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抛弃荣华富贵去当乞丐,他说有丐癖,原来为修仙

世界上的人千奇百怪,就有千奇百怪的癖好,想不到还有人癖好做乞丐。一般来说,人在穷途末路流落街头的时候才会做乞丐,我们今天的主人公本来有锦衣玉食的生活和大好的前程,身边还有娇妻美妾环绕,他却有福不享去做乞丐,脑回路搭错了哪根神经?

浙江天台有一个儒生叫花根云,年二十,貌翩翩。自小聪明好学,亲戚族里都以为他将来必成大器,纷纷要将自家的女儿许他为妻。花根云一一婉谢,他说,我命中虽无十二金钗相伴,但也绝不肯像田舍翁那样与个黄脸婆相拥而眠。

花根云自小就没了父母,家中一贫如洗,什么娱乐活动也不参加,整天就是读书读书。有一天伙伴拉他去看戏,看荥阳公子和妓女李娃的爱情故事,演员把街头上那些鳏寡孤独病弱残疾之流,刻画得活灵活现,大加赞赏,连呼妙哉妙哉。

同伴们不解,说你不赞美荥阳公子和李娃的爱情也就算了,怎么赞美起那些街头乞丐来了?花根云说,乞丐这个群体你不了解他们不知道,他们无拘无束,天当被地当床,以日为灯以月为烛,以江河为衣襟和腰带,和树木和石头做朋友,什么时候想唱歌就唱歌,什么时候想哭就哭,他们是真的给个诸侯也不想当,是名副其实的散仙啊。谁能有他们快乐啊?

花根云有四个同族堂兄弟,虽然很会挣钱,家资巨富,却都没有儿子,更悲催的是,在一个凄风苦雨的秋天,他们不知怎么都中了秋邪相继去世。偌大家业只得靠四位寡妇支撑。这些富家奶奶大门大不出二门不迈,只会享福,哪里会打理家业?于是她们商议从族里过继一个儿子。可是挑来选去,没有一个可心的,就暂时搁置下来。

这时族里一些好吃懒做的无赖二流子跳出来,欺负寡妇们无依无靠,都想来分一杯羹,明要不给就暗中拿,议事厅的桌椅板凳古玩摆件不翼而飞,田里干活的农夫被他们威胁纷纷逃逸。寡妇们跟他们理论,他们振振有词地说,这是族里的产业,我们也有份。这就不是偷了,这是要明抢啊。

寡妇们如何摆平这些无赖?只好告到官衙。老爷说,你们赶紧立嗣,家业有人继承,他们就不敢来抢了。寡妇们叩头说,族里子弟哪有一个成器的?把财产给了他们,那就是打水漂啊。我们乞求老爷出个告示,族里所有年轻人,无论远近,只要在秋试中金榜题名,我们就立他为嗣。

老爷说好,随即张贴告示。花氏宗族子弟,个个摩拳擦掌,希望好运降临在自己身上。但是考取功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寒窗苦读十年都不一定能成,何况他们这些只会斗鸡走狗的混混。他们这才后悔当初没有好好读书。

族中有个秀才叫花根石,平日里为富不仁,他早就觊觎寡妇们的财产了。他请花根云捉刀代笔,答应给他一千两银子,当时花根云正囊中羞涩,乘便跟他一起去了钱塘,同住一个旅馆。眼看开考在即,花根石并不读书作文,天天出入赌场勾栏声色犬马。

一天花根云正独自一人在旅馆里读书,忽然进来一个仆人打扮的人问,你是秀才花根石吗?花根云含糊应道是。那人说那你说说石家人长辈名字和事迹。花根云和花根石本是叔伯兄弟,父辈的事他当然知道,那人听到他说得很对,就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花根云说,这是我家主人给你的信,千万收好了,别给旁人看见。等你高中了我要来讨喜酒喝哟。说完就走了。

花根云悄悄看了,原来是科举场上的一些不能说的秘密。花根石的父亲是贡生出身,家里有钱。和他交好的一个官员听说他的儿子要科考,就提供了一些科考秘籍来巴结讨好他。没想到让花根云捡了便宜。

在考场上,花根云草草写了一篇文章传给花根石,把主要精力和密信中的关节都用在自己的文章上。发榜后,根云夺魁而根石落榜。

花根云金榜题名荣归故里,他的家早已高朋满座。虽然在四位寡妇的操持下,地上铺了红地毯,墙壁重新粉刷过,还是无法掩盖家里的局促和寒酸。这时官老爷也带着手下前来祝贺,花根云更加不知所措。

