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指轻轻抚摸着屏幕上的这张照片,把眼睛凑的更近一些,贪婪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或许是想透过那遥远的记忆,找到一点属于自己的安慰。
家中的老屋建在远远的河沿上,只有四间正屋,孤零零的站立着。刚记事的我,在娘怀里,指着空荡荡的屋顶问:娘啊,咱的花屋呢?
娘扭过头去,不让我看到她眼中的泪。
她结婚时,并不是这座屋。那是间屋顶棚上都贴满红剪纸的花屋,我从出生一直住在那里。
二叔结婚,嫌这座屋子孬,执意要那座,爹是长子,只好搬了出来。
农闲时,套着牛车去西北大土崖上拉土,填上了院里的大坑。某天晚上,三叔来家,看见有人猫在窗台下偷鸡笼里的鸡,又围上了院墙。
小妹出生后,爹又在屋后栽了一排杨树,说等它长大了,正好给我们盖房子。老家有风俗,家中只有丫头的,会留一个招上门女婿。
后来,围着主屋,先后搭建了厨房,茅厕,牛棚,猪舍,仓房。娘常说,跟了你爹这些年,一直没闲着。不停地修啊建的,好不容易才把屋收拾出个家样来。
她还在院里,正屋门口两旁,用砖砌了两个小花坛,种下两棵石榴树。
那是两棵怎样的树啊,不出几年竟窜得比屋高。叶宽枝大,却不曾结石榴。只开花,开双层的,火红火红的石榴花。
我再也没从哪儿见过那么艳,那么美的花朵;一团团,一簇簇,象火一样一直开到别人家的石榴果成熟。
村里有人议论这树也稀奇古怪,恰好我们家没个小子,被人叫做“绝户头”。爹一怒之下,砍了两棵树的头,那年真的在枝头挂了稀稀落落的几个果。
不懂事的姐俩,天天盼着它红了脸,裂开嘴。迫不及待地掰开放进嘴里,却一下子全吐了出来。酸,苦,难吃的要命。
我读初中三年级时,正屋的房梁折了,还一下子就是两根。爹用铁板固定住,打算盖东厢房,把正屋做养鸡场。
先把碍事的石榴树砍了,把屋后最粗的杨树也伐了当梁。那时我正值青春叛逆期,时常和爹娘顶角赌气。放学后,宁愿背着书包一个人在操场上游荡,也不愿早点回家帮他们做饭喂鸡。总觉得老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臭鸡屎味,连身上,衣服上都是。
越来越盼着早一天离开家,越远越好。
后来去了外地读书,实习,工作,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来去匆匆。
再后来,有过一段时间的失业疗伤期,我一个人在老屋守了两个月。爹娘搬去了新房,整个寒冷的冬天,我一个人守着炕洞下的火苗,读书写文,还有伴着我的一屋子鸡啊牛呀猪的。外面的北风夹着雪花,打在玻璃窗上“啪啪”响,在那样漫长的夜里,我感到无比的温暖和心安,这是以后多年再也不曾有过的心境。
随着我在外地安家定居,爹娘随迁,老屋易主,成了别人的家。自此,每每想到心中总空空落落,一份沉甸甸的思乡之情竟无处安放。
多年后,回家办事。小小的村庄已变了大模样,四周兴建工厂,车来车往,尘土飞扬。无论是屋顶大门都灰头灰面,看不清原来的模样。美丽的小河,水早已干竭;茂盛的小树林,已不复踪影。
我过家门不得入,终怅然而归。
年少时,拼命地往外走,希望走得越快越远越好。等有了年纪,有了阅历,对曾经拼命挣脱逃离的地方,有了莫名的思念和牵挂。当时有多嫌,如今就有多念。
离开了那么久,还以为真的有什么不曾改变。其实,早已物是人非。没有人会在原地等你,终究是回不去的故乡。
接到老友的消息,村子拆迁,老屋毁于一旦,它风雨中飘摇的模样成了记忆里永久的伤。原址被复耕深翻,和它一起埋在地下的,是我们对故乡深深的思念和爱。
end
我是尘间红叶,祝看文的你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