噪音

  “小伙子,你面色红润,看来要有好事发生了!”建筑工地旁尘土飞扬,路边一个神神道道穿着邋遢的老伯凑了过来。


  “你在说笑吧!”我用眼睛瞟了瞟身边的大刘啼笑皆非地问道。


  “吵死了,去去去,一边去,胡诌什么,好不容易累了一天下了班,一出门就碰上个疯子,真倒霉。”大刘气呼呼地把那个人推到一边去,大步流星往前走。


  “嘿嘿,这帮人为了赚钱也改说辞了,以前都说大祸临头之类的吓唬人。”我干笑两声,掩饰着自己刚才还真是想接着问的好奇心,“他们也就是为了讨个好彩头。”


  “什么大祸临头,什么讨个好彩头,你这个白痴,连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也信,我大刘认识你可真是够倒霉的。”大刘突然眼睛瞪圆了恶狠狠地开始当街骂我,一串什么还是大学生呢,不过是没本事的笨蛋,不动脑筋的呆瓜之类的嘲讽话像洪水一般倾泻而出,而且他嗓门巨大,惹得周围的路人像听到了噪音般不由得皱着眉头往这边探头探脑。


  直到公交车来了,大刘才停止了情绪上的发泄一头钻进了人群中上了车,把我一个人扔在了站台上。不知道的人会根据大刘恶语相向的样子判断他与我有什么纠纷,其实,大刘不仅是我的同事,还是我现在的房东。


  而我一会儿要回到的地方就是大刘的家。


  大刘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怪人。他不仅会突然咒骂我,还会咒骂其他人,脾气来得像暴风雨,而他的口头禅就是“吵死了,真倒霉”。


  事实上,最吵的人就是他自己,而倒霉的则是碰到他的人。


  





  一个月前,我大学毕业来到了目前就职的小公司工作。老板是个创业的中年人,一家不大的办公室里除了搞业务的我,还有搞技术支持不善言辞的江帆,最后就是干杂活的大刘。


  我刚来的时候,正在为租房发愁。大刘看见我利用午休时间用江帆的电脑上网找租房信息就告诉我,他有一套三居室的房子,目前是他与老母亲、小女儿共住,他想把最小的那间出租,租金可以比市面上便宜一半。


  我当时只表示考虑考虑。我觉得与同事本来就是朝九晚五的作息,如果平时再住在一起,这种朝夕相处的模式令我有点不自在。毕竟我还没有交女朋友,以后需要更多的私人空间才方便。


  可是第二天,大刘就当着大家的面拍着我的桌子问道:“小叶,你什么时候搬?我都腾好地方了。”


  “我没说要搬啊,我还没想……”我正要解释就被大刘的话打断了。


  “哎呀,吵死了,你小子说话怎么不算数啊,我昨天收拾了大半夜,今天才知道被你给耍了,我真倒霉,碰上个忽悠人的……”


  大刘喋喋不休的架势搞得我都有点糊涂了,我确实没有答应他搬家啊!


  “算了,叶辉,你就搬到大刘那里去吧,反正离公司也近。”旁边的江帆从计算机后面探出头说了一句话算是圆了场,“你刚参加工作,能省就省吧!”


  确实,便宜的房租是我考虑的重要指标,而且刚到公司就因为这种事情树敌也得不偿失,大不了转正涨了薪我再搬走呗。于是,我从息事宁人的角度答应了搬到大刘家去住。


  后来,我才明白,熟悉大刘的人都摸索出了一个规律,当大刘要发火的时候,他的面部肌肉会有痉挛般抽动的痕迹,而江帆比我早到公司一年,自然摸出了这个规律,那天他瞥到了大刘冲我吼时有这样的表情才出面制止我们的争吵。


  等我搬进去住了,才真正领教了大刘的脾气。便宜的房租看似是一个机会,也可能就是一个陷阱。


 





  大刘今年尚没到四十,但是谢顶的脑袋与暴怒发脾气青筋凸现的样子令他看上去有五十岁的样子。老板的母亲与大刘的妈妈惠婶有表亲的关系,看在父一辈的关系上照顾了他,安排他搞后勤。


