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和西城是学校周围的两个网吧。
学校周围远不止两个网吧。
周末的空余时间我总是去上网,和班里或者隔壁班几个人一起。刚开始我只玩穿越火线打打小僵尸,作为一款竞技游戏,这种僵尸模式却不需要多少技术,大家只需挤在一个据点拿着机枪突突突,底下的小僵尸不断地刷新复活,包围据点,我只玩这个模式,因为我喜欢这种被丧尸包围的末日氛围。可能是只打僵尸不打人的缘故,我虽然一直玩,技术却一直很菜。当时s君是玩穿越火线最厉害的,他从小学起一直都玩竞技模式,我和他单挑过一次,最后好像是40比5,他就像是地图上的幽灵。其实最早在暑假的时候,s君就在网上就和我说过他玩穿越火线,我那时还不知道他厉害到何种程度,只记得他说他希望大学时能够去参加百城联赛,我倒是回了一句“有志向,支持你!”
我的穿越火线帐号被盗后便跟着z,s君等老网虫转战英雄联盟了,还带起了一批新网虫,三五成群的,蔚为壮观。大家都约好在一个名字很好听的区——水晶之痕。那时一般人创号时,总喜欢取些个或伤感或装逼的名字,什么情,什么殇,什么浮生什么梦之类听似文艺实则狗屁的名字,z才懒得想这些,直接在取名窗口飞速敲进四个大字——“艹泥马嚓!”
我实在没这般豪迈,只是默默得输入了我们计算机老师的名字——“hcf”,刚好没人注册。慢慢的,我发现我的好友列表里的教师名字越来越多。周一到周五,任课老师们给我们授业解惑,周末时分,我的物理老师,英语老师,生物老师等等,仍然陪我坚守在召唤师峡谷,我看着我的老师们在屏幕上方纷纷接近暴走,无人能挡,心中滋味真是难以言表。
学校的正门并不随时开放,所以要学会翻墙,寝室的楼门在夜晚一直关闭,所以要学会爬楼,可惜我只学会了前者。而z倒像是蜘蛛侠转世般翻墙爬楼样样精通。
学校正门往右,两站公交,便是西城网吧。环境阴暗隐蔽,人流稀疏,游戏体验极差。只有在查未成年禁止上网时我们才会来这里,这家网吧的老板敢于顶风作案可谓胆大包天,这也是这里的唯一优点。
走出西城穿过马路,是一条靠着大学的小吃街,奶茶,鸡排,水果,快餐样样具备,我和h周末要是来这边上网经常会来这里一家超正宗的兰州拉面馆吃饭,我习惯点一份牛肉刀削面,然后要一份玻璃瓶装的冰镇可乐,抽一根吸管投到瓶里,透过玻璃瓶身看着吸管周围噗噗的气泡。开店的一家人总是用着听不懂的方言谈天,店老板用一块像菜刀的铁片把面团一片片像是丢垃圾般得削进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汤中。这里的生意并不火爆,傍晚时分也常有空位,至少我们来时经常是这样。可能是因为没有多少大学生会在充满奶茶,鸡排,汉堡的小吃街上特意选择兰州拉面这个不够格调也不够美味的地方,而我和h也仅仅是某个恰好的周末会来而已。
回学校的路上看着拎着大袋小袋的大学生们来来往往,我总要半开玩笑似得一句“我已经嗅到大学生活的糜烂气息啦!”h听到便大笑不止。
西城终归是临时据点,我们的主战场还是学校旁边隐藏在居民区里的浮云网吧。
如果丢出一根骨头,那么狗都知道要直线飞奔过去才能最快抢到。如果隔壁小区有一个网吧,那么作为网瘾少年自然是翻墙过去才最省时间。我不是要证明人和狗有什么必然联系,我只是想阐述“两点之间线段最短”这个事实。
高中的空余时间实在宝贵,离校到校的时间经常精确地掐到几分几秒。从教学楼出来穿过空旷的水泥篮球场,翻墙出校再过一条马路去浮云网吧,能比走大路快10分钟,一来一回就是二十分钟,所以我们一直坚持能翻墙就绝不走正门的原则,而学校一人多高的栅栏式围墙,对于我们来说就像是刘翔跨栏般简单。
为了便于躲避抽查与方便未成年人逃跑,网吧一般都有两个门,但对于当时作为未成年小屁孩的我们出来上网也不是绝对安全的。虽然我的运气一直比较好没有被警察或者老师抓到过,但我的身份证却很荒诞地被z坑害过一次。
z是少数会在周一到周五的活动课溜出去只为上一个小时网打一把英雄联盟拿150块金币首胜奖励的人。z借了我的身份证,回来的时候一脸笑容地和我说:“你被警察抓了!”我倒是一头雾水,明明是你去上的网。z还略带得意地解释,他上网的时候碰到警察查身份证,他跑不掉还刚好被查,警察要了身份证,竟然连长相都不核对就照着身份证写记录,结果当然是把我给记进去了。我那时还担心警察会不会找到学校里来,还好直到现在我的旧身份证到期作废,也没有什么异常。
而常在河边走的z还是湿了鞋,可从此z不仅没有浪子回头,反而转手丢了鞋,甚至还学会了轻功水上漂。
那天活动课z前脚刚走,戴维后脚就进来宣布这节活动课改为三年一遇的劳动课,全班学生要分组去寝室楼下清理杂草,点名分组时自然发现z不在。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劳动课,杂草长得多了,人工费涨价了,也就有了劳动课。z也由此被抓。
z被叫进办公室谈话,戴维对这次事情很严肃。
“去哪里上的网?”
