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又失眠一宿。在国内也常有这种情况,我应对方法,索性起床,泡一杯咖啡,点上一支烟,坐在阳台上数星星,看月亮。星星是数不全的,月亮看得很清楚。月亮上有云彩,有树林,也有山丘和湖海,酷似一个迷你地球。在我眼里月亮比地球文静,比地球隽秀,比地球清凉。我武断月球上应该有生命的,生命里也有失眠者,失眠者中也一定有坐在静处远眺地球的。我好想知道,地球给TA的印象?
昨晚失眠发生在美国,我只能眼睁睁的等待晨曦。孩子留学美国,原本只是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去月球看看一样。没想到会迷上这个国度,还在美国安了家。唉,这个时代的孩子倔起来,谁都拿他们没辙。一个家庭就这样掰成了两瓣,撒落在太平洋两岸。与孩子一年见面一次成了心照不宣的约定,不是他们回来,就是我们过去。
窗外没有星星,也不见月亮,我能看见的是一片黑,心里像被掏空那般,空虚,寂寞,惆怅。我莫名做起一道“数学题”,题极其简单,结果却让我诚惶诚恐,现在回想起还直冒冷汗:如果我还有十八年的生命,一年见孩子一面,我们还能相见十八次。
十八是什么概念?一包香烟还少俩!从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着,深吸一口,缓缓吐出,一吸一吐几个来回,一支烟就没了。一天十八再加两次这样的循环,一盒烟就没了。十八就是一盒烟的功夫呀!
恐怖,太恐怖了!这个数字简直无法让我接受。它像一把锋利兵器刺穿了三十五载的光阴,过去的故事碎落一地。孩子回奶时带出的酸味、去幼儿园时撕心裂肺的哭喊、在医院穿着病号衣,小手抓着铁栏栅颤颤微微站在床上,眼泪汪汪-----这一幕幕清晰地就像发生在昨天。
可惜,我已经没有了昨天。昨天风华正茂的爸爸,今天已经年老眼花;昨天依慰在妈妈怀里的孩子,今天已经驰骋在万里疆场。
联想到美国的地域文化,十八又是一个可以接受的现实。
在美国,十八是孩子告别家庭的年龄。正常的孩子不会开口,不会伸手向父母索取钱物,父母同样也不会去留住要出远门的TA。
父母和孩子的缘分好像就这短短的十八年。大部分孩子靠勤工俭学读完大学,更有甚者是借用贷款。
这不是美国家长冷血,这是一种文化。美国家长疼爱孩子的程度不亚于东方人。国内有些城市,比如上海,周末推迟末班地铁运行时间,以满足购物和聚会的夜归人士。美国恰恰相反,商场,餐馆,健身房等公共场所周末营业时间是缩短一个小时,有些生意清淡的店铺干脆停止营业。美国人的周末属于家人和孩子。因为他们知道这样的天伦之乐只有十八个春秋,十八岁孩子会随时出走。
夜色褪去,重见窗外大树。晨曦属于失眠者,更是鸟的世界。天还未亮透,树上的鸟儿已经迫不及待迎接新的一天,显然它们昨晚没有失眠。它们精神饱满,“扑棱一声”从这棵树飞到那棵树;它们谈笑甚欢,这里“叽叽”,那儿“喳喳”。我轻轻走上露台,脱下睡衣,攥着衣领挥舞在晨曦的半空中,嘴里念叨:去吧,去吧,飞到马路对面的那片树林里,别把睡梦中我家的“小心”吵醒。
“小心”是孩子的乳名。想到十八这个数字,还是挺戳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