。
妈妈为了照顾姥姥,嫁在了同村。我家和姥姥家离得特别近,也就相隔一排房子,不到二百米的距离。小时候我还很羡慕别的小朋友可以去很远的姥姥家住几天玩。现在想想,天天见到姥姥是多么大的幸福啊!
我是姥姥把我一手带大的,几乎所有童年的记忆都有姥姥的身影。
记得姥姥家屋外面有一堵墙,墙外有一片长满刺的荆棘,会结一种像橘子一样的金黄色的小果子。我喜欢踩着石头,爬到墙上去采那些小果子,然后拿白糖腌一腌,酸酸甜甜好吃极了。不过那时候白糖是很稀罕的,这种机会不多,只能是偶尔解个馋。
小时候,每次妈妈蒸了包子,做了小豆腐什么的,好一点的饭菜,都忘不了姥姥和舅舅的那份。于是乎小小的我就端着那个大铁瓢,里面盛着一大碗好吃的,乐颠颠地给姥姥送过去,这是我最喜欢干的事情了。
姥姥的手很粗糙,并不灵巧。像针线活这样的细活,都是由我的妈妈来做的。从小我的头发都是妈妈给梳的,唯一一次姥姥给我梳头,她的大手缕着我的头发老半天,才扎成了一个极低的马尾,还绑得非常紧,头皮被拽的生疼,现在都能感受到那种头皮疼的感觉。
姥姥对我好,那是从心坎里疼 。有点好吃的,稀罕物,都会给我留着,香甜的柿饼,山楂片,小糖果,小点心……即便是我都上大学了,放假回去看她,她都会给我塞兜里。她舍不得花钱,但是每次我开学,她都会塞给我钱,三百两百,她习惯了对我好!
一个人的死亡会经历生理死亡、社会死亡、心理死亡三个过程。生理死亡是身体的死亡。社会死亡是销户注销你的身份信息,意味着你在这个世界是不存在了。心理死亡是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人记得你了。
我把关于姥姥的一些事情记录下来,每一次回忆,都是和姥姥的一次重逢,姥姥就永远活在我心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