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所有人都走了，我才能留下。
“听说刘嫂离家走的那天，他把一岁半的儿子送到了无影山刘隐士那里。至于刘嫂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我觉得那个孩子真是可怜，从小就没了父亲，丢了娘亲。不知道十多年过去了，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酒楼里一个喝醉了酒的老者突然跟大家讲起县里刘嫂的故事，整个酒楼的人都静默着倾听着，仿佛回忆起什么，又忘记了什么。
说起刘嫂的丈夫柳正南，那绝对是个人物，整座县城里甚至全国没有一个人没有听说过他名字的。十八岁的时候，柳正南就做了当朝的先锋将军，斩将杀敌，战功丰厚。二十岁的时候，柳正南娶了刘嫂，送给了刘嫂一个金色发簪，两人在新婚之夜许下了白发铭。二十一岁，柳正南的儿子出生，柳正南找了齐半仙占卜，给儿子起名为柳云道。二十二岁柳正南出征边疆抵御侵犯过境的贼寇。就是二十二岁那年，边境前线传来的战报上说征寇的军队全军覆没，无一生还，这支军队的统帅就是柳正南。
消息一传到京师，满城沸腾。刘嫂听闻柳正南阵亡的消息，凭栏惆怅，心如绞痛，怎么也不相信这消息是真的。每到万家灯火熄，满城孤寂的时候，她就会看着窗外的月亮，抚摸着婚时柳正南送给她的发簪啜泣。等第二天一早，刘嫂就抱着孩子，坐到家门口望远方的路，她希望下一个身影是柳正南的，哪怕短短的一瞬也好。路过的人都劝说刘嫂不要再等了，说柳正南真的回不来了，还是找个人再嫁了把，这么大好的年纪，不能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孤独艰难的度过这一生。刘嫂还是不相信柳正南死了，绝不改嫁，日复一日守在门口，哪怕每一天都徒劳无获。
就这样刘嫂坚持了半年，半年后的一天刘嫂莫名地带着儿子去了无影山，她万般恳求，终于让隐士刘革收下了柳云道。下山之后，刘嫂就消失了。以后柳家门口，人们再也看不到刘嫂，柳家大门锁着，一锁就是十八年。
“无影山的刘革，原来是开国大元帅，后来在朝中受到奸臣排挤，于是上书乞退，最终得到圣上批准，归隐无影山。可是听说这个刘革脾气古怪，向来上山学习武艺的江湖人士，他都拒之门外，从不收徒。既然他能收下柳正南将军的孩子，肯定是看着柳将军的情面，我相信这孩子跟着刘大元帅一定吃不了苦头。”
“十多年过去了，孩子应该成年了吧。呆在山上这么久，恐怕这十多年我们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没有耳闻。”
“是啊是啊。在山里怎么知道山下的事情。希望刘元帅能够好好培养柳将军的后代，说不定以后也为国家栋梁呢。你们说，这个刘嫂去哪了？”
“谁知道她去哪了，我觉得肯定是把孩子丢下，自己去了别的县改嫁去了。现在刘嫂肯定过着好日子呢。毕竟那个时候刘嫂那么年轻，再找个好人家容易，她这种小姑娘怎么能够经受得起岁月的鞭挞呢。这样也好，孩子和刘嫂都幸福的生活着，柳将军的在天之灵也可以安心了。”
正在酒楼里的宾客都在谈论柳家的事情的时候，一个人走进了酒楼。他点了一碗酒和一碟小菜，然后也做到位子上听那些人讲述。
突然一个面容白净的书生用力拍了一声桌子，说道：“我听家里长辈们讲过刘嫂和柳将军的故事。我相信刘嫂绝对不是改嫁了，她对柳将军绝对是真爱。她可能去前线寻找柳将军去了，她这么爱柳将军，一定要见到他的尸体她才会死心。”
说完之后，酒楼里许多赞同这个观点的的人都喝彩起来，弄得之前讲述的两个老者灰了鼻子。
不知道什么原因。刚才走进门的客人，还没等着酒菜上来，就留下银子走出了酒楼。
他去投军了。
没错，他就是柳云道。
她走的还是当年他父亲的路。
三年后。
柳云道由于在战场上战绩优异，被提拔为马大将军的副将。
这一年，突厥大肆发起进攻。
柳云道随着马大将军奔赴前线。
九月，马大将军因病去世。
圣旨宣布柳云道暂时接任大将军职位。
次年，柳云道部队在山谷中了突厥埋伏，军队损失伤亡惨重。
一 周后，朝廷增援军队到达。
这天，正在犯愁怎么破敌柳云道在帐中踱步，他的脑子里突然装满了东西，一些过去。
柳云道七岁那年，刘革问他。
“孩子，你为啥想学武功？”
“因为，学了武功我就可以保护自己啦。”
刘隐士笑了。
“不能只保护自己，等你学会了武功，你还得保护其他好人，保卫国家。”
“孩子，你知不知道你的父亲，他是个大将军大英雄，在你很小的时候，他保护了我们国家所有人。”
“我的父亲真伟大。那我的父亲他现在在哪里呢？”
“他跟你母亲去很远的做大事情了，为了国家，孩子你记住，你的父母都很伟大。”
“那我啥时候可以见到他们啊？”
“等你长大，学好了武功，打败了突厥，你自然就会见到他们的。”
柳云道十四岁那年。
“既然你还是执意要学好武功，那我就先教你一些文的东西。”
刘革那年逼着柳云道读了四书五经，读了老庄，还有许许多多的古书。
柳云道一直疑惑不解，他不知道刘革让他读的这些东西跟他要学的功夫有什么关系。
就这样柳云道读了三年书，他十七岁了。