  即使这样,大刘仍然脾气暴躁,因此他也有一个奇怪的家庭。大刘的妈妈惠婶是个面无表情耳朵还有些背的老人,而他的女儿小玲虽然正处在四岁天真烂漫的年龄却从来不会笑,看我的眼神充满着躲闪。


  “吵死了,关门,我让你关门,最好都下地狱去。”一件类似于没搭上电梯这样的寻常小事都会导致他勃然大怒,骂起人来不分青红皂白,仿佛所有人都亏欠了他似的,吓得办公室里至今都没有女性能留下来。


  “今天菜做得这么糟,忙了一天也吃不上什么好菜,真倒霉。”中午大刘对食堂做的午饭发着牢骚。


  “吵死了,吵死了,一个破袋子你捣弄什么呢?”大刘脾气大,耳朵却异常敏感,类似于打开包装袋的摩擦声都仿佛能让他受很大委屈似的。大刘回家看到了好心的邻居给小玲送来了家乡的特产后,他的粗言粗口又爆发了,吓得小玲扔掉包装袋,把手里咬了一小口的肉肠也放在桌上。


  其他的类似于电视机啊,洗衣机啊,甚至周围邻居开关防盗门的声音啊,总是能让大刘找到机会大骂一顿,仿佛周围的响声对他来说都是噪音般厌恶。每天回家后,大刘家的三个人都是如默片的演员,大刘吃完饭就躺在床上,有时还自言自语地突然跑来嘱咐我千万不要出声啊。惠婶就在另一间房里陪小玲看卡通书或者画画,而我就只能蜷缩在自己的床上,要不是有笔记本可以上网听听歌,看看电影,我简直就要被这无声的世界给折磨疯掉了。


  “您就不能劝劝大刘吗?”我忍不住找机会小声与惠婶交流,“他是不是受过什么刺激呀!”


  “啊,什么,你说什么?”惠婶突然把耳朵凑到我的下巴前,“你再大点声,我听不清楚。”


  “吵死了,吵死了,嚷嚷什么?”里屋的大刘脸色突变,我赶紧住了嘴。


  要么就是平静过了头,要么就是像踩到了地雷引起混乱的大刘家分明就是个监狱,没有家人之间关爱问候,也没有家长里短的交流。我怀疑如果不是我生活在这里,这个家恐怕只剩下大刘的咒骂声和摔东西的惊动声。既然如此,我也只好作罢,只是暗中攒钱希望时机一到就找到新房搬走。


  





  第二天早晨我是在大刘的咒骂声中醒的。原来是一个送外卖的小伙子敲错了门,尽管小伙子一个劲地道歉,但是大刘的咒骂声依旧响彻了整个楼道。


  “吵死了,大早上一个安稳觉也不让人睡,真倒霉!”大刘抱怨着。事实上就是他没完没了的抱怨声让包括我在内的很多人都被打扰了。


  为了躲开大刘的神经质,我洗漱完毕就借口见个同学先走一步。


  “你跟大刘家住在一起?”冲进电梯间时一个大婶问我。


  “我们是同事,暂时借住而已。”自己早出晚归碰到邻居的机会还真不多。


  大婶神秘兮兮地对我说:“哎呀,你可真胆大,他家死过人的,是一个合住的小伙子哪!好像也是大刘的一个同事。”


  “死过人?”大婶的话确实加深了我对大刘家的疑惑。怪不得他愿意租给我这个初来乍到的人,原来是欺骗。


  我马上想到了自己来单位报到的第一天,听到大刘看着我问江帆:“又来了一个?新招的?”


  莫非前面还有一个?正巧在公司楼下碰到了江帆,我忍不住向他打听。


  前面的同事叫陈叶,他的性格比较温和老实。陈叶刚来的时候也是被大刘便宜的房租所吸引住了进去,后来听说大刘对他早上起来跑步的习惯非常不满,每天早上神经质般的咒骂声都要在楼道里嚷一遍,这也是众多邻居都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因。


  陈叶出事当天早上大刘脾气发作得最凶,他诅咒陈叶不得好死滚出去就不要再回来。没想到陈叶那天真的没有再回来,他是跑步时突然猝死的。这件事情令周围的邻居对大刘避之不及,他们都认为是大刘咒死了陈叶。


  对于大家的怀疑,只有大刘像一个受害者那样在事后继续抱怨着:“你们吵什么吵,遇上他这个短命鬼,我才是倒霉,倒霉啊!”


