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入景,春将尽,清清溪水,悄流过青石堆砌的拱桥。池塘里,荷花含苞着羞红的花蕾,点缀在假山周围,与雕花房檐、凤纹门等,组成了雅致的大庭别院。
谁人不知,此乃州府府邸。府中一女,名雨菲,年芳十七,自幼研学琴棋书画,有闭月羞花之貌,堪称才貌双绝。
日落黄昏,雨菲挽袖抚琴,她纤指弹奏间,眼角泪珠挂,凄音美弦,撩拨着惆怅心:
飞燕双双归,
君往何处随。
梦里常相聚,
羌笛吹几回?
【往事】
君为凌峰兄,眉目间英气逼人,随身一把无名剑,一支羌笛,善文善武,与雨菲书院同窗,从小青梅竹马,两年前家道中落,被府爷拒之门外,传话:门不当,户不对。
此后,凌峰每日黄昏时,便来知府外小亭,吹起羌笛,风卷着青衫,悠扬笛音,带着无限思念,飘入红墙内。
黄昏日落影无痕,
笑看红墙砌几层。
不畏强权来挡道,
笛音曲曲诉心声。
闻笛声,雨菲开窗相望,无奈高墙相隔,随摆琴于窗前,匆匆弹指拨弦与之呼应,琴音荡人心扉。
孤影单单摆古琴,
弦音荡漾附君心。
情深似海谁能断,
携手相依待月新。
霎那间,笛音、琴音交相辉映,音符在空气中回旋、碰撞,撞出深情厚谊。
花儿为之垂怜,鱼儿为之伤怀,雀儿为之跳跃,落叶为之悲叹……
无论刮风下雨,电闪雷鸣;无论天寒地冻,酷热难挡,每日黄昏,琴声、笛声都将响起,成为州府一道独特风景。
后来,府爷也动了恻隐之心,派人又传话:无需功名大小,只需有所成就,便可将小女许配。
凌峰道谢,扬鞭策马而去,誓言不夺取功名成就永不回,并留书信,托人转交雨菲:
男儿志在四方,令尊已一网开一面,吾岂能不思进取?来年定将功名夺取,敲锣打鼓,八抬大轿,前来迎娶卿。
如两年之内还无音讯,望卿另嫁他人,吾绝无怨恨之言,望自珍重!吾去也……
凌峰兄手书
【长相思】
豪情畅饮酒空杯,
君踏征程马上催。
誓把功名夺取到,
男儿志在四方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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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朝春满园,
天涯路上度华年。
相思岁月悄然过,
何日君郎快马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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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檐雨水落青阶,
夜伴滴声似作别。
书信已成黄旧历,
与君共赴梦中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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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梨花又满枝,
弦音依旧盼归期。
长安路远寻难见,
日夜思君生病疾。
约定之日已过,雨菲仍每日抚琴拨弦待君归。弦音忽而如疾风暴雨,忽而如轻风拂叶,荡气回肠,撼天动地。
琴音引来不少公子哥,竞相托人提亲,均被雨菲回绝,言:君不归,终不嫁。因府爷只有此女,奈何不得。
雨菲二十春过了,朦胧迷离眼神,似看穿了尘世幽怨的梦;憔悴秀美脸,愁白了耳鬓的青丝。
君在何处?君在何处?君在何处?……
一日,琴弦断,一朵梨花无声飘落于琴上,雨菲终因相思成疾,香消玉碎。临终前,嘱托其父及贴身丫鬟小翠:
小翠替吾每日黄昏弹琴,凌峰兄若回,告知:吾已嫁作他人妇,拒不相见。
全府上下严加保密,切不可传出吾已去。爹,女儿不孝,请爹爹原谅,女儿见母亲去了……
【琴笛合】
雨后,斜阳孤照,雪白梨花上,点点晶莹水珠,闪着悲光,好似雨菲的泪珠,何日见君归?
小翠又开始抚琴,思念小姐的悲痛,随音韵飘出,府里上下无不泪眼迷蒙。
忽然,府外树林风萧萧,一笛声由弱至强,随风而至。
小翠忙加快弦律,那笛声也合着节奏,弦律跟进加快……
凌峰兄终于归来了,府里上下顿时欢声鼓舞,而后,大家又陷入沉痛中,怜惜这迟来的赴约……
奇怪之事发生了:一连数日,凌峰兄仍未进门相告,只是准时吹起羌笛,黯然神伤的笛声,揪心断肠,催人泪下。
难不成,他知小姐已去?
不可能,没人会违背小姐临终遗言,外面也没传出风声,更何况小翠弹琴已到了以假乱真地步。
难不成他未夺取功名,或已娶妻生子,不愿相见?
也不可能,来此告知乃人之常情,倘若如此,为何还来此吹笛?
种种凝团,让全府上下迷惑不解,终于在一个黄昏来临前,小翠提前来到树林小亭附近暗藏。
不久,一白衣男子,头戴斗笠,脸掩于黑纱内,背挂无名剑,手握羌笛,走进亭中,执羌笛于嘴边,熟悉的悲凉笛音响起……
小翠心中翻转着许久的心酸苦辣,上前泣声道:“凌峰兄可好?”
白衣男子停吹片刻,不应声,又继续吹笛……
小翠气而揭其斗笠,见其貌,惊呼:“汝何人?怎可冒充凌峰兄?”
“女子何人?怎可如此无礼?”
“吾乃雨菲小姐贴身丫环,名小翠。凌峰兄在哪里?汝为何执其剑和笛?”
白衣男子痛哭,随道:“吾乃凌峰‘振威校尉’的侍卫,校尉在一战役中,不幸被冷箭击中,临终嘱托吾代其前来每日吹笛,并告知,切不可相见……”
真相大白于天下,天下人无不动容,为缅怀这段旷世绝恋,随将琴笛合置于檀香木盒内,供世人瞻仰,并镌刻文于盒面:
雨菲之琴,
凌峰之笛。
琴笛随相合,
花落竟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