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这是你的新爸爸。来,叫爸爸。”
男人和女人像山一样站立在自己面前,遮挡了所有光线。
“你这孩子!叫人!”
不,不对,这不是我爸爸!女孩张开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出声。
男人的面容逐渐变得阴鸷,女孩惊恐地掐住自己的喉咙,看着他们越逼越近。
场景转移。自己正被几个人束缚着,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你们……你们放开小蔓!”
“爷爷!爷爷救我!”
突然,场面混乱起来,几个场景交错出现。
“快叫爸爸!”
“小蔓!”“爷爷!”
……
“啊——”
女孩从梦中惊醒过来,使劲摇了摇脑袋,脑门、脖子、手心上全是汗。紧了紧抱在怀里的布熊,仍然停留在半梦半醒的状态,没来得及缓过神来。
这么多年了,还是时不时的要做噩梦,看来这心理阴影真够大的。又蹭了蹭怀里的熊,软软的毛很是舒服,仿佛是最好的安慰剂,很快让女孩恢复平静。
还好有你,女孩心里一暖。
看了看闹钟,六点二十分。唉,寒假倒数第二个懒觉就这样泡汤了。
又盯着天花板发了半好一会儿呆,反正也睡不着了,索性开始慢吞吞的穿衣服。
秦语蔓,十五岁,枫北一中高一(3)班的尖子生。六岁,母亲弃家而去。八岁,爷爷过世。同年,与母亲叶茗断绝母子关系。此后,与奶奶和父亲秦毅刚相依为命。
冬日的清晨,这个排布着老房子的大院儿总是有一种很别致的闲适感。秦语蔓喜欢打一盆热的洗脸水、挤上牙膏站在阳台上磨蹭,看着早餐铺子蒸馒头包子时升起的热气腾腾的烟,天空中一早从笼子里被放出来的排排飞的鸽子,还有晨练的中老年群体,偶尔她也会跟着扭扭头、扩扩肩。然后深呼一口气,感受着这个世界鲜活的气息。
洗漱完后,发现秦毅刚同志已经在厨房做早饭了。
“爸,早啊。”
“哟,难得啊,今儿起这么早。”秦毅刚刷洗着蒸包子的蒸锅打趣道。
秦语蔓无语地翻一个白眼,走到炉子前揭开过一看,顿时大叫起来:“秦老同志,你煮的蛋又糊了!”
“啊对对!快!快把火关了!”秦毅刚一拍脑门,焦急地吩咐道。
秦语蔓心塞地看着煮糊的荷包蛋,责怪地说道:“已经关了。咱家呀,迟早得被您烧没了。”
秦毅刚嘿嘿一笑,瞪了自家闺女一眼:“瞎说什么呢,咱这叫破财消灾、大智若愚。”
“……”秦语蔓带着强烈的鄙视色彩无语了。
“诶对了,待会儿工地上有事我得去一趟,中午饭你就自己解决咯。还有,别忘了待会儿把水壶给你李姨拿过去。”
“行,我知道了。”
吃过饭刷完碗,秦语蔓坐在书桌前继续看昨晚没看完的军事小说。刚翻两页,放在床头柜上的小灵通就响了。当然,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喂,馒头!后天就开学了,老子作业还没怎么写呢!快把你的拿来给我江湖救急!”电话那头很大杂音,何焕扯着嗓子吼得很大声。
秦语蔓皱着眉,把手机离耳朵拉开一段距离,“你丫在哪儿呢?怎么那么吵?”
“靠!我今天六点过就来肯德基赶作业了!现在才把英语写完,你倒是快点而啊!”
“哪几科?”
“语文、历史和政治我让载一帮我写暂时不用了。”
“咦?你见过载一啦?怎么不叫上我?”秦语蔓打断道。
“哼,好意思吗?找你的时候连个影儿都不见。哎哎说正事,唔,我看看啊……英语和地理有答案我正在抄呢,呃…你就把数学、物理、化学和生物带给我吧!”
还真是啰嗦……秦语蔓索性开了扬声器,一边在书桌上翻找着作业,一边淡淡开口:“好处?”
