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午体测结束,除了一千米之后的阵痛晕厥,还有浓的化不开的疲倦与狼狈。一步一步拖回宿舍,像条疲于奔命的野兽终于一个踉跄摔瘸了腿。
我想我已经太老了,三十岁?四十岁?外国人往往有比外表年轻二十岁的心,我们确是有比心灵年轻二十岁的皮囊。一饮一啄岂不是天理好循环。我那颗吹过了风霜雪雨的老心多大年纪了呢?不知道。在这个被赞为治学佳处的江安有太多年轻的生命一路狂奔,如果直白一点不要最后的体面,我们也可以称之为没有终点的抱头鼠窜。
花开了,从五百米的长桥这头一路开到德水的源流。日升了,从明远湖的岸一路照到文襄楼的幕墙。我看见了,其实没有。没有去看到底是什么花一片片的攒起来像十岁那年西山的云一样燃烧。没有去看难得的太阳从小剧场落下的一缕半抹的余晖到底有什么说不出的煌煌而悲的风情。我从长桥路过,比拂起涟漪的春风快,比映入眼帘的倒影快,我以为自己看见了,其实没有。
疲于奔命,疲倦日甚一日,它是个磨人的妖精,你看不见,也摸不着。它不是噬人的吊睛大虫,一口下去就害了人性命,它用的是水磨工夫,一点点的坏人好事。倒也不是好事,它从这些事里来,在仿若无止尽的list里一点点的成长,一点点的让人形容枯槁。除魔的道士拿它无法子,卫道的和尚也自顾不暇,说来说去也只能甩下一句还望施主自渡的偈语就掩面而去。自渡啊,它是汪洋里的虎鲨,是天上的老鹫,是林子里的蟒,时时刻刻吊在身后追赶,让人来不及分辨,只好一路狂奔。
疲于奔命,命是一日薄似一日,你要保命,你要应付紧追的怪兽们,躲是躲不久的。有时候你要拿血和灵性去喂养他们,让他们吃饱了离你远些。猛兽是喂不完的,血和灵性确是有定数。逃命的这条路上草木繁茂也不是什么鬼斧神工,那些血流尽了的,让一群豺狼一拥而上,吐出的骨头正好成就了这样一路的风景。我呢?我什么时候会跌倒?说不清。至于那些个灵性先尽的,也说不清是好是坏,变成一个豺狼也不屑一顾的木偶,游荡到彻底腐朽那天。
我觉得这样不好,没必要亲手去选择一头怪物放出来搏杀,但是又一直这么做了。人总归不是鼠辈,抱头鼠窜久了,疲于奔命久了,人也就慢慢的异化了。
时刻担忧,时刻烦恼,自己也异化做身后的野兽。有时候是猴子,急躁起来抓耳挠腮,容不得人稍有拖延,心猿难收,自己也不得片刻安宁。有时候是暴虎,专横的也不像话,不许人家有稍微的异议。野兽一旦做了,没有千八百年的苦工修出一点可怜的灵性是难回人形的。从此食不知味,从此眠不合眼,不见山花,也不见皓月。
变成了疲于奔命的野兽又如何呢?日复一日,喘息声也不变,年复一年,抱怨声也不变。除非有一天,终于一个踉跄摔瘸了腿,像我一样一步一步拖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