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十四节 小院子
一九六三年,国家从困难时期走出来,形势渐渐的出现了好转。南兰屯也遇上了好年景,这一年社员没白忙活,到年底分红,大家都露出了笑脸。收入有了提高,日子也有了改善,照比前些年吃低标准的日子,那可大不一样了。市里吃粮本的,在供应上也相对有些宽松,但和农村相比,还是将供嘴。农村毕竟家家户户,房前屋后都有自己的菜园子,还可以养猪打狗,轰鸡撵鸭的,较比红粮本日子还是好过得多。
哥哥小学毕业就下庄稼地了,家里多了一个动劳力,生活明显着变化,日子也逐渐好起来。再也不满足搬来搬去租住人家一铺炕的尴尬生活了。
那年秋,地里的庄稼长势挺好,呈现出丰收的景象,穗长,棒大,颗粒饱满。谷子、高粱、都低着了头,弯着腰。乡亲们期待着丰收的喜悦,多打粮食可以多向国家交公粮,家家都能有个好收入。队里就要开镰了,紧张的生产劳动也马上开始了,就在这个档口,我们家要买新房了。爸爸合计着这一年的收入,连自己嘴挪肚攒的,再从亲戚和邻居那栽点,掐着指头算来算去,估么着凑足买房子的钱差不多。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难得的微笑,这些年我们家总算从苦吧苦业里熬出个头来,那些苦,那些难,那些无助。妈妈为这个家不知偷偷流了多少泪,爸爸为这个家不知低下过多少次头。这些往日艰难和困苦一点也没有刻在爸爸的脸上。他高兴的对妈妈说,“淑清啊,我呐摸着这买房子的钱凑的差不多了,拉点饥慌等秋后队上分红也就堵上了,我看就把齐木匠那个房给盘下来,你看行不行。妈妈看看爸爸没出出声,只是爽快地点点头。就这样,爸爸凑足了买房的三百块钱,终于买下了属于自己的二间泥土正房,还独门独院。
这小房虽然比不上劳力多,生活好的人家房子宽敞,可在当时的屯子里,也算是中等偏上吧。
这房子盖的四致,临街把村头,即不吵闹又不孤单,东西两边都靠人家,前后两院,前院宽敞,后院透亮,方方正正,不斜三吊脚。这么好的房子,位置朝向也不错,价钱也不算贵,这么大的便宜咋能落到我爸爸手里呢,说起来也蹊跷,原来这房子是有说道的。
这卖房的房主,是搬来屯子的外乡人。齐姓,是个木匠,家里人口多。在屯里盖房居住也有一年多了,人实诚,家里生活殷实,一家人都挺安份。据说这房子盖完没多久,有个南方的阴阳先生经过他家,告诉他这个房子犯说道,门开的也不对,再说了哪有将房门开在西边的,还说这房子第三年准出事儿。齐木匠听了心里就犯膈应,反正自己有手艺会盖房子,把它卖了再另盖一个,这样就张罗着很便宜的价钱卖给了我们。这木匠还祘有良心,没有隐瞒阴阳先生说的话,他卖房子的时候,原原本本告诉了父亲,再三嘱咐第三年千万别住,在不就租给别人或卖掉。然后他领着一家十几口人离开了我们这个屯子。
父亲将齐木匠的话,一五一十的都告诉了母亲。母亲从记事起就是在苦水中泡大的,前半生没过一天好日子。虽说和父亲再婚后,生活上倒是有了一些变化,但还是居无定所,一直都在打游击,十了年了就是这么过来的,没有一块安稳地儿属于自己的,总是今天租明天借人家的房子住,那时家家房子也不宽裕,住的都是对面炕,五六口人挤在一铺炕上,生活也不方便,尴尬的事也难于启齿。今天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小院儿,哪能轻意再放弃呢,再说过去爸爸阻拦高豁牙子,不能在南苫花子开窗户,现在他觉得买个可心的房子,让生活安稳下来,实在是不能再等了,就自圆其说的回避了心里的忌讳。接着对妈妈说“反正还有两年呢,到时候再说吧,兴许我们有钱了自已盖个砖瓦房呢”!他们被即将搬进新居的幸福感动着,动荡不安的家庭生活就要发生变化了,他们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并着手规划布置起自已的新家园。
那两间土房盖的还是真周正。房门开在西侧,一进门是厨房,很宽廠,里屋是个东连南镰刀炕,南东北三面都有窗户,屋内采光好,又暖活又亮堂。我家住进去后,父亲为了方便烀猪食或温热水,就在厨房北侧又垒了个小灶,。更主要是为了取暖又搭了一个洞的小条炕。这样南东北就连在一起成u字形炕。量好各炕尺寸找人编了新炕席,将厨房和里屋的间壁墙开个窗户,将电灯拉过去,即能照明里屋,厨房又能借光。重新采了棚,糊上窝纸,屋子更漂亮了。奶奶留下的一个疙瘩柜放在南炕稍。虽然那个老红色的柜面有些斑驳,但是上面描绘的牡丹花、荷花、梅花、菊花和鸟啊枝儿啊什么的还清晰可辨,特别是那黄铜的折页,门鼻子和了吊儿,插销铮明瓦亮。柜里放衣服针线笸箩,柜上面放被褥枕头。东炕炕稍放着和炕一般长的连二箱子,箱内有隔可以放不同的粮食。箱盖上摆放着高高低低的酒瓶、酒壶、酒盅和牙缸、雪花膏、粉盒还有香脂之类的化妆品。
