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前夕,很多本地同学都各显其能都有了不错的意向,我们这几个外地来的,没有任何门路,只能靠一己之力,到处面试。我还算顺利,在签了一个江西下面的高中后毁约,又签到一个地级市的中专大专混合的学校,这个学校唯一的好处是去了就有编制。
去面试的那天,毫无准备,也没有任何实习和试讲的经验,在随便给我们一本书和15分钟准备时间,我就在手忙脚乱中被推上了讲台,当时是临时找来的几个正在上自习的大专学生,紧张的我故作镇定,幸好粉笔字还不错,给人的印象很好,板书安排毫无章法,右边黑板写完了又回头写回左边,我这没头脑没计划的弱点在那时就已现端倪。当时我和同伴都各有弱点又各有长处,试讲结束后,看的出来教务主任对我很是欣赏,承诺会等书记回来第一时间给我们答复,回到学校,我又和他发了短信,巩固下对我的良好印象,一周之后我和同伴都被通知入职。
报到那天,有一种上当的感觉,当时面试晕头转向,没看清地理环境,这是有着70多年悠久历史的老学校,教学条件简陋,校园狭小。要不是工作难找,肯定扭头就走了。
一去就被抓去做班主任,每月一百元的班主任费的代价是早晚自习跟着,每周大会小会班会不断,老教师竞相逃跑,新教师责无旁贷。
班主任工作对内向的我来说简直是赶鸭子上架,所幸的是大专的新生各个本性善良,对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新手也很包容友好。我呢,也在和他们的朝夕相处中有了更深的感情,把他们当成弟弟妹妹,他们喜欢和我没大没小的开开玩笑。我对他们一贯纵容,在整个大专几个班都口碑甚好,我的学生和我一样也是与世无争,学习、运动和各班级评比成绩样样垫底。
我在学校上上下下口碑都很好,从书记校长、组内同事到学校办公室的办事人员对我们这批来的新老师,尤其对我相当友好照顾,大概是招聘我的教导主任对我特别照顾加上我不争不抢低调友好,人太老实所以不忍心欺负吧(深刻践行我导师信奉的社交曲线),在我无意加入任何组织的情况下,因为人缘太好,糊里糊涂被组长推荐加入民盟,一分钱党费不交,还去南昌培训了十天,思想境界没啥进步,最大收获是吃了十天的自助,吃胖了好几斤,主要是自己一向节衣缩食,吃的犹如猪食。培训班毕业了我还恋恋不舍那里丰厚的伙食,看来政府机关的皇粮的确好吃。
说起我们的生活条件,可谓艰苦,租住在校内一栋教师宿舍楼后为个人私有,每月100元,可以想象那环境的恶劣程度如何,一次,我们组长去我住处串门,差点心疼哭了,觉得我一个背井离乡的孩子每天在猪圈里生活简直太苦了。屋内电视都没有,一张一米二宽的旧床,一张脏兮兮地破桌子,一个看不清窗框被油烟腻死的厨房,半夜还有一群老鼠陪伴。因为这群老鼠还特意收养了一只猫,可是这个猫酒足饭饱后被我扔到耗子面前吓得一屁股坐在那,大气不敢喘,耗子本来吓得瑟瑟发抖,隔一会儿以为自己遇到的是个假猫,更加放肆,大摇大摆,登堂入室。一来二去还和这只猫混熟了,交下了这个猫朋友,于是我们卧室猫鼠和谐相处,叫声此起彼伏。
第二年我爸妈来学校看我,那么艰苦的环境下和我挤在一个十平米不到的卧室里,借来一张床拼起来,我们还在乐呵呵地斗地主,恰逢一场夜雨,屋内雨比外面还大,屋里到处是盆子,床头支着一把伞。真佩服我爸妈的乐观,大概觉得女儿在哪家就在哪吧,住的还挺自在。
我上课的时候他们沿着最宽的凤凰大道散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欣赏着沿江的风景,背对着壮观气派的市政府大楼,心满意足。等我下课,我爸妈早已做好饭菜,仿佛在家一般。晚上和他们打打扑克,小日子过得很爽,早上学校食堂的包子便宜又好吃,本来想住一两天就直接去浙江我妹妹家,可是实在留恋这里安静的生活竟然在我那局促的空间内挤了半月,还动员我在这定居买个房子,我爸妈心还真大。