  由于陈叶的离去,我才被招聘进了这家公司。怕触怒大刘,因此招来他的咒骂,所以老板与江帆都闭口不谈。要不是听我打算搬家,江帆也不愿意多说。


  “那你今晚怎么办?”江帆从电脑背后探出脑袋问我,“还回去吗?”


  “要是快,今明两天就把东西收拾好,先去同学家借住。”我想起大刘凶狠的金鱼眼心里就一哆嗦,看到他进了门就赶快低下头独自盘算着怎样与大刘说搬家的事情。


  





  然而,注定今天不是平静的一天。先是大刘与送水工吵了起来,送水工对大刘劈头盖脸的叫骂声予以还击,他指责大刘不正常。后来,为了把大刘支开,老板让我陪着大刘去商场买年终福利:每人一个电热毯。


  “大刘,你看我们买什么款式的好?”我小心翼翼地问,仿佛大刘就是一个炸弹,一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


  “吵死了,吵死了,这里太吵了。”大刘在商场里转来转去,也没回答我。我注意观察着他的神态,决定他挑到什么样式,就要什么的,我可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发生什么冲突。


  “这里有卡通图案的吗?”大刘突然拦住售货员问。


  “是给孩子买吗?这款小动物怎么样?”售货员从众多电热毯里抽出一个较短小的电热毯,上面的图案是一只憨泰可鞠的小熊。


  “嘿嘿,嘿嘿。”大刘一边抚摩着小熊图案,一边露出难得的微笑。


  “大刘,你是要给小玲买吗?这个好看。”我先顺着大刘说,然后拣了三个素色普通的成人电热毯咽咽唾沫道,“大人的就用别的吧!”


  没想到大刘把我的手里东西打掉,指着小熊图案的电热毯坚决地说:“都要这个。”


  “大刘,你别开玩笑了,大男人睡这个太可笑了。”我劝解着。


  “吵死了,你有毛病啊,出来办事还不赶快点,在这里碍手碍脚的,真倒霉。”大刘猛地一回头,他的嘴就开始一张一合地工作。旁边的售货员也被大刘突然而来的反应吓了一跳,诧异地看看我,又看看大刘,赶快躲开了,仿佛我真的是有什么毛病似的。


  “买东西就要买合适的,我要买个合适的,一定要买合适的,你连这个都不懂,没长脑袋,碰见你这个笨蛋,我真是倒霉啊!”大刘的嘴仿佛是机器一样,开了就没有关上的可能。我也不想与他吵了,只是快步走出了商场,在门口等他。


  不一会儿,大刘嘟嘟囔囔地走出了商场,丝毫不在意我已经消失的事情。我尾随着他,就这样前后脚走进办公室。


  果然,老板看到儿童电热毯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江帆却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看向我,而我望向大刘。


  “大刘,你想要哪个?”老板开了腔。


  下班时候大刘左挑右拣拿了一个,而其他三个电热毯我和江帆都不打算要,老板决定留给客户了。大刘还是爱家人的,也许他只是不会表达而已。我这样想着,心里对大刘的印象稍微改观了一下。


  





  等我回到大刘家时,惠婶已经把饭菜都摆好了,三荤三素外加一个汤,作为晚饭已是很丰盛了。


  “你回来了,我们就开饭,今天老刘生日,别跟他生气啊!”惠婶今天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话特别的多。大刘换上家居衣服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似乎已经忘记了刚才的事情,听到惠婶招呼大家吃饭,他神情冷漠地走了过来,仿佛才看见我似的突然问:“叶辉,你有没有烟?”


  “大刘呀,吃饭了,一会儿再抽吧!”惠婶反常地坐下规劝着。


  “我的烟也没有了,正好我们吃完了饭,一会儿散散步再买去。”我看了一眼惠婶与小玲,不想让她们被二手烟污染了。


  “唉,想抽口烟也没有,真是倒霉。”大刘嘀咕着,终于开始吃饭。


  我把一个鸭腿夹给了小玲吃。小玲今天很开心,因为她的怀里抱着一个新娃娃,是惠婶在商场里买东西时参与促销活动时抽到的一个生肖造型的卡通玩偶。


  小玲似乎要讨爸爸开心或者出于纯真,自己快乐了也要与爸爸分享,她吃力地用勺子挖出一块我刚夹给她的肉送给大刘。但是她的力量太小,肉在大刘的碗边掉到了地上。


  即使这样,任何一个正常的父亲也不会责怪给自己夹菜的小女儿吧!大刘就是这个时候爆发的,他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了桌上,开始了新的一轮咒骂。开始骂女儿一块肉没夹好就是没用,后来就骂惠婶带出的笨娃,再后来就扯到我身上,说我给小玲吃肉简直就是浪费。最后总结,对现在惠婶、小玲,还有我围在他旁边就是一句话:真倒霉。


