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成化年间,应天府有个秀才姓莫名文渊,祖上三代为官,传到他却家道中落,唯剩城西老宅一处,院中古井一口。这莫秀才年过三十仍无功名,平日靠替人抄书写信度日,最奇的是他一方祖传端砚,墨汁倾覆不洒,严冬呵气成云,人称“活砚”。
这日清明,文渊携砚至雨花台摆摊。忽见个青衫公子踉跄奔来,袖口渗出血迹。文渊正要呼喊,却被捂住口鼻:“兄台莫声张,借砚台一用!”说着将团血纸投入砚中。但见墨浪翻涌,竟浮起幅金陵布防图!
不及细问,远处马蹄声急。公子急道:“我乃兵部职方司主事,奸相欲将布防图卖与倭寇...”话音未落,羽箭破空而来。公子推倒砚台,墨汁泼在文渊青衫上,低喝:“墨迹干前寻鸡鸣寺智恒法师!”言毕夺路引开追兵。
文渊呆坐半晌,忽见青衫墨迹渐凝成蹊跷纹路。收拾回家时,邻舍王婆探头:“莫相公今日收摊早哩——哟!这墨泼得倒似幅山水画!”文渊心头剧震,佯笑掩门。
当夜油灯下,墨纹竟显出水路暗道,标注“洪武年间筑城密道”字样。忽闻敲门声,却是县衙差役:“今日可见过受伤男子?”文渊手抚砚台,砚池突然嗡鸣如警钟。差役变色欲搜,王婆却在窗外惊呼:“莫相公!井里冒红光哩!”
众人奔至院中,但见古井泛朱光。差役贪心,缒绳下探,竟拉上来个鎏金铜匣。开匣刹那毒烟喷涌,差役昏死在地。文渊猛忆祖父所言:“院中埋有护宅机关”,急转砚台,井口石板轰然闭合。
经此一惊,文渊知祸事将至。趁夜循墨迹所指,至秦淮河畔废园。摸索假山时,砚台忽发热,石壁显出门洞。暗道中忽听啜泣声,是个被缚女子:“奴家是智恒法师侄女,法师昨夜被锦衣卫带走前,说必有持活砚者来救...”
忽闻壁外马蹄声,女子急道:“快走!他们有嗅犬!”文渊背起女子疾行,觉她轻似无骨。至岔路时,砚台忽泛蓝光指向左道。女子却娇呼:“右边有光亮!”文渊心念微动,假意右行,暗将砚台搁在岔口。
果然女子落地便笑:“蠢书生!哪有什么智恒侄女?”袖中抖出链镖。原来她是奸相麾下“画皮妖”,专擅幻术。文渊却笑指她衣襟:“姑娘可觉心口发凉?”但见砚台不知何时已沾在她中衣上,墨迹如蛛网缠住心脉。
妖女惨叫溃散,留地一滩朱砂。文渊拾起砚台,见砚底显出新字:“人血为墨,真心为锋”。猛悟此砚需以血启灵,遂咬指滴血。血珠滚处,墨纹重组为金陵城全景,某处亮起微光——正是鸡鸣寺地宫!
待潜入地宫,却见智恒法师被铁链锁住。老僧叹道:“施主来迟了,真的布防图今晨已送走。”文渊正愕然,法师突然暴起,链镖直取咽喉!千钧一发时,砚台跳起挡镖,铿然碎裂。碎片中滚出粒玉珠,映出真正法师困在相府地牢。
原来奸相早将智恒替身安插寺中!文渊欲逃,替身狞笑:“可知为何非要你的砚台?此乃洪武军师刘伯温所制‘江山砚’,能破一切虚妄!”说着扑向碎片,地面忽塌。二人坠入更深秘窟,但见九尊铜炉环绕巨幅沙盘,正是金陵地形。
替身狂笑撕开人皮面具,竟是奸相本人:“本相苦寻二十年,终得此堪舆神器!”原来沙盘需以活砚为匙启动,能改地脉乱国运。奸相插砚入盘,地面剧震,忽有墨龙从碎砚中腾起,口吐人言:“妄动地脉者,永堕无间!”
墨瀑滔天间,文渊见砚台碎片拼成“忠义”二字。福至心灵,以血书就岳武穆《满江红》。字字如火,烧得沙盘崩裂。奸相跌入自己炸开的裂缝,惨呼不绝。
地底归于寂静时,碎砚聚拢复原,唯多了一道血痕。智恒法师从暗门走出:“善哉!刘公制砚时以文天祥血墨开光,非忠烈之士不能驭。”二人出得地宫,但见金陵城毫发无伤,唯相府塌陷成湖。
三日后新帝登基,彻查奸党。文渊却辞谢官职,携砚归隐。后人常见他在雨花台说书,讲段“活砚破局”的故事。有顽童抢过砚台泼墨,墨迹竟显出新绘的万里海防图——此是后话,留待下回分说。
正是: 墨海藏玄机,血性鉴忠奸。 休道书生懦,砚底有风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