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的雨已经下了大半个月,看看未来一个月的天气预报,这雨估计是停不了了。虽是应该炎热的6月末,却因为连着下了太多的雨而阴冷潮湿。七七站在路边,焦急的看着过往的出租车一辆一辆开过,却没有停下来的。终于在半小时之后,打上了车,“师傅,去某某酒店。”
今天她要去参加一场婚礼,新郎是她的前同事,现在的合作伙伴。在确认公司其他曾经一起共过事的同事和相熟的朋友都没被邀请后,她只身前往,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参加婚礼。她是个喜欢热闹的姑娘,一个人参加别人的婚礼还是有些尴尬,明明可以只给红包,人不去的。鬼使神差的,她还是决定去了。在出发前,她从新郎处得知,以前的领导还有曾经和她一个部门的女孩儿也会去。继不愉快的离职已经过去2年了,2年里,她为此事隐隐不安很多次。也许,这一次和故人见面的机会,能把自己的心结解开吧。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婚礼现场热闹混乱,她与忙的焦头烂额的新郎打了个招呼后便走了进去。在人群中没看到熟悉的面孔,七七心里竟然觉得松了一口气气,她最终还是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过去。她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待婚礼开始,本以为就这样逃过一劫,却在婚礼开始的前几分钟被新郎发现落单的她,把她带到了有熟人的那一桌。
是的,曾经工作过的公司领导和同事,还有现在合作的新伙伴都来了。看到她独自前来,都有些惊讶,大家简单打过招呼后便很少交流,哪怕有时为了不冷场说上几句,不过是些工作上的合作事宜。在婚礼上讨论工作,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于是大家也不再提工作了,静静观看婚礼。酒席快要散场时,新郎微醺,端着酒杯说要来叙旧。每一段往事再被提及时都会有很多感慨。说起那时候大家的单纯,天真,说起后来很多人各奔东西,再也没有相见。说起当年大家一起经历的是是非非。七七突然端起酒杯,跟领导说了一句:“高总,对不起,无论如何,谢谢您当年的照顾和包容,年少轻狂,犯下的错,还请原谅。”一饮而尽后,她借第二天还要出差为由溜了。
万家灯火包裹着湿漉漉的城市,竟有些凄凉的味道。七七漫无目的的走在路上,一时间竟然有些悲从中来。她为什么要道歉,为什么会觉得自己错了?那家公司,任谁离开都不会后悔,她现在的工作挺好,有事做,主要是工资待遇比从前至少高出3倍。然而她心里的懊恼和后悔从未减少过,很想很想回到从前。
三年前的秋天,七七结束了在外地大学为期三个月的实习工作,剩下大半年的时间无事可做,。周围的同学们都回了家乡,她一个人呆着也挺没意思,于是也回到家乡的省城,寄宿在舅舅家里,第二天就因为逛街时不小心走错地方意外获得了一份工作。薪水很低,但是公司平台不错,同事们都是小年轻,面试她的老总看起来也很好相处,于是她留了下来。那时候的她,刚经历了一份累到骨子里的工作,因此这里轻松的氛围正好很合适她修养生息,为了毕业后找更好的工作养精蓄锐。
七七的工作很简单,在一个没有什么事的部门里呆了2个月,看书聊天上网。后来快到年底的时候,另一个部门的人员要休产假,她接替了孕妇同事的工作,开始有了一些工作内容。和公司的销售部门,还有供应商打打电话,见见面,聊一下市场的发展,顺便把新一年的合作协议签了,供应商们有新产品发布会的时候也会邀请她。她的新部门只有2人,都是刚出来不久的年轻小姑娘,没有直属领导,另一个女生因为失恋经常说心情不好要出去散心,后来被劝退了。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是自己单打独斗,却也甘之如饴,反正工作量也没有很多,还能和行业里的大佬们坐在一起聊天,也不错了,加上老总对她的表现挺满意。
离回学校还有五个月时间的时候,集团给她陪了领导和新同事,2个中年妇女。她的女上司还带了几个下属到其他部门,杰是其中一个。新来的上司和同事都是家庭妇女,工作能力其实一般,因为年龄差距,七七除了工作上的沟通,平时和她们没有太多交流。但是杰和她同龄,2人住的地方又比较近,即使不在同一个部门,也很快熟悉彼此。