  小玲“哇”的一声哭了,惠婶匆忙把小玲抱下餐桌,哄到里屋去。


  “够了,大刘,你这样会把孩子吓坏的。”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算工作压力再大,也不能蛮横不讲理,即使在家里也要有分寸的吧!


  “你谁啊,你这个眼高手低的笨蛋,要不是老子收留你,你现在早露宿街头去了,好不容易吃顿饭,都让你这个没长眼给搅和了,真倒霉。”大刘直愣愣地坐在那里翻起了白眼,像是一条得了狂犬病的狗唾沫乱飞地嚷着,“就知道哭,吵死了,倒霉,真倒霉,我就是倒霉……”


  “真是有病……”大刘的抱怨仿佛是一种传染病,顷刻间充满了整个房间,令人窒息。我再也受不了大刘的咒骂,立刻拉开房门跑了出来。


  我决定马上搬家。我打算先搬到同学的租房里暂住几天,然后再找新房子。就在我想打电话联系同学时,才发现跑出来时太匆忙了,自己的手机钱包都在自己住的小屋里呢!


  我回来时都有个习惯,会先放下东西再去洗手吃饭的。算了,再委屈一晚吧!


  晚上回来,出乎意料的是,大刘已经安然睡下了,看着残羹剩饭惠婶一脸抱歉地说道:“这个大刘都给吃了,要不我给你下碗面吧!”


  我摆手示意不用了。听着屋里发出的鼾声,我哭笑不得,原来大刘的本事就是把别人都气疯了,然后自己饱餐一顿睡得泰然自若。


  晚上,我在床上辗转反侧,突然黑暗中门开了,一个小人影溜了进来。


  “小玲你怎么了?睡不着吗?”我侧身打开灯。


  “小兔子的尾巴掉了。”小玲天真地举着卡通玩偶说。


  本来就是赠品,质量当然差些。


  “没关系,你要是喜欢,明天叔叔给你买一个新的。”我犹豫了一下接着问道,“小玲,你的妈妈呢?”


  “妈妈怕爸爸,走了。”小玲靠着墙角摇摇头。


  “小玲你为什么不笑呢?女孩子应该多笑,这样才会变得漂亮呀!”看着小玲咬着嘴唇紧张的样子,我努力让她放松下来。


  “我不能笑,我一笑爸爸就生气,爸爸生气的样子好可怕的。”


  “为什么?”我纳闷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道理。


  “奶奶说我笑时眼睛就像姑姑,爸爸看到会生气的。”小玲听到惠婶似乎在翻身就从门缝溜了出去。


  很显然,这个家里有秘密。


  夜里我睡得迷迷糊糊的,似乎感觉又有人站在我的床边,不同于小玲的是,来人似乎一直看着我,等我翻了一个身那个黑影又不见了。


  看来,搬家迫在眉睫了。


  





  早上,小玲只是伸手在电热毯上摸了摸,却被大刘莫名其妙地推倒在地上。孩子摔倒的哭声惊动了在厨房里忙活的惠婶。


  “对孩子这么凶,你发什么疯?”我拉开小玲塞给她一块巧克力,侧身对大刘道,“一个电热毯,不就是让人用的吗,连摸都不行吗?”


  “谁让你摸的,你摸什么,你想摸到什么?”大刘就像失去理智的公牛拽着小玲的手说,“不许动,我让你动你再动,我不让你动就不能动!”


