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中秋

第2章

吴守墨一头扎进了画画里面去。他在心里掂量着不能浪费了宣纸，那都是不带颜色的钱，他先用铅笔在白报纸上画牡丹花，这一画，他又发现了自己的问题，素描等于零！这可怎么办？他望着刚买来的那些水墨画法的书，心里又开始打鼓了，自己买的这么多水墨画法的书等于是超前了。他回忆着电视里讲的老年人学画画的讲座，意识到了，那样学画画就是陶冶情操，画个自己的好心情，忘记烦恼，移情水墨而让自己充实和蕴藏些文化底蕴，非是受过专业美术教育的业余水平。他不想这样去研究绘画，他觉得自己现在虽然已经过了五十岁了，但是还是年富力强的时候，还有时间和精力去研究绘画。他厚着脸皮对楚无愁说：“这些水墨画法的书买早了点，似乎起点很高，但是没有基础，将来也就是一个业余水平。我还想买几本美术院校专业的书籍先读读，就是自学也得对了路子呀，将来让行家一看咱也算是半个科班出身呀！”说着他脸红了起来，这一笔画了个带颜色的烙饼不说，还搭进了小半个月的工资，多少有点愧疚感，浪漫的日子是要让心里有颜色，日子才能光彩照人呀！

楚无愁先是笑着望着他，想吴守墨多少也算个爷们儿，五十岁那天，就像是撅折一根儿拐棍那样，咔吧一声就把烟和酒给戒，身上没有了烟臭和酒糟的味道。按说呢，染一身的墨香味道也不错，可谁知道这墨香可不是好染上的，这比买香水也便宜不到哪去呀？她笑着提着醒说：“守墨，我建议你呀找一本美术学院的教学大纲，按着专业院校的课程安排，按着年级顺序买进教材，这样才能循序渐进，这样才能有点专业美术的素养，那将来说不定就能成为顶尖的画家。到那个时候你再给自己起个斋号叫‘黑砚石’，还真没准就能成为书画界的黑旋风李逵呀！”她说着笑着于调理之中指出了一条业余走向专业的康庄大道。

吴守墨听着是这个道理，想学画画，就要正正规规地去学习。他已经在世界上生活了五十年了，美学的观念还是有的，但是美的洞察力是薄弱的，发现美，造型美，用美术的语言去叙述美才应该是美学和美术之间的联系和呼应，他对她的话心服口服，但是眉头却是舒展不开。她这是给我指出了方向并开拓出了一条道路，但是我不能光着脚走上去吧，怎么也得买双鞋走上正轨的美术自学指路吧，钱呢？他还是红着脸说：“那要是买书，还得花费不少的钱呀！”

楚无愁看着他笑就是不提钱的事情。她有自己的想法，就像吴守墨这样的美术门外汉，那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要找一个人领进门。当然吴守墨傲高气宠，但是吴守墨确实是有股子灵气的，这点她坚信。就说当年街上流行穿喇叭裤的时候，她也是二十刚出头的年轻女性，也想着实的新潮一把，可是当时街上的喇叭裤的裤脚又有点太大，让她又心存了些顾忌。她想美，又怕暴露的太多。那时候吴守墨还在研究着结婚的时候打什么样式的家具呢，看着楚无愁整天羡慕人家的喇叭裤就说：“无愁，别看人家的，想穿，我给你做一条，保准你今天穿上，后天全大街上就开始流行！”他还真的不含糊，上街买了块烟色的咔叽布，让楚无愁站好了，量好了腰围、臀围、腿长，又量了从臀部到膝盖的长度，然后胸有成竹地告诉她，三天后，就让你穿上能震了一条街的微型喇叭裤，简称‘微喇’，然后让别人去羡慕去！

楚无愁等了三天，吴守墨真的把微型喇叭裤给拿来了，她让他先回避，然后换上微型喇叭裤在他的面前一走，她自己都觉得这简直就是天人合一的完美。臀部微微的向外翘着，翘臀凸起了保持女性腰肢的内收，显得女性阿娜多姿的样子，从臀部到膝盖是按比例一点点的收进去的，使臀部以下像是流水线那样滑到了膝盖，然后又从膝盖开始一点点地加宽，到了脚面的时候，正好盖住了前脚面的中部，不张扬，又任性，还能让尖尖的皮鞋头闪着光亮，引起人们的注意和遐想。

立马，楚无愁就成了小青年里面招摇的人了，喇叭口的裤子罩着高跟鞋的半根儿处，恰如其分地让‘微喇’展示了冲锋陷阵的姿态。臀部被上衣的下摆笼罩着，有着若隐若现的感觉，走到哪儿都带着琴瑟和谐的味道，简直就是流动着的油画。楚无愁赏给了吴守墨一个香吻后，还是诙谐地说：“你对女人还是蛮了解的吗！”想到这些，她顺口了说了句，其实你不用再花钱去买什么了书了。你去找武进生帮你找一套正规的美术学院教材不就行了吗？