原来的同事接受不了突然空降杰这个年轻的领导,常常不配合他的工作,导致杰的工作量很大。七七利用自己这段时间搜集到的所有资料和关系帮他处理了不少问题,还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帮他分析同事们的脾气秉性,教他应对同事刁难的方法,很快,杰和大家就打成了一片,七七也很开心。她只是单纯地想帮忙,没有其他的目的,虽然这不太符合她与人交往都要保持一定距离的习惯。她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杰毫无保留,帮他做事,请他吃饭,陪他逛街剪头发,还经常和他斗嘴玩闹,彼此嫌弃。杰和新同事相处越来越融洽,她没有意识到危机正悄然而来。
工作还有一周就要画下句号的周六,她在哥哥家吃晚饭,突然接到上级领导的通知,让她第二天到郊外的酒店做接待。她迟疑着答应了,却有些不安,这件事应该是杰的部门负责,她从来不用做这一块的工作,为何这次偏偏轮到她身上。她给杰打了电话,才知道她是领导无奈之下的选择,杰和同事们约好第二天去采摘,把领导拒绝了,这次的工作很棘手,无论谁去都不会有好的结果,而她对所有事都一无所知。她有些失落,她把杰当朋友,可是他却把她排除在外,甚至让她去做这件费力不讨好的工作。
七七的性格一向是言出必行的,既然答应了就去吧。换上最喜欢的白色连衣裙和高跟鞋,早早就去公司和另两个同事汇合,把资料准备好。尘土飞扬的郊外,她在电话里和领导吵了起来,扬长而去,第一次这么不负责任地走掉。她越想越气,给杰打了电话,大骂他的不义气,话没说完手机就因为手机没电关机了。路痴的她饥肠辘辘地找回程的公交,转了一圈又一圈之后终于回到家里。她知道自己冲动闯祸了,领导绝对不会原谅她,还不如自己辞职,于是她开始动手收拾行李,买机票,准备回学校。
其他同事知道这件事后打来一通又一通电话,她都无所谓的应付了。杰打来第三个电话时,她突然愤怒起来,连自己都惊讶。她心里暗暗发誓,哪怕走也要拉个垫背的,一定要告发杰和他的部门。这个念头闪过的时候,她想象着杰被开除的样子,被领导厉声指责的样子。哦,不行,我不能那么做,太惨了,尽管杰把她出卖了,她却不忍心伤害他半分,她突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爱上他。然而又怎样呢,她要难堪地走了,回到那座城市后不再回来,杰肯定对她没有任何感情,不然不会那么冷漠地把她一脚踢开。
也是这样一个下着雨的日子,七七和杰竟然在没有任何预约的情况下在公交车上遇到。他们认识这么久,每天一起下班,但是从没一起上过班。杰一反常态地背了个大背包,说要陪她一起辞职,东西太多了,得拿包装。说让她不要害怕,天塌下来他会顶着。他们一起假装平静地办了离职手续,临走前跟领导告别时又自以为是地为对方说话,结果又狠狠地和领导吵了一架。年轻的时候,明明一无所有,却天真地以为可以保护对方。
离开那栋大厦的时候,七七说她很难过,她从没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结束工作。杰安慰她,一切都会好起来。七七害怕自己走了之后杰找不到工作办,于是她开始一边写论文,一边帮杰做简历,陪他去新公司面试,陪他去考事业单位。怕他压力大,还自己出钱请杰去外地旅游了一趟。七七努力做着一切以为可以保护杰的的事情,杰的态度却一直很平淡,默默接受她对他的好。没有人提过爱情,没有人提过分别,似乎下一个路口再也不相见也不会彼此挂念。
杰的新工作开始了,七七一个人拖着行李箱上了飞机,回到她梦想开始的城市,在各大公司进进出出,寻找自己的未来。杰时不时地跟她报告自己的新工作的进度和待遇,给她拍新环境的照片,跟她抱怨新领导和新同事过分的任务,却从未过问她的生活和工作。七七拿着聘用书兴冲冲地和同学一起去租了房子,一起吃夜宵,一起喝酒,感受着离别前夕最后的狂欢。毕业晚会那天,很多人都哭了,因为舍不得同学老师,舍不得学校,怕分别以后再也见不到。七七喝醉后也哭了,她没能正式地跟杰告别,可他们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同学们吚吚哑哑的行李箱压过路面的声音和哭声陆陆续续地想起,七七第二天也要去工作了。杰打来了电话,聊了一下工作,突然说了一句:“就你那样,在外面都是吃亏,谁要你啊?”