见四位寡妇将自己收为嗣子,花根云再三推辞。老爷说,这事已经白纸黑字公之于众了,你推辞不了的。叫手下给花根云换了新衣服,去拜见四位母亲和亡父的牌位。入嗣礼仪完成,老爷才带着手下前呼后拥地走了。

四位母亲说,我们有你这样的儿子,可以扬眉吐气了。家里有的是钱,你尽力花,别舍不得。花根云叩头拜谢,说各位母亲,钱再多也不能乱花啊,如果任意挥霍,那跟被人侵吞也没有什么区别。我还没娶媳妇呢,请妈妈们为我娶两房媳妇,一房为我传香火,一房照顾诸位妈妈的饮食起居。

四位妈妈说,我们本意是为你娶四房媳妇,那这样咱们就娶五房吧。怎么样?花根云说,那我听母亲安排。花根云像亲生儿子那样每天给四位母亲早晚问安,母亲们对他也爱如己出。她们给花根云做衣服,一模一样的一做就是四件,恐怕他分出亲疏远近来。而花根云将换下来的旧衣服,装在一个筐子里,不肯丢弃。

一天,有人来给花根云说媒了,镇上有一位刘富翁,正室妻子没有生育,娶了五房妾,各生一个女儿,五个女儿年龄相仿,都貌若天仙。五姐妹感情非常好,她们发誓,以后嫁人了也不分开,所以决定找一个好人嫁了。

结婚那天,彩礼、嫁妆排了长长一条街,妈妈们请了一个戏班子唱戏,花根云请人开设粥厂赈济流浪汉。一时间,鼓乐丝竹声、唱戏叫好声、流浪汉们喝粥念佛声,汇成一支奇特的交响曲。

五姐妹个个都是好媳妇,一年多过去了,从来没有争风吃醋的事情发生。而花根云似乎沉浸在温柔乡里,也不读书了,也不写字了,每天不是聚会喝酒,就是跟戏班学唱戏。别说,他还真有唱戏的天赋,一张口,四周一片叫好声,比专业戏班的演员喝得还好。

四位妈妈一看这还了得,这不是玩物丧志吗,就规劝他要读书要上进,以后要进京赶考呢。花根云说,儿虽然有些福气,但都被闺中艳福折算没了,若不知足还想进京考状元,那就要折我的阳寿了。妈妈不想要个短命的儿子吧?

一年之后,除了老五,其他四个媳妇都生了儿子。花根云自言自语说,这是老天不想让我走吗?花根云对小五开玩笑说,从今天起,你要时时刻刻看着我的眼睛,心里时时刻刻想着我。二五之精,妙合而凝,还愁生不出儿子?两年之后,其他姐姐的儿子都蹒跚学步呀呀学语了,小五终于怀孕了。因为不知道是男孩女孩,花根云去五相祠求笺问卜,笺上说:巧巧巧,心事了,回头宜早,俗尘宜扫。花根云笑了,说,是该走了。

第二天,次母过生日,音乐美酒,祝福声声中,花根云突然跪在四位妈妈跟前说:各位母亲都有孙子了,这都是你们的福气,不是儿子应该享有的。你们各有好儿媳尽孝,比我这个不上进的儿子好多了。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要走了。

然后转身对五个媳妇说,你们要好好教育自己的儿子,照顾好婆婆,不要惦念我。所有人听了他的话都以为他喝多了。晚上,他照例去给各位母亲问安,早上他悄悄起来,换上自己原来的旧衣服,离家出走了。四位老妇人派仆人四处寻找,杳无踪迹。老少妇人们痛哭失声。

五月份,小五也生了一个儿子。喜得贵子的喜悦,失去丈夫的哀伤,哭哭笑笑,演绎着人生悲喜剧。

不久有人从河南来,说在一个戏班里看到花根云坐在场后点腰鼓,虽然衣着破旧面有菜色,但神色恬然自得。又有从山东回来的人说,看见花根云拍板摇铃在卖唱,日子过得好像越来越差。妇人们自然要派人去寻找,他都在前一天晚上离开了。妇人们不解,这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就是他追求的快乐吗?