可是我对那里没什么太大的好感,一向思想不本分的我,在北京的现任丈夫的一个电话鼓惑教唆下辞职北上,逃离我的猪窝,京城寻亲。至今,我并不后悔当时的选择,因为那一眼望到退休的人生并不是我想要的,而我的父母到现在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交通并不便利的小城。
在那里,我整整待了三年半,我生涩的教学水平居然得到全体上下的认同和器重,还推选我去参加全国师范学校课堂教学大赛,但不幸的是我经过几轮讲课折磨,终于准备充分后,接到上头通知,在包头的比赛取消了。
最令我骄傲的是,尽管我体育成绩很差,不能跑不能跳,但生性臂力无穷,铅球比赛我孤独求败,可能是从小天天拎水练就一身蛮力,别的女生娇嗔着只扔到脚下,我稍一用力就扔出十米,周身透着一股女汉子气息。就凭这无敌的臂力,我在学校教职工运动会上轻取铅球第一名。当时教导主任嘴惊成O型,感觉他眼前的文弱淑女被爷们附体了。
在学校,老师紧缺,一个人身兼数职,我承担三门课程的教学。学生良莠不齐,定向学生非常配合,水平很高,他们都是各县的优秀学生但家庭贫困,只好放弃高中选择免费还有补助的师范学校,毕业后包分配。这些孩子多才多艺,勤奋好学。而从社会招收的学生大多成绩很差,家长怕放到社会惹祸,就拿点钱交我们学校托管。
每次上课,老师们都怨声载道,对课堂上专心睡觉的学生深有好感。上课铃响,教室空无一人,一度让人怀疑走错班级,等待十分钟后一大队人马晃晃悠悠骂骂咧咧地姗姗来迟,来了就开起了茶话会,完全把老师当空气,任你苦口婆心、声泪俱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把自己都感动得稀里哗啦的,人家还是无动于衷,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有的学生只是点名册的一个名字,到我离开那个学校都无缘一睹尊容,连考试都不参加。
好班早被资深老教师挑走,这类差班就赐给了我们这批新招来的老师。上完课毫无成就感相反有种被羞辱的感觉。课时费更是雪上加霜,学生越差课时费越低。
我们新毕业,等级工资不高,每月除了吃喝用及房租,几乎没有多余的积蓄。每天上完课的生活就是和同事结伴坐着10路公交去市区的超市或步行到巷口买菜,每次买两三大袋子菜横穿校园回到宿舍,一路上总被学生拦住,都问我是不是把超市搬回来了,他们不知道这穷乡僻壤的进趟城容易吗,能不备足一周的干粮吗?
很佩服10路公交司机的高超车技,两边破烂的居民楼夹着三米宽的小巷车道居然能错开两辆大公交车。小巷弯曲如羊肠,开起来却游刃有余。
那里的大米灰灰的颜色,煮熟了粒粒分离,都能查出个数,东北大米是稀有品种。我们一周才舍得吃一回肉改善下伙食,家常便饭就是按堆计量一两元一堆的的青菜,弯弯曲曲的丝瓜一元一斤,不过那段岁月是我继农村生活后吃的纯绿色天然的蔬菜,以后就再也没有吃过那么放心的蔬菜了。那时候我身材倒是很好,减肥成果惊人。现在想想我那时也够坚强确切说是感觉足够迟钝,在外人眼里猪狗不如的日子我居然过得津津有味。
在那里,我认识了一家善良而穷苦的人,他是我中专班的学生,从小饱受血友病的折磨,学习很好,乖巧懂事,但家境贫寒,每次犯病都要输血,费用高昂。经常因为关节出血疼痛难忍,不得不旷课几天,实在熬不过去才去医院,很坚强又不想被同学知道,总是忍着痛,怕人看到自己的一瘸一拐。他的父母是勤劳本分的农民,南方也没有地,为了照顾他一家搬到市里租房陪读,靠在学校门口摆摊糊口。我每月省出五百偷偷给他,希望能帮到这个可怜的一家,他爸妈倾其所有想回报我,善良得让人心疼。到北京定居工作没着落时,我都坚持每月给他五百元,直到他毕业生活自立才停止资助。这么多年看着他娶妻生子,他的孩子和我的孩子同龄,一直和他家保持着非常好的关系,对我而言,这是我去江西的最大收获,也算功德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