房儿外有前后两大块园子。房前有两亩多地,房后紧挨大道也有一亩多。春天,父亲让小哥和姐姐到学校的的老榆树下,搂些榆树钱种在园子四周,长大后就能当墙用,不用每年都架仗子了。这个院儿也特别大,不但有前院还有东院,光院子就有一百多个平方。
父亲是军人出身,讲卫生爱干净,当兵养成的毛病,他的衣服从来都是自已洗,毛巾使的都麻花透亮了还是白白净净的。这么好的小院子,他使出浑身解数,要把它收拾的干净利落,让母亲心满意足。
他把院子铺上了黄沙,下再大的雨也不会将泥水带进屋里。院子西边用谷草掺黄泥揸起两间哈室(小棚子),在前园子东南角上盖了个厕所,挖了一个大坑将无底的缸放在坑里,上面盖上木盖,避免狗吃鸡刨,即清洁又卫生。你知道那时农村的矛坑有多埋汰吗?就是用秫秸围起来,有个浅坑,冬季粪便多了都起楼子,蹲下都能触屁股。夏季到处是尿屎,苍蝇到处飞,大蛆满地爬,雨天更是没法进。相比之下,我家厕所还是很干净的,在屯子里也是属一属二的。
爸爸还在前院的杖子边栽上了四棵葡萄秧,后院又栽了几棵李子,杏,海棠树。靠大道边又盖了猪圈。
妈妈喜欢花,他就在前后园子种了十几种花,有木本的也有草本的,有耐寒的也有应季的,一年三季从春天到老秋都能看见盛开的鲜花。这院就是一个大花园,春天的荷包花,勺药花;夏天的百合花,扁竹莲;秋天的菊花,细粉莲,还有看豆,包手指盖花,大馒头花,步歩登高花。另外还在茄子地里种了很多淡粉的和雪白色的双朵大烟花,院后还有一大片单片的大烟花,开的时候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有繁多的颜色,姹紫嫣红,婀娜多姿。给这个小院落增添了绚丽的色彩。
父亲在园子里耕耘着自己的梦想,种在园子里的小菜一茬又一茬,吃不完母亲就送给大娘家老嫂家和左邻右舍。地头地脑还种上了洋菇娘,红菇娘,每到秋天下霜了就将它们摘下来穿成串和小红椒一起挂在窗前,再把零散的打成把扔到房顶上,过冬了就勾下来,那冰冻的味道又酸又甜又凉爽。母亲还把秋天树上的海棠果码到坛子里,用牛皮纸封口不让它透进空气,等到上冻了,再打开坛子分给我们,那果子的滋味美极了。現在也难忘那时的美好,想起来都不禁流下口水。
父亲真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他把长出来的小榆树,精心修剪成蘑菇型,伞型,磨盘型等各式形状,即美观又神奇,谁看了都夸赞他几句。
父亲还用木方盘拴上绳子给我们姐几个做秋干,吊在葡萄架上,荡来荡去,我们好不快活,可这好象是小妹的专利,我和姐姐只有悠着她,哄着她。
葡萄架下更是夏日里吃饭休息的好地方,即遮阳又透风还凉快。桌子放在下面,摆上小板凳,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虽然那时很少吃到大米和白面,可那粘稠的苞米碴子大云豆粥也让我们胃口大开,再加上心灵手巧的母亲,泡制的口味不同的酸角瓜,蒜茄子,咸辣椒,菲菜花,哪样都是最好的下饭菜。一家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幸福的指数都暴稝了。
这段美好很难忘记,一直伴随我一生。 尤其是我在这个小院子里,天天都无忧无虑的,自由自在的,欢快跳跃着释放着童年的天真,不管吃不管穿还不用干家里活,放下饭碗就出去和那些早就等不及的小伙伴们玩去了,这些游戏有的是男孩子爱玩的,也有的是女孩子喜欢的,跳房子,跳皮筋,踢毽子,打地界。连电啊,攻城啊,弹玻璃球,箍篓圈,扇片积,踢皮球,这些我样样都行。我成了孩子头,他们都喜欢在我家玩,因为我家院子宽敞,我爸妈也不烦孩子吵闹。
我在这小院子里的生活其实很短,这其中的幸福和快乐一直温暖着我的成长,那是我一生都祈盼和向往的生活,一生都在留恋那段暂短的时光,也是一生中永远抹不去的最亮的一束光。
其实,更重要的是,我在这个小院子里感受到家庭的温暖,父母的疼爱,姊妹的情义,这些都是我一生的梦想和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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