五个儿子一天天长大,读书都很好。十年寒窗,都考取了功名。老妇人们一天天变老,把家交给儿媳妇打理,自己颐养天年。一天大太母对孙子说,我昨夜见梦菩萨说,你们父亲在潇湘岸边要饭呢,你们应当去和他见一面,以了父子情缘。

五人轻装简从来到湘水边,遍访城廓村庄,在飞琼村有个张团头,凡是流浪的人都归他管辖。他恍然记得,花根云三年前从河南山东来到这里,遇到有困难的乞丐他还会帮助他们。

昨天他和乞丐们偷鸡杀狗正在破庙里喝酒,忽然往东面看了半天,扔下酒杯大哭起来。众人惊问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啊?他说,我是浙江天台的花孝廉,明天,我儿子要来抓我回家去呢。众人都祝贺他终于不用当乞丐了,他却显得非常不高兴。

众乞丐说,我们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是怕你回归家庭,我们会去骚扰你。咱们今天对神起誓,决不打扰你,你放心回家吧。花根云说好,他们一直喝到天亮。大家都在睡觉的时候,他悄悄走了。哪也找不见,没想到你们真的来了。

众兄弟都哭着请求张团头,带他们来到父亲昨天喝酒的地方,墙上挂着破瓢,门旁倚着讨饭棍。兄弟五个在那里苦等数月,料想父亲不会回来了,才重重谢过各位乞丐,痛哭而返。

第二年,四位老妇人先后离世。服丧期满孙子们都出去做官了。一天,在安徽做官的老三琥公子坐车出行,忽然有一个少年乞丐冲撞仪仗队,正被随从呵斥。那乞丐并不害怕,他笑着把一个纸团扔在地上,竟铿然有声。他说,一个乞丐留这东西没用,请归还太夫人。说完快步离开,随从追也追不上。

老三琥公子打开一看,纸包里是一个嵌着巨珠的金钗。回家给母亲一看,母亲哭着说,那个乞丐就是你的父亲啊。这金钗是我以前经常戴的,好久找不到了,今天他把它送回来了。

老大环公子到山东公干,顺便看看四弟珊。珊出东门迎接,兄弟俩刚坐下谈心,忽然一个少年乞丐,倚着墙捉虱子。捉着捉着捉高兴了,还唱了起来:雪中人将军种,口角莲生极乐花。

兄弟俩感觉这小花子不寻常,上前给他作揖打招呼,少年乞丐并不理会他们。再问他什么,他还是不言语,只是两只黑手在脏呼呼的身上搓呀搓,搓出两个黑泥丸,给兄弟俩一人一个,说别多话了,好好藏好,可以治女人的病。

说完,一瘸一拐地走了,走得飞快,一眨眼就不见了。兄弟俩回家,将泥丸给各自的母亲吃下,果然她们的病都好了。

五公子玖因家里有事,去咨询二哥琅,路上遇到一个穷男子插草卖画,画面是几棵树上云雾缭绕,一个仙风道骨的少年飘飘然行走在山巅采药。

玖问这画从哪得来的?男人说,我母亲过世了,因为家穷没钱安葬,就想陪着妈妈一起到阴间去吧。忽然来了一个道士,借村孰先生的笔墨画了这幅画给我,说拿着去街市上,可卖二十千,不够安葬你母亲吗?男人磕头感谢的功夫,道人就不见了。玖爱这幅画的笔墨风格,如数付款购回。

到了二哥家把画给二哥琅看,琅直摇头,表示看不懂。琅的母亲看后说,这画上少年就是你的父亲啊。玖回家把画带回来给母亲看,母亲小五说,你走后,你父亲背着一个包裹回来了,穿着华贵,不像乞丐。我正高兴呢,他说,二十多年没回来了,我先去上个坟,再回来和你叙别情。

我怕他又一去不回,先把他的包裹藏起来,然后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随他去了坟上。祭拜完了,忽然起了大风,刮得什么都看不见。我紧紧抱着他的胳膊,怕他跑了。忽然听你父亲在半空中说,我不是有丐根,但是有丐癖,请你告诉孩子们,宁可有丐父,不可有丐子丐孙。

这时候风停了,我一看我抱的是一个枯松树。回家来看他的包裹里,只有他出走时穿的破衣服。

第二年,兄弟们偶然团聚,说起之前见到父亲的事,他们发现,无论在安徽在山东在乡下见到父亲,都是同一天同一时刻。他们知道父亲已经成仙了,花根云的朋友说,像他这样由儒而丐而仙者,只有我们天台的花孝廉啊。

作者说,花孝廉抛家弃子去当乞丐,对妻子何其残忍,对儿子多不负责任。或许他真是悟透了人生,看透了官场。在他看来,所谓夫妻恩爱荣华富贵,哪里比得上自由自在的神仙;前呼后拥万人之上的达官显贵,也只是套在身上的枷锁,偶一不慎,下场可悲。一些人骂花孝廉是不肖之子,是个没有福气的奇怪又荒诞的人。唉!夏虫不可语冰啊。

(《夜雨秋灯录》丐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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