就这样一句刺耳的话,放在以往,七七肯定当场暴怒,一段狂骂,并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可以。而她却以最快的速度定了回乡的火车票,厚着脸皮跟合租的同学说自己不留下来了,大晚上地跟新公司的人力资源部说自己不去上班了。她回家了,不是因为觉得自己不行,她是怕杰一个人在新工作岗位上应付不来。现在想来,她深深地怀疑那时候自己时不时脑子进水了,她是打杂的实习生,而杰是有三年工作经验的年轻领导,她竟然担心没有自己在,杰会过不好。
七七回来以后,杰不知道。他们还是没有在一起,在不同的公司上班,只是偶尔会聊聊天,直到一个多月后七七没忍住约杰见面吃饭。在朋友家聚会的时候,杰没了曾经和她一起的嘻戏打闹,眼神躲闪,和其他人做饭时不让她进厨房帮忙,事实上七七也不喜欢做家务。杰给她切了一盘新鲜的水果,让她自己坐在客厅吃,时不时探出头来偷偷看一眼,被发现后赶紧缩回去。吃饭的时候,杰说他想辞职了,新公司不适合他。七七本想骂他没有长性,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没事,我帮你留意好的公司和岗位,帮你投简历,不开心的工作就不要做了。”
后来的日子里,七七还在利用曾经攒下的资源帮杰处理一些零碎的工作事务。杰在第三次辞职后彻底放弃,说要安心备考公务员。七七陪他去书店,帮他挑书,和他一起看招考的职位。离开工作圈子之后的杰,频繁的和七七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逛街。最终七七没能忍住,告白了,他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七七习惯了冲在最前面去保护杰,于是共同的朋友在七七面前批判杰不好时,她狠狠地反击。这个朋友是介绍她到新公司工作的同事,说杰的一些问题也是事实,只是为了提醒七七要小心。但是陷入爱情的七七神志不清地去和每一个对杰的行为提出一点点批判的人抗争。
她努力地想要保护他,不想他受到任何伤害。然而最后,杰没考上省城的单位,考上了老家小镇的银行,以不合适的理由把她甩了。她在深夜哭得一塌糊涂,站在十字路口的中间,任凭过往车辆疯狂鸣笛,杰的厉声斥责,她才意识到其实她谁都保护不了,甚至于伤害了自己。她其实不是为了吓唬杰,更不想死,只是在那短暂的几分钟内,她的世界坍塌了,她不知该何去何从。杰不需要她的庇护,分开以后杰和说他坏话的同事关系更近了,而她依然耿耿于怀同事的言语冒犯。她也保护不了自己,她自以为是地想保护杰而放弃自己,一走2年,换来对方一句云淡风轻的“我没让你那么做,是你自己愿意的。”
往事成风,所有介怀的人和事,最后才发现已然没有意义。那么久都没承认过自己做错了,再见故人才发现欠自己一句“对不起,当初不应该自以为是地去保护别人而迁怒于关心自己的人,更不应该为了自己一厢情愿的爱情让自己变得那么狼狈不堪。”青春年少时,我们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爱情大过天以为可以保护在乎的人,殊不知活成更好的自己才是对岁月最好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