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不知名的年代,混乱而又血腥,朝代更替,军阀混战,江湖没了朝廷的制约,帮派林立,互相争夺厮杀,最后有的门派扬名立万,有的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或许根本就不会记入历史,江湖总是让人容易遗忘,什么都剩不下。
骆家堡,便没落于这这武林的争斗之中,自从老堡主去世,它便从武林中除名,如今的掌家的是他的遗孀南静卉,丈夫的去世,让她彻底地厌恶了武林,但她的小儿子骆明晖却一心想着让骆家堡重新立足于武林,所以除了修行家传绝学,更是四处遍访名师,等到十五岁,就已然在江湖上小有名气。
可南静卉并不希望他成名于江湖,不想看着他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挑战,因为自己的丈夫就是死在他人生的最后一次挑战。
无奈,她除了骂他一顿,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他又一次出了远门。
“倘若杀了他,我们骆家堡总是能重整旗鼓,立足武林的。”骆明晖头也不回,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骆明海,骆家堡的少堡主,他看着自己母亲无比失落地坐在堂前,便明白了一些:“明晖又出去了?”
“是,我们管不了他了,他总有会跟你爹一样,死在别人的刀下。”
骆明海轻轻安慰道:“他长大了,自己有想法,我们也不能过多干涉,放心吧,沿途会有人看着他的,不会有事。”
“难为你了,但他这一次是收到江南烟雨楼飞羽令,说是要追杀一个叫魅影的杀手,你见多识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哦,没事,说白了就是赏金猎人呗,追杀一个杀手,竟然用了飞羽令,可笑啊。”骆明海笑笑,“娘,明晖的武功,估计连魅影的影子都见不到,所以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刚刚回来,去看看丫头们吧。”她叹了口气,“我去给你们准备晚饭。”
骆明海无奈笑笑,入了后园,刚一进门,一个小巧的身躯就冲着他飞奔而来,钻进他的怀里:“大哥,你回来啦。”
“乖,最近有没有听姐姐的话呢。”骆明海爱怜地抱起她,看着面前一个素衣少女牵着一个和骆明海怀里模样是一模一样的丫头而来。
“大哥。”素衣少女走到他的面前,本来凝重的脸上有了微微俏容。
“婉青,怎么又瘦了呢?”骆明海轻轻捏一下她的脸颊,又笑道:“倒是韵瑶,韵怡又胖了不少。”
“人家是长大了。”骆韵瑶白了他一眼,“婉青姐姐是被二哥气的。”
“为什么?”
“小孩子不懂,不要乱说,去玩吧。”婉青故意支开她们,只留下骆明海,这才开口道,“大哥,你要想办法把二哥劝回来,我不想他去送死。”
“他是为了你而去的,对吧?”
“是啊,我不该把魅影是我的杀父仇人告诉他的。”
“就算没有这个原因,他也会去接飞羽令的,从小到大,他争强好胜惯了,所以啊,让他吃点苦头,没什么不好,以他的武功,也不至于怎么样。”
“真的不要叫他回来?可伯母她...”
“没事。”骆明海摇摇头,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徐婉青本是官宦人家的千金,但其家人都死在杀手魅影手中,无依无靠下,只能到了骆家堡,她与骆明晖从小便指腹为婚,但骆明晖却倾心于幽兰湖畔的墨家小姐,墨修舞。
她如今留在骆家堡,自己亦不知道什么身份,只能教韵瑶,韵怡姐妹读书识字,算是这骆家堡的半个小姐吧。
虽然寄人篱下,但她过得甚至比曾经在自己家中都要好很多,特别是这两年骆明海回到骆家堡,纵然世道混乱,但骆家堡却是个安乐窝,生活平静而又富足,倘若不是杀手魅影重出江湖,她早已经忘记了自己曾经的仇恨。
但又无可奈何,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跟骆明晖诉诉苦,但他却决定为她报仇。
她很矛盾,想报仇,但又不想他去冒险,只是看到骆明海一脸的平静,她的心似乎也平静了不少,因为只要这个大哥说没事,那就一定不会有事,从来都是这样。
骆明海亦很忙,当再一次天亮时,他也已经离开骆家堡,为骆家堡上上下下这几百号人,他必须很忙。
但事与愿违,生意总是不景气,当拿到管家钟伯递来上月的收支账册时,却发现又是没挣到一分钱,反而亏了不少。
钟伯无奈地解释道:“如今世道不好,挣钱难,要不把骆家堡的一些家丁遣散了吧,不然熬不了两个月,恐怕咱们家上上下下都有的铺子都得倒闭。”
“遣散他们,他们能去那儿,让他们去街头要饭吗?”
