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五分，陈念在闹钟响起前睁开了眼睛。窗外，城市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远处高楼的玻璃幕墙反射着第一缕阳光，像一排被点燃的蜡烛。她伸手摸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今天要提前去公司准备汇报材料，就不一起走了。——周霞"
浴室镜子里的人影眼下有淡淡的青黑。陈念刷牙时太过用力，牙龈又出血了。红色的泡沫在洗手池里晕开，像一朵凋谢的花。她想起上周五下午，周霞从王总办公室出来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嘴角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眼睛里却闪烁着某种陈念熟悉的、计算的光芒。
地铁站前，陈念习惯性地放慢脚步，随即意识到没有人需要等待。她刷卡进站时，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周霞正和财务部的李经理边走边聊，手里拿着一沓文件。陈念下意识地躲进人群，看着她们上了另一节车厢。
"真巧啊。"周霞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陈念抬头，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刚才没看见你。"
陈念注意到周霞今天涂了新买的口红，是那种低调的玫瑰色，衬得她肤色格外白皙。"临时改主意了？"陈念轻声问，目光落在周霞手中的文件上——那是她上周整理的客户分析报告。
"李经理找我讨论预算的事。"周霞自然地收起文件，手指在纸面上轻轻敲击，"对了，王总说想看看你对新项目的想法，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的语气太过随意，反而让陈念警觉起来。上周王总明明说过这个项目由她单独负责。"还在整理数据。"陈念回答，同时注意到周霞的指甲新做了淡粉色的美甲，边缘修剪得一丝不苟。
公司电梯里，她们站在对角线的两端。周霞的手机不断震动，她低头回复消息时，嘴角浮现出陈念熟悉的、那种谈成业务后的微笑。电梯停在10楼时，市场部的小张走了进来，看到她们立刻说："周霞，昨天你改的那份提案太棒了，王总赞不绝口。"
陈念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包带。那份提案原本是她们共同负责的，上周她因为陪母亲看病请了半天假，回来就发现周霞已经单独完成了修改并提交。
"陈念提供了很多基础数据。"周霞的声音适时响起，她转向陈念，眼睛弯成两道月牙，"对吧？"
办公桌上放着一杯咖啡，杯垫上写着"辛苦了~"。陈念端起来抿了一口，三分糖，加奶不加糖精——正是她平时的口味。杯子旁边是周霞留下的便签："王总下午要听新项目汇报，我把你的部分也整理好了，在共享文件夹里。"
陈念打开电脑，发现共享文件夹里确实有一份标着她名字的PPT，但核心内容都被简化成了框架，关键数据全部缺失。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突然想起三年前她们刚入职时，周霞曾经通宵帮她修改过一份险些搞砸的报告。
会议室里，王总正在表扬周霞的提案。"这才是专业水准，"他敲着投影屏幕，"有些同事应该好好学习。"他的目光扫过陈念，又很快移开。周霞坐在前排，背挺得笔直，但陈念注意到她不断转着左手腕上的手表——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
午休时间，陈念独自去了公司后门的消防通道。她刚坐下，门就被推开了。周霞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两瓶矿泉水。"躲这儿来了？"她走过来，递给陈念一瓶，"你最近都不怎么找我吃午饭。"
塑料瓶在陈念手中发出轻微的响声。她看着周霞熟练地拧开瓶盖，突然问道："为什么删掉我PPT里的核心内容？"
周霞的喝水动作停顿了一秒。"时间太紧，"她的声音轻了几分，"王总说只要框架..."
"但那些数据我熬了三个晚上。"陈念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讨论天气。
阳光从狭小的窗户斜射进来，在两人之间投下一道明亮的分界线。周霞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她轻轻叹了口气："年中评审只有一个晋升名额。"
这句话像一把小刀，轻轻划破了她们之间长久以来的默契。陈念突然意识到，808天的相处中，她们的关系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不是单纯的友谊，也不是纯粹的竞争，而是某种更为复杂的、介于两者之间的灰色地带。
"我知道。"陈念最终说道，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水温刚好，不冷不热。
下午的部门会议上，王总宣布周霞将负责新项目。掌声中，陈念注意到周霞看向她的眼神——那里面有胜利的喜悦，也有一丝几不可察的歉意。陈念回以一个微笑，手指在笔记本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下班时分，周霞发来消息："一起走吗？"陈念看着这条消息，手指悬在屏幕上方。808天了，她们一直保持着这种微妙的关系——互相扶持又互相提防，彼此理解又彼此算计。
"好。"陈念最终回复道。
电梯里，周霞突然说："下周的客户拜访，我跟王总说了让你一起去。"她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清晰，"你的行业分析比我深入。"
陈念转头看她，发现周霞的侧脸在电梯的荧光灯下显得格外柔和。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这种关系的本质——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而是在职场这片灰色地带中，两个人都尽力保持着某种平衡。
"谢谢。"陈念说，"不过你对客户关系的把握更精准。"
她们走出公司大楼时，夕阳正好。周霞拦了辆出租车，这次她先报了自己的地址。小小的改变，却让陈念嘴角微微上扬。
808天，就这样过去了。明天将是第809天，或许依然是竞争与合作并存的一天。但此刻，坐在回家的出租车上，陈念看着窗外流动的城市光影，突然想起她们刚入职时周霞说过的话："职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当时她觉得这话太过冷酷，现在却明白了其中的无奈与真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