刘革把他叫到面前说他现在可以下山了。
柳云道那年没有下山，他又在山上练了两年刀枪。
直到柳云道十九岁，他终于走下了无影山。
由于柳云道从小就受到了刘革的灌输，下山后就去投了军。他知道，只有他打败了突厥，他的父母才会回来。
那天他下山偶尔听到他父母的一些故事，这更激起了他要击败突厥的强烈念头。
愁眉苦脸的柳云道突然停止了踱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他想起了当初在无影山上读的孙子兵法里的一个兵法。
第二天，突厥偷袭，被他的军队打的落花流水。
那天晚上，他凝望着着月亮，想象着自己父母的容颜，模糊又清晰。
一个月内，柳云道率领军队进攻突厥，连攻连胜。
后来打到了一个叫波尔津的突厥将领那里。
那个波尔津是突厥的一名优秀将领，无论是武功还是兵法，他都极为厉害。
柳云道在波尔津这里吃了不少苦头，久久不能攻破。
于是趁着夜深柳云道率领一部分精兵发起了夜袭。
正在酣睡的波尔津听到刀剑声音猛地从床上跃起，穿上战甲，提起大刀，冲出帐外。
他看到骑马的柳云道，就狂奔过去。
战刀猛地一挥，打了柳云道一个猝不及防。
那战马双腿直接被砍了去，柳云道摔倒了地上。
柳云道爬起来，拿起剑与波尔津搏斗。
两人打了够百十回合，不分上下。
不过两人都累得不轻，开始喘气。
这时候突然帐外杀进来一波突厥士兵，数量很多。
“别硬撑了，束手就擒吧。你们这些人，坚持不了多久的。”
柳云道没有答话，又开始出招。
波尔津继续应战。
波尔津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柳云道武功这么高这么能打。
后来柳云道一脚踢倒了波尔津。
“你那么拼干什么？”
“我不打败你们突厥，我见不到我父母。”
“怎么，你的父母被我们突厥给抓起来了？”
“谁知道，总之我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打败你们。”
“你父亲叫什么？”
“柳正南！”
波尔津呀然一惊，他知道柳正南这个人。十八年前，波尔津二十岁，那时候他还是一个小将，他跟随其他将军出征，亲自看到柳正南阵亡的那一幕。
十八年前，柳正南和突厥大战。
那年柳正南特别勇猛，连连攻克突厥数道防线。
最后打的突厥将军几近哭爹喊娘。
本来突厥将军以为他们要输了，他们要失败了，突厥要亡国了。
没想到下一次两军交战，柳正南居然被突厥士兵刺穿了身体阵亡了。
柳正南的军队坚持了几个月，最后由于统帅指挥不力，被突厥用计诱入包围圈歼灭。
“你的家父居然是柳将军！”
“你见过我父亲！”
“见过，不过你父亲十八年前已经死了。我亲眼看到他阵亡的。不过你父亲是个好将军，我一直敬仰。”
“我父亲死了？”
“我父亲死了？”
“我父亲死了！”
柳云道现在完全可以拿起剑杀死这个已经筋疲力竭的波尔津，但是他没有这么做。
他扭过身子，杀出了重围。
波尔津也没有派兵拦他。
第二天令波尔津没有想到的是，柳云道把所有军队撤回了国都。
不过柳云道没有离开，他留在了那里。
他不想再看到战争，不想看到生死，不想看到那些残酷的画面。
他的战士们都有家，突厥的战士们也有家。
他去找波尔津去了。
“你明明可以坚持下去，我觉得凭你的本事，这里不过几天就要被你攻克。你为什么放弃？”
“输赢有什么用？我父亲死了。我打败了你们，我父亲也不会回来。”
“你的军队都走了，你怎么不跟着回去。”
“只有所有人都走了，我才能留下。”
“其实，你母亲在突厥。”
柳云道抬起了头，那双眸子澄澈无比。
“快带我去见她！”
“她也特别想见你。”
“那年你母亲离开家来突厥，被我的士兵发现是异族给抓起来了，我在审问她的时候知道她是柳将军的妻子，就把她放了出来。我这些年把你母亲打扮成突厥人的模样，她就在我的帮助下一直生活了十八年。她跟我提起过你，她说过她走得那年你才一岁。她这几年总是跟我提起你，特别想见你。”
“我母亲为什么要去突厥啊？”
“找柳将军的尸体。那次战役死了很多的人，为了帮她找到刘将军的尸体，我主动担任了清理战场的职位。终于最后找到了柳将军的尸体。”
“别说了将军，快带我去见我母亲。”
“好！”
备好马匹，带好侍从，柳云道一行出发。
柳云道本以为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母亲了，可是波尔津把他带的地方只有两座坟墓。
“你母亲前年，因为心病，逝了。”
“新婚之夜，你父母许下了白发铭。既然无法在阳间天长地久白头偕老，那就只好去阴间履行约定。”
“其实要不是为了等着见到你，见到你父亲尸骨那一天，你母亲就殉情了。这十八年，你母亲一直想你。见到长大的你一眼，看到你生活的好好地，她就可以瞑目了。可是你一直没有出现。”
柳云道跪倒父母的坟前，嚎啕大哭。
这哭声里夹杂着多少遗憾，多少悔恨，多少对不起啊。
如果两年前柳云道听从刘革的指示下山，说明刘嫂就能看到他了。
可这一切都是如果，命运怎么安排，如果都是不能驾驭的。
四天后，在柳正南和刘嫂旁边多一个了土堆，那是柳云道的坟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