“就边上小区里。”
“这种网吧上网要不要身份证的?”
“这种黑网吧去就能玩的要什么身份证嘞!”旁边其他班的老班主任一脸不屑地抢答,以展示自己的教学管理经验丰富。
“不要的,给钱就可以玩。”z立马应和到,戴维露出了相信的表情,旁边的老班主任看上去更加得意了。只有z的心中暗自窃喜,嘴角的笑容都快憋不住了,“还好旁边的老班主任不懂装懂,要是我说是要身份证的,那我的身份证肯定会被戴维没收啦!那以后还怎么上网呢?”
“玩的什么游戏?”
z刚想老实说英雄联盟,又灵机一动,要把自己假装得学习压力大,心情压抑,无处发泄的样子,说不定戴维以为我心理出了问题能从轻发落,于是改口说到:“穿越火线,打枪杀人的。”说完便低下头沉默。
戴维一听,面部表情由严肃变为了忧虑沉思,并未对z做出什么严厉的惩罚,只是让z回教室,然后给我们上了一堂很深刻的心理辅导课。
我知道z这个鬼小子已经计划通了。
高二时z长高得飞快,手脚的长度都极大得延伸了,这也为他上网路上克服各种物理障碍提供了先天优势。每当到了排位冲分的季节,z便化身网络独行侠,半夜寝室熄灯后便从二楼厕所的窗户踩着防护网下到地面出去上网冲排位分,又在接近凌晨时刻踩着防护网爬到二楼回来睡觉,这项爬楼绝技属实罕见,我们在寝室里经常调侃z,说他的身体构造都是专门为上网而生的。熄灯后10到20分钟会有寝管点人数,但厕所并不会仔细来看,有时候为了给z打掩护,我便假装上厕所,寝管看见床上没人,便会推门喊到“厕所里几个?”这时候只要大喊“两个!”多半就蒙混过去了。z能徒手上下楼的传闻逐渐被人所知,一个隔壁学校的笑话也慢慢流传开来。据说,当时也有两个半夜从二楼下去上网的学生,只不过他们是跳下去的,其中有一个先跳了,落地后感觉双腿剧痛,但为了去上网却和另一个说,跳吧,没事的,结果两个人双双骨折在地上坐到天亮。
那时我们常常混迹的网吧,还没有“网咖”这般高调的名字,网吧里经常混着烟味泡面味,有些键盘的缝隙里塞着烟灰,角落里也可能坐着满头油垢胡茬不整的抠脚大汉,即使这样,周末的各个网吧也常常是人满为患,那时要是能调到一排较干净的连坐,就算是运气好了。
而如何判断一个网吧的环境是否良好呢?
我们上网一般都带着一个人肉空气检测机,那就是我们的“古代文人”h。虽然网吧的空气多是浑浊,但我们习惯了也就没什么影响,区区烟味怎能抵挡我们对游戏的热爱呢。只有h不同,如果一家网吧的环境不错,那么h和我们一起玩多久都不会怎样,而要是空气污浊,不出两个小时,h就会出现身体不适然后想吐,此时就不得不挂机去门外呼吸新鲜空气。我想着就是传说中的“晕网吧症”吧。但即使是这样,每个周末h还是义不容辞地主动要和我们一起出来“检测网吧空气”,这份精神,可谓感天动地了。
立志清华的矮个子女生也破天荒地去了一次网吧,但我不用想就知道这个无时无刻不在学习的人即使在网吧也是学习,可能是怕别人误以为自己去是要包场学习的吧,网管问要开多少(钱)时,她小心地说到“开一台,就开一台。”
正如汪峰所言“占尽华语乐坛半壁江山”一样 ,英雄联盟也占据了那时网吧游戏的半壁江山,一眼望去大多数电脑屏幕都是相似的绿色草地和黑色的战争迷雾,网吧里各种开黑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学校班级间的各种友谊赛solo赛也层出不穷,我们班级也组建了战队,我和h号称“最强下路”,z和s君技术最好各走上下路,而战队的打野是我们班曾经当着新班主任的面说要去上网气得老班脸刷白的顶级学霸,爱玩剑圣螳螂却常常负战绩的的默契君,当时我们信心满满得去打战队赛,结果陷在青铜段位挣扎最后耻辱解散。现在想想,这个由每个星期玩不过10把的五个人组起来的战队确实是笑一笑就好了,“最强下路”也不过是“白银下路”而已。班里的英雄联盟玩家还有好多,像流浪法师爱好者r,琴瑟仙女爱好者xm,潮汐海灵爱好者sq,都可以组队对练了。现如今的网吧早已过了那个标配双飞燕鼠标和雷蛇鼠标垫的年代,那些破破烂烂的机子已经带不起几个游戏了。当年s君一直挂在嘴边的要去县城网吧偷一块极致丝滑的雷蛇鼠标垫来打穿越火线最终也不知道偷到没有。现在新的网吧连名字也统一改为网咖,标配闪着各色流水灯的键盘鼠标大显示屏,游戏菜单里塞满各种国内外大作,好点的网咖干净得像自己家一样,还可以点各种外卖而不是曾经的通宵标配康师傅加冰红茶。现在甚至可以在网咖里不上网,只点一杯奶茶,然后在休闲桌上看书打牌或者下飞行棋。
但网吧行业的盛夏夕阳终是随着我的高中时代一齐落山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