  我注意到,这是大刘头一次没使用“吵死了,真倒霉”这个口头禅。


  “大刘,你再闹,也不能伤害孩子。”我护着小玲说。


  见小玲捂着脑袋哭闹不止,在我的建议下惠婶放下手中的活儿赶紧带着孩子去医院看病。


  “走啊,你们都走啊,走了都别回来!”大刘对着夺路要走的祖孙俩咒骂着。他把桌子掀翻了,盘碗摔破的动静惊动了附近几个邻居,他们探头探脑窥视着。


  我也顾不上了什么了,拎着包对大刘说我也要搬走了。


  “滚啊,都滚啊,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们一直在我家缠着我,把电热毯一起拿走吧,倒霉,真倒霉。”气头上的大刘说的话颠三倒四的。情急之下,我也没注意,他说的“你们”是什么意思。


  当我漫步在街头时,感觉重获了新生般,一直被大刘奇怪行为带来的心头上的乌云终于散了出去。


  其实,我的同学还在出差,明天才能回来,今天晚上我是没有去处的。拉着行李我先来到公司上班,江帆看到我的怪样子上前询问,得知原委后,他提议不如今晚陪他去喝一杯,他说因为失恋想在KTV包厢里借酒消愁。


  没想到平时看上去平静如水的江帆也有烦心事,我立即答应了,考虑能在包厢里混一夜也不错。


  白天由于大刘没来上班,办公室里的气氛轻松了不少。原来大刘一直抱怨的楼旁施工的声音也没有那么明显,看来心情是可以转换的,坏心情也是会被传染的。


  于是,那晚我和江帆伴着音乐把酒言欢,一直闹腾到后半夜,最后我们在包厢的沙发上昏昏睡去。


  





  大刘死了,他死的时候就是躺在那床电热毯上,因为邻居闻到了烟味,发现大刘家着了火,所以报了警。初步判断是一起由于使用电热毯不当而引起的短路造成的火灾,大刘身边有不少酒瓶,不排除大刘饮酒时把液体洒在了电热毯上为事故埋下了祸端,最后酿成悲剧。大刘就是在这场火灾中窒息而死的。幸运的是,惠婶带着孩子去看病后,为了躲一场忽然而至的小雪,只好在医院里勉强凑合了一夜,而我又在KTV与江帆狂欢,均躲过一劫。


  如果大刘不是粗暴对待周边的人,也许在事故发生时还会有人去提醒他,或者去救他。只能说,那晚大刘太倒霉了,而这种厄运他又能怪谁呢?


  为了核查大刘的死因,办公室里剩下的三个电热毯也被拿去检查,结果证明质量都合格,所有人也均证明电热毯是大刘亲自挑选的,排除了人为陷害的可能。


  大刘死后,惠婶把房子变卖了,带着孩子回了老家。而我因为江帆突然提出的离职,而被老板加薪升为组长,很快我们又招进来几个大学生,一个女生负责大刘生前的杂务工作,一个男生接替江帆的技术支持,还有两个男生与我一起跑业务。办公室里不再响起大刘的咒骂声,而是平和正常的气氛。由于加了薪,我终于租到了一个新房子,虽然不宽敞,但是明亮安静非常适合我。


  江帆留下的电脑一直是我用,我打开了几个文件夹,发现江帆把以前使用痕迹都做了清理。其实江帆不知道,在我以前利用他的电脑找房子的时候,就无意间发现了江帆收发的一些邮件,里面有一些关于钥匙如何复制的说明,还有一个私人相册。相册里学生模样的江帆拥着一个女生笑得灿烂。而那个女生的照片我也在大刘家看到过,那就是大刘的妹妹。


  我所住的房间就是大刘妹妹以前住的,这是在我刚搬来住的时候在电梯间里听到的一些八卦中捕捉到的。他的妹妹是自杀的,临死前她还抱着恋人送给她的卡通电热毯。她对由于恋爱而羞辱过她的哥哥说,有你这样的哥哥,真是一件倒霉事情。


  可是为什么大刘会这样粗暴对待周围的人呢?原来大刘的爸爸就是这样一位情绪狂躁者,大刘从小生活在父亲暴力的淫威下,被动地接受爸爸对他类似于“有你这样的儿子很倒霉真窝囊”的辱骂性语言,性格逐渐产生了扭曲。