“可是不这么做,每个月这么多支出,钱又挣不来,后果更严重啊。”
骆明海点点头,又摇摇头:“家里行情不好,上上下下都清楚,想走的早就走了,如今留在骆家堡的家人们,其实从来没有从我这儿拿月俸了,我也不过让他们能吃饱饭而已,你们尽量维持好生意就好,钱我再去想想办法。”
“好。”
钟伯无奈摇摇头,只能抱着账本退去,骆明海突然飞跃上房梁,从取下一个黑色的剑匣。
剑锋出鞘,冒着淡蓝的寒光,逼人的剑意。
他轻柔地一边又一边擦拭着剑锋,那淡蓝的剑光亦越发得清冷,他的心也越发变得狠绝,他要去杀一个人,杀谁,杀一个可以解决如今燃眉之急的人。
他是骆家堡的少堡主,但他还是梅花会的首领魅影,谁也没见过他,更不会知道武林第一杀手就是骆家堡的少堡主。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算好人还是坏人,这些年,死在他剑下的人不计其数,为的是什么,真的很可悲,银子,他需要养活太多的人,所以他当了杀手,这个混乱的年代,杀人的买卖是最好做的。
人头换银子,这是他常做的,也不得不做的,但这一次他却为难了,因为他知道这一次是陷阱,江南烟雨楼刚刚发出追杀他的飞羽令,就有指明要他亲自动手的生意,甚至于开出的价码,他都无法拒绝,一个人头,十万白银。
要杀的,而值十万两白银的人是谁呢,大觉寺的住持,慧能法师。
他接下这单子,收下了一万两定金,像以往一样,不问为什么,他也不喜欢问为什么。
夜色浓重,雇主看到的只是一道黑影,骆明海自然不会让他看到自己真面目,来送钱的是个衣着华丽的老人,他被突然从自己身边晃过的骆明海吓了一跳,等回过神来,手里的钱箱已然不见了。
“告诉你们家主人,三日后来这里拿慧能的人头,交剩下的钱。”骆明海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人却早已不见身影。
大觉寺。
青灯古佛,木鱼檀香,慧能坐在佛前轻诵佛经,骆明海的到来并没有影响他的节奏,甚至于没有丝毫的不安,更没有睁开眼看他一下。
但他知道他来了。
“南无阿弥陀佛...如是我闻...”慧能叹了口气,“你明明知道外面此刻有无数的江湖侠客在等着你,为何还是来了。”
骆明海笑笑:“大师明明知道我要杀你,你却都不跑,我又怎么能因为一些江湖人而放弃挣这份钱。”
“出家人,早无生死之念,只愿施主回头是岸,纵然老衲身死,亦不为是一件功德。”
“你要劝我回头,为什么?”骆明海楞住了,“江湖人总是恨不得对我食肉寝皮,你却要渡我?”
“知道是谁出的价,要你来杀我的吗?”
“我不想知道。”
“你的母亲,唉,她不愿意你越陷越深,所以请我来劝你,我欠她一条命,今晚我劝你不动,那你便要杀了我,但若你不杀我,那你就得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你知道我是谁?”
“骆明晖。”
骆明海无奈地笑笑,看来自己母亲把自己弟弟,她发现自己的秘密,但她以为一切是骆明晖,所以她看到骆明晖时,总是充满了苦恼。
骆明海突然想起骆明晖之前带回家的银两让南静卉怀疑了。
骆明海摇摇头:“我真的是小瞧了我的母亲,她竟然能发现。”
“知子莫若母。”慧能又念了一句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烟雨楼楼主跟我母亲什么关系?”
“你不清楚吗?”慧能突然惊讶道,“你不是明晖,你是明海。”
“看来很多事情我不知道。”骆明海笑笑,“大和尚,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吗?”
“不是为了钱,你既然是明海,那你就是为了仇。”慧能点点头,“但我不会让你报仇的。”
“为什么?”
慧能笑了笑,嘴角突然渗下血丝,他服毒了。
“你什么都不想告诉我,对嘛。”
“我只是想劝你收手,我死了,你再也找不到这个秘密了,放下吧,不要被仇恨蒙蔽了你坦荡的前程。”
他说完话,慢慢地长舒一口气,便垂下了头。
江南烟雨楼下的飞羽令,母亲出的价,可烟雨楼跟自己骆家堡有什么关系?那么明晖知道烟雨楼与自己家的关系?