“好处?!天地良心!老子从小到大替你挨了多少打? 替你跑了多少腿?替你写了多少检讨?”
又来这套,秦语蔓兀自翻了翻白眼。
“少废话,中午饭。”
“卧槽啊!我们十多年的基友情何在?”
“我挂了。”
“唉别别别,好,我请。锦滨路的那个肯德基,你快点。”
秦语蔓愉快地在那头咬牙切齿的声音中挂了电话。
看着快要中午了,秦语蔓收拾好书包拿着水壶出了门儿。
从院子后门穿过弄堂一直到大街上的第二家,是一家名字叫“馋记”的面馆儿。秦语蔓径直走进厨房,把水壶放在一张桌子上。
“李姨,我把水壶带过来了给您搁这儿了啊。”
“得嘞。明天开学啦?” 李姨里里外外地忙活,顺道问了一句。
“没呢,得后天……”秦语蔓手不断地抠着书包的肩带,迟疑了许久才接着问:“李姨,佑骞哥哥他……这个寒假没回来么?”
李姨停下手中的活,用袖子抹了一下汗:“回来了三天就走了,说是学校有个什么项目。你那个时候刚好去那边了,不在。”
“哦……”秦语蔓有些失落,“姨,那您接着忙,我先走了啊。”
“行,路上当心点儿。”
“诶好嘞。”
走出面馆,秦语蔓有些嘲讽地笑笑,呵,老天啊,偏要在可以见到想见的人的时候让我去见不想见的人。
一直心情闷闷地来到肯德基门口,拉开大门就看见正中间吧台的位置坐着一个一脸苦大仇深表情的男生,手臂疯狂地挥动在作业本上,秦语蔓“噗”地笑出来。看人遭殃,心情瞬间变得无比畅快。
何焕,十五岁,枫北一中高一(9)班班草,是秦语蔓穿开裆裤时认识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狼狈为奸”,只可惜秦语蔓做坏事天赋过人,大多时候都是何焕一人背黑锅。不得不承认,秦语蔓智商过人,无论正不正经的事,都很有一把刷子。虽然自己总是嘲讽她是怪胎,不过终究还是羡慕嫉妒恨的。
何焕成绩一般,但人缘特好,尤其是女生缘。小时候吧,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娘气,经常被秦语蔓各种欺负,没想到长大后竟然变帅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大不说,还双眼皮儿得厉害,再加上俊秀的面部轮廓,一米八的个子,赚了不知道多少回头率。后来又去学了街舞、架子鼓,倒是越变越爷们儿了,虽然在秦语蔓眼里怎么看都是个活脱脱的中二少年。
说来也巧,两人同一年出生,同在一个院子,也一直在同一所学校,但总不同班。就连难考的枫北一中,何焕也是瞎猫装上死耗子以踩线的成绩考上了。而秦语蔓中考发挥得不好,没有考进(1)班和(2)班两个实验班。这也就是说,秦语蔓初中成绩再好,也和何焕地位齐平。为此,何焕得瑟了整整一个暑假。然而他并不知道,秦语蔓正是因为不想去实验班,才在中考时放弃了两道数学大题。
秦语蔓不喜欢一中实验班连下课都在赶作业的紧张气氛和题海战术,而喜欢自由地选择自己的学习模式和节奏。
不跟秦语蔓一个班在何焕看来简直是老天开眼,不幸中的万幸。从小自己的亲娘就把秦语蔓拿来和自己作比较。
“你看看人家小蔓……”
“你多跟人家小蔓学学……”
“连小蔓都……你居然还……”
类似的句式耳朵都要听出茧了,估计就差认作亲闺女的份儿了。其实只有他知道,秦语蔓从来不是个老实的主儿。也只有他知道,秦语蔓的脆弱和秘密。相识以来,秦语蔓给他挖的坑不少,不过却总是会在关键时候拔刀相助,所以也就抵消了。两人相识多年,积淀得最深的感情莫过于彼此嫌弃。秦语蔓嫌弃何焕的懒劲儿,何焕嫌弃秦语蔓的缺心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