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梧桐树(wm197049)
院子里有两棵梧桐树。
记不得它们小时候的样子。我小的时候,它们也小吧。我长了,它们也长了。总觉得它们就是那个样子,总是呆呆立在那里,又粗又高。后来,出来进去也天天看见,也是没看见的样子。
春天里,它们开花了,开得傻,开得密。大喇叭一样的花。光秃秃褐色枝枝桠桠上,全是花儿,十厘米直径的花儿,十多厘米长,粉的瓣儿,褐色花托儿,黄色长蕊。
那是印象最深的季节,香气熏得那片空气浓浓的。有股污浊的味道,香得更俗气。鸟儿不嫌弃,花丛中飞来飞去,像遇见什么节日。花翅膀肥喜鹊,脖子后有绿灰翎的斑鸠,鸽子,麻雀……
蜜蜂才多呢,嘤嘤嗡嗡成团飞。一朵花儿能钻好多只蜂,告诉人,春天来了。大朵桐花掉地上,啪嗒作响,愣乎乎还摔不坏。有时候恰好砸脑袋上,不疼,倒也惊奇,抬头看时,不由得笑。
梧桐树开罢花,叶子也长出来。于是不当它一回事儿了。人们忙,顾不上看它。
等到哪天,偶然发现树上的叶子都巴掌大时,知道是又到了夏天。
盛夏的梧桐树,叶子长得最卖力。大的有蒲扇那么大,小的也支愣着。树很精神,不怕热,不怕旱,不生虫。天气好的日子,叶子也会耷拉些。一场暴雨后,叶子绿得很。树下不容易淋湿,人们又注意到了它们。
雨后的空气很清爽,天瓦蓝瓦蓝,云刷白刷白。早没了雨,树下却一直在嘀嗒,嘀嗒……一个夏天,一个秋天,能有几场雨?不知道。梧桐树吸多少水?也不知道。反正它们精神抖擞地,站着。
秋天的风,一日胜过一日。每天早上路过,树下都会有不同大小的树叶,不同颜色。真像手掌,叶脉分明,黄中有绿。大风的夜晚,刮很多下来,第二天早上,又是厚厚的一层。
踩着树叶走,很舒服。没有两片叶子一模一样,很小时候,我就比较过。有时候,看着那枯黄的叶子沉思,也曾想过,那叶子恐怕就是梧桐树的想法吧。它是把想法写在叶子上的,谁都看不懂。又很愿意看懂。尤其是晚秋的叶子,那种黄色,很美。
第一场雪来了。
除了树梢挂着几片叶子,其余的都到了树下。要我的话,不愿意扫除那些叶子。树挺立着,叶子铺了一地,就像树的影子。那种景象耐看,黄色叶子铺在白雪上。一片,一片,又一片,一片……有人认真摆上去一样。
风刮了叶子,人扫了雪。
啥都没了,只有树。树干立着,枝枝桠桠举向天。天很高,天很冷。人们顾不上看这两棵树,只戴着帽子,围了围巾,树下缩脖儿走。
夜里,北风刮得猛,树梢声音大。树不怕冷,人听了声音冷,钻家里谁都不出来,不管那外面的世界。
狗也找地儿藏了。院子里黑乎乎,只有两棵梧桐树。
今年的春天来得早。
商量也没商量,风就暖了。商量也没商量,梧桐树花开得密,花开得艳。没来得及打招呼,满树花开,满树蜜蜂,满院子浓香。
人们感觉到,一周经过了四季。眨眼间花开繁盛,眨眼间倒热得穿了半袖,前几天还穿羽绒服捂着。我去了别处几天。
……
回来了。也没当回事儿。
觉得少了什么?满院子梧桐花香。邻居告诉我,那梧桐树还带着满树的花儿,被砍伐了。切成段儿,不知道拉到哪里。
树呢?花儿呢?蜜蜂呢?鸟儿呢?
我不知道,谁也不知道。空荡荡的院子,只有花香。少了无数生命。
连张照片都没有留下呀,我的树!(wm197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