他没有多想,他的身影轻轻地掠过寺院后的湖面,点点微波,轻漾水面。
但落地时,却见一个熟悉的面容挡在自己的去路前。
骆明晖。
他还是一脸的傲娇,年少成名给他带来的自负,让他有些迷失自己,骆明海突然想给他个教训。
“我就知道你会从这里出现。”骆明晖一脸得意。
“你有没有想过,明年的今天,会是你的祭日,我本不想多生事端,特地从此处离去,你却非要来找死。”
“那就看看谁先死?”骆明晖并不犹豫,长剑出鞘,剑锋直逼骆明海,而骆明海亦是拔剑而起,剑气如注,锋芒所向之处,残枝断木。
骆明晖的剑气疏淡,招式凌厉而致命,但骆明海如霎时间如幻影般,剑气缜密,骆明晖每出一剑,他早已数十剑过,只是他无论如何不愿意伤他分毫。
不过瞬间,骆明晖的衣裳千疮百孔,但身体却未有丝毫损伤,但这比杀了他还要过分,他本来节奏瞬间被骆明海激怒,再也不顾章法,出剑极快,但破露百出。
骆明海怕他的动静太大,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自己到时候不见血都不可能,只好虚晃一剑,趁着夜色,消失得无影无踪。
骆明晖一番叫骂之后,也只好离去,这大概是他自己出江湖以来最狼狈的一次,狼狈到得不知道如何回到家中。
他把自己关在房中,呆了整整一天一夜,直到南静卉破门而入,却见他呆呆地坐在床头,身上还穿着那件可以称为布帘的衣服了。
“输了就输了,这么大个人了,还让娘担心。”南静卉怜爱地为他擦洗脸颊。
骆明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抱住南静卉失声痛哭。
她只好由着他哭着,直到他哭痛快了,才低声问道:“你身上可有伤?”
骆明晖摇摇头:“他武功太高了,我根本就没有还手的能力,只是他似乎对我有所顾忌,处处留情,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你明白就好,天下能人到处是,你能回来,我就很高兴了。”
“娘,孩儿以后再也不逞能了。”他无奈摇摇头,“或许我就不是块料。”
“武学并无止境,你还年轻,只是太过急功近利,只要放宽心态,一切就随缘吧。”
“嗯。”
“娘问你,当初你拿回家的十万两白银是怎么来的?我真的不相信你能靠赌博赢回来那么多。”
“真的是,我就花了十多两,然后一直赢,娘,你在怀疑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就是魅影。”南静卉叹息道,“但你的武功又没那么好。”
“所以娘你怀疑我?为什么呀,就算我拿回那么些钱。”
“你房间里那一年斗篷,难道不是魅影的吗?”
“什么呀,那是梅花会的杀手的,之前大哥被人梅花会的人追杀,我杀了那个杀手,这斗篷就是那个杀手的,我想借机混进梅花会,所以留下那套斗篷,只是这之后我再没见过梅花会的人,也就没机会混进去。”
“幸亏没混进去。”南静卉摇摇头,“好了,别矫情了。”
她叹了口气,面容变得更加凝重了,那儿都没去,直接去了骆明海的房中。
他总是不在家,房间收拾得很干净,干净得想多找出一张纸都不能。
“娘。”
骆明海不知何时站到门外。
“你进来,关上门。”
他想了想,只好进门关门,长叹一口气,为南静卉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母亲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南静卉一脸泪痕:“你为什么要做如此冷血的事,为什么呀?”
“钱。”
“是,我知道养活这么大家族不容易,可是我真的不想要那不干不净的钱来养活我们,我宁可去街头要饭。”
“娘,如果你觉得孩儿做错了,孩儿便可以以死谢罪。”
“混蛋,你在逼我。”南静卉一手甩过去,他的脸上落下五指印。
“我也不知道啊。”骆明海摇摇头,“谢谢养了我这么大,等一切结束,我会给你个交代,给骆家堡一个交代。”
“什么事情?”南静卉一惊,“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我外公的事,我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你外公,我爹,他有什么事?”
“我亲外公。”骆明海道,“抚远大元帅。”
听到这话,南静卉顿时一阵咳嗽:“混蛋。”
“怎么了。”
“老娘怀你十个月辛辛苦苦,你竟然觉得我不是你亲娘?”
“什么?难道不是?”
“唉,真的是气死我了,被你那个混蛋老子气死了。”南静卉突然站起来,指着骆明海的鼻子:“你,骆明海,是我南静卉的亲生儿子,如假包换。”
“可...”
“当时你弟弟身体不好,只能把自己亲生儿子送到战场去,也是你那死鬼老爹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