  更可悲的是,等大刘的爸爸死后,大刘居然继承了爸爸的性格,这就是为什么大刘总是认为自己很倒霉,还变本加厉地攻击周围的人,而他的亲人也就成为民最直接的受害者。因为妹妹在上学期间有了初恋,大刘没有采取正确态度加以劝阻,而是效仿爸爸过去对家人羞辱之能事,导致了妹妹的抑郁。妹妹死后,妈妈的难过、妻子的疏远与大刘自己的愧疚令他疑神疑鬼,再加上小玲也长得有几分像死去的姑姑,大刘就更加恐惧,不仅吓跑了自己的妻子导致离异,还耽误了工作被工厂劝退。


  大刘觉得妹妹没有走,而与妹妹要好的从未谋面的男生也会如妹妹所说会来找他算账的。因此,大刘把每一个企图接近他的人都留在他的身边,借机观察。


  那晚,站在我床边的人正是大刘。


  大刘只知道我和以前的陈叶姓名中都有“叶”字,所以就怀疑我们俩,而他不知道江帆的小名叫“小夜”,他才是在高中与大刘妹妹偷偷打电话暗中交往的男生。


  在KTV的那晚,我并没有全睡着,我清楚记得我曾在后半夜醒来过,当时江帆并没有在房间里,我起先以为他去了卫生间,但是一个小时后他才回来,回来后还轻轻唤了唤我的名字,而我出于掩饰并没有应答。我感觉江帆就像大刘一样靠在沙发旁看着我,然后他似乎长舒了一口气躺在了我的对面沙发上,我清楚地闻到了他身上强烈的酒味。


  江帆是利用陈叶在他手下的时候拿到了大刘家的钥匙,并偷偷复制了一把备用。那天他是趁机把我灌醉,让我做他的时间证人。


  新来的几个员工听到我当晚没有受到伤害的时候表示惊讶,他们说,叶辉,你真幸运啊!


  





  其实,我就是陈叶的哥哥,我们一个随了妈妈的姓,一个随了爸爸的姓。弟弟为了供我这个考上大学的哥哥读书放弃了高考努力工作,所以虽然他的年龄不大,但是工作经验却比我多。从弟弟在电话里与我交流时,我逐渐发现了本来就内敛腼腆的弟弟越发消沉与郁闷,以为他工作辛苦嘱咐他好好休息,我还提议让他多锻炼锻炼身体增强身体免疫力。结果,我却得到他在晨跑猝死的消息。


  料理弟弟后事时正赶上我期末考试,于是我拜托一个老乡代我前去,因此,大刘也没有见到过我。从回来的老乡口中我才得知,陈叶正是因饱受他的房东对他的辱骂产生了抑郁,出事当天还有邻居证明陈叶被房东大刘咒骂过,只是没有直接证明弟弟的死与大刘有直接关系,因次大刘并没有受到惩罚。


  而我弟弟忍辱负重留在那里,只是为了能节约点房租费用,却无意中成为了大刘的发泄对象。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给弟弟报仇的,我事先将一切事情打听清楚了,甚至计划利用大刘对妹妹的愧疚装神弄鬼吓唬大刘。


  从某种意义上说,大刘曾经是受害者,现在又变成加害者。很难想象,在这样的爸爸身边生活,小玲以后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大刘?


  我纠结于怎样保护同样是弱者的惠婶与小玲,迟迟没有下手。


  而就在我犹豫的时候,我发现了江帆的秘密,所以故意向他透露许多有关大刘家的消息,尤其是那晚喝酒唱歌时我有意告诉他大刘独自在家的消息。江帆果然采取了行动,他间接替我弟弟报了仇,也让惠婶与小玲有了迎接新生活的可能。


  我仍然记得在大刘生日当晚,我回去时正好看到惠婶下楼扔下一个黑色塑料袋子,里面正是她做的菜,还有在卫生间里听到惠婶嘱咐小玲不要动放置在角落里的一个黑色瓶子,那是老鼠药。可是大刘家哪里来的老鼠呢?等我回来后,盛放老鼠药的瓶子里却空空如也,而惠婶一直在费力清洗那些碗筷。也许装聋作哑的她和我一样在某个时刻曾经想与大刘同归于尽,然而最后又都放弃了。


  是什么让惠婶放弃了她可怕的计划,是她对小玲的怜惜吗?


  想到小玲又可以微笑了,我长舒一口气。


  路边的施工地又响起了轰隆的作业声,这种噪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另一种由人发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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