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弟,大弟弟。
我们姐弟三人,各差三岁。他居中,小时候上串下跳撩扯我和老弟,小眼睛泛着光,一转身就一撩扯,不是今天和我吵架就是明天和老弟厮打;稍稍年长,特别是我读师专他读财校老弟读高中的那个阶段,他浑身散发着自信,见我和老弟每每捧着大书自得其乐的时候(在他看来我们是书呆子),他就眯着眼,不屑地说:我至少有那么一两点瞧不起你俩……我和老弟不稀得和他争辩,我们讨论三国里的人物,讨论李白杜甫,讨论得热火朝天地。他凑近了说,还有啥书,给我也来一本呗......
我们生在鱼米之乡,十几岁的时候,大弟和老弟就会撑船捕鱼。家穷地薄,捕鱼所得几乎是我们全部的学费来源。老弟个子略高,略笨,干活不太正心。大弟麻溜,做事专注,不偷懒,于是,更多的暑假时间他都要跟着爸妈穿梭在芦苇荡里,各种活计都熟熟的,一假期下来,晒得跟老头似的。
大弟,在财校毕业之后,未等工作分配就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南下打工之路。
这在常人看来似乎都难以理解。坐等分配工作,生活来的该多轻松!大弟哪里会等,他生来就是一个不喜欢等的人。南下打工之前,他就一直在琢磨咋挣钱。
据老妈说,他弄了三百多只鹅雏,天天兴高采烈地去放,不说苦不说累,满心做着发财梦。
某天,一场暴风来袭,掀起房顶片片蓝瓦,瓦片乱飞,呼啸而来,大弟急躲矮墙根下,才免于灾祸,可是鹅雏,却被拍死了一半。
某天,一场大水来袭,沟满壕平,鹅雏,顺着芦苇塘又溜掉了一部分。
三百多只鹅雏,最后剩了八十多只。赔了。赔就赔。大弟眯眼还笑呢。他是一个做事可以自燃,受伤可以自愈,无趣可以自嗨的人。
但他开始不安于家了,他要走出去。
那年是1998年。乌泱乌泱的大水,满塘满塘的芦苇,他熟悉的故土温柔地目送他,渐行渐远的身影。
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头。
打工之路,是汗水之路,是勇气之路,亦是智慧之路。大弟目光坚定,一路拼杀,得机遇,得贵人,得天时,得地利。几经辗转,他炼就了“火眼金睛”———洞察行业市场,深谙运营之道;几番沉浮,他淬就了宽仁厚德———诚待下属,泽被亲朋,广施恩意。
人在做,天在看。这样不折不扣改变生活改变命运之人,成功岂有不垂青之理?如今,大弟的企业名噪广东,获审通过东莞市2017年第一批高新技术企业,国家助资百万。而其麾下产品多年前就已经走出了国门,热销于东南亚市场。大弟位于缅甸仰光的分工厂更是如日中天。
很快,大弟的金悦来自动化有限公司便将上市。
我曾参观大弟工厂,踱步其展厅,见展品稀稀落落地摆放,不解。就跟他说,地方这么宽敞,咋不多放点样品。大弟说,不,那样放就是地摊货。看见商城里的鞋子了吗?独有的空间里独有自己的精致。
精致。是啊,这就是一个追求精致的男人,唯有此心,方可成就大业。
事业成功的男人许多会是工作狂,大弟也是,但狂而有序。他会去健身,会打高尔夫,更多的时候会坐下来品茶。
烧水,洗茶具,洗茶,再洗茶,斟茶,饮茶。一言不发,默默地做,熟练地做,静静地做。他似乎屏蔽了时空,沉在自己的世界里尽情无言。
忙是他的标签,顾家也是他的标签。
一起看电视,一起玩游戏,一起做运动,一起去旅游。和孩子在一起,他是最温柔的爸爸。
《变形记》的作者卡夫卡,长期在商人父亲的责备暴戾之下生活,内心笼罩着无以言状的压力,长大后便性格腼腆内向,几乎不喜欢说话了。
相比卡夫卡,我的两个侄子是幸福的,他们肆意的欢笑就是快乐的佐证。
我们姐弟三个,遗传老妈聪明基因最多的是他,最孝顺的也是他。
老妈节衣缩食,他会嗔怪:咱家现在日子好了,别再苦自己了。
老妈劳累成疾,他会嗔怪:事事非得自己动手,你得知道自己现在啥身体。
老妈多思多虑,他会嗔怪:想那么多干嘛。
爱之深责之切。
偶尔察觉自己的嗔怪方法不得要领,他就笑嘻的主动和老妈搭讪,肢体语言也不怠慢,拍拍或者搂搂老妈的肩。
据老妈反馈,她大儿子的这个小动作让她心里热乎的。
普通的人家,普通的孩子,不普通的经历。
吞下无数的委屈,才造就了今天的格局。无他,只因人生也需一双翻盘的手,阳春白雪也罢,下里巴人也罢,浓墨重彩还是云淡风轻,意随心动,以我手写我心。
我坚信,大弟会走得更远, 更好。因为,他所有曼妙的人生憧憬都曾化作阵阵歌声,绕在故乡的芦塘上空,久久萦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