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白鹿原》中,朱先生所做所为,顷刻之间震动了白鹿原。十天不过,川原上下正在开花的罂粟全都犁毁。这一威震古原的壮举不久就随着先生的一声长叹变得毫无生气。新来的滋水县令没有再聘用他,而是把这一肥缺送给了另外一个人。罂粟的红的白的粉红的黄的紫的美丽的花儿又在白鹿原开放了,而且再没有被禁绝。好多年後,即白嘉轩在自己的天字号水地里引种罂粟大获成功之後的好多年後,美国那位在中国知名度最高的冒险家记者斯诺先生来到离白鹿原不远的渭河流域古老农业开发区关中,看到了无边无际五彩缤纷的美丽的罂粟花。他在他的《西行漫记》一书里对这片使美洲人羞谈历史的古老土地上的罂粟发出感叹:
「在这条从西安府北去的大道上,每走一里路都会勾起他对本民族丰富多采的绚烂历史的回忆……在这个肥沃的渭河流域,孔子的祖先、肤色发黑的野蛮的人发展了他们的稻米文化,形成了今天在中国农村的民间神话里仍是一股力量的民间传说。……」
「在那条新修的汽车路上,沿途的罂粟摇摆着肿胀的脑袋,等待收割…,陕西长期以来就以盛产鸦片闻名。几年前西北发生大饥荒,曾有二百万人丧命,美国红十字会调查人员,把造成那场惨剧的原因大部分归咎於鸦片的种植。当时贪婪的军阀强迫农民种植鸦片,最好的土地都种上了鸦片,一遇到乾旱的年头,西北的主要粮食小米、麦子和玉米就会严重短缺。」
罂粟再次占据了这片古原大地,小麦却变成大片大片的罂粟之间的点缀了。人们早已不屑於再叫罂粟,也不屑於再叫鸦片,这些名字太文雅太绕口了,庄稼人更习惯称它为大烟或洋烟。大烟是与自己以往的旱烟相对而言,洋烟是与自己本土的土著烟族相对而言。丰富的汉语语言随着罂粟热潮也急骤转换组合,终於创造出最耀眼的文字:人们先前把国外输入的被林爷爷禁止的鸦片称作洋烟,现在却把从自家土地上采收,自家铁锅里熬炼的鸦片称为土烟,最後简化为一个简洁的单音字--「土」。衡量一家农户财富多寡的标准不再是储存了多少囤粮食和多少捆(十斤)棉花,而是多少「土」!白鹿镇每逢集日,一街两行拥挤不堪的烟土市场代替了昔日的粮食市场成为全镇交易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