吴守墨楞楞地看着她说：“武进生，一个耍胳膊根儿的人，还能找到美术专业院校的教材？”他对这个问题迟疑着。

楚无愁莞尔一笑说：“守墨，看问题要从长远来看，武进生在师范学院代武术课，怎么就不能找到师范学院美术系的学生找一套教材呢？学生学过的教材丢掉可惜了，给了你正好是废物利用呀！”

吴守墨先是听着有道理，猛然反应过来说：“我明白了，我也是废物利用呀！”

吴守墨守株待兔一样在家属院门口等着武进生。

远远看见吴进生推着车，车上驮着刀枪剑戟地朝着这边走，他就想今天我也得调理一下这个武夫了。他摸着口袋里还有几枚硬币，掏出来在手里掂量着想好了主意。

武进生推着车走近了一看吴守墨像是在等谁，心生纳闷，这大清早的能等谁呢？他冲着他喊着说：“守墨。你这是等那个相好的呢，这么专注？”

吴守墨把手中的钢镚儿抛起来又接住了，再抛起来又接住了后才大声的喊了起来：“有钱的捧个钱场呀，没钱的捧个人场！从小练的骑马蹲裆童子功，东山打过虎，西山擒过狼，生就一身臭皮囊！”说完拱手冲着武进生说：“出来乍到，给个关照！”

武进生笑着看着他回敬着说：“这还真是长进了，真放下臭老九的架子了，也想闯江湖了！”说着推着车就要撞他。

吴守墨用手抵住车把嬉笑着说：“老武，我真的要求你点事情。”

武进生还就真的纳闷了。吴守墨一个从来不着灾不惹祸的白面书生，能求我什么事情呀？难道是和谁有了什么梁子了吗？如果真是那样，那他武进生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吴守墨那和和自己有着三十年交情的老朋友了，从到这个研究院一起工作，就和他在一起，交情已经深入骨髓了，还因为吴守墨是一个能值得信赖的人。他言归正传地问：“真有事呀，守墨？”

吴守墨面露腼腆的样子说：“进生，你不是在师范学院带武术课吗？你能帮我找几本师范学院美术系的教材吗？我想从专业上学习画画。”说着他的脸先红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只要是想求助于人的时候，就会绝对不好意思。

武进生想了一下，马上回答说：“这没问题，我还真给美术系的学生上课。要说还就得是人家美术系的学生，人家懂得美，举手投足之间就能带着韵味。”停顿了一下，他忽然有诡秘地笑着说：“守墨，美术系的学生告诉我说，人家还画真人模特呢，你要不要也去画画？”

吴守墨从武进生诡秘的笑容中已经猜出来了，这老小子准又没有憋住好屁。他到是大大方方地回答说：“进生，我要是真有那样的水平了，我还真的就去画，怎么了？艺术不是淫秽的瞎想。”

武进生缩了一下脖子说：“守墨，谁不知道那是艺术呀？这我们都懂，那不就跟进美术馆看展览一样吗，许看不许摸。”

吴守墨使劲瞪了他一眼回敬道：“我等着你把书借来了！”说完他走了。

武进生真的不含糊，还真的给吴守墨借来了美术专业的书，并且是按着次序给他码放的。他很骄傲地对吴守墨说：“守墨，人家美术系的学生说，首先要打好美术基础，就是要画素描，学习造型艺术，学习美术理论基础，然后才能确定你是画油画，还是画传统的中国水墨人物，山水，花鸟的画。这就等于是大学一二年级学习理论课，三四年级学习专业课，然后定研究方向，才能算是一条比较完整的美术学习专业道路。我的学生还说了，如果真心想学习，可以去旁听课，他可以帮忙！”他一口气说出来这么多，就好像是他在练太极拳一样，力如车轮。

吴守墨抱着那一摞的书，心情很激动，怎么学习他还能不知道吗？好歹也是大学本科毕业生，而且是理工男，怎么就不能分辨出学习的前后呢？他紧紧地把书抱在自己的胸前，先是微笑着望着武进生，然后冷不丁地甩出来一句说：“书都借来了，就别那么多的废话，免得污染空气！”话音未落，他人已经跑出好几步了，而且是越跑越快，生怕他追上来。

武进生看着撒丫子就跑的吴守墨，心里这个乐呀！这个老小子真是有点意思。

吴守墨一口气跑回到家，把书摊在桌子上后就傻了眼了，感情这最基础的是从几何体画起来，然后人物石膏，然后是人体结构，然后是人体素描，然后是人物写生，这对于他来说是有些难度了。五十岁的人了，再去画人体会不会让人觉得老不正经？他想自己好歹也是读过圣贤书的人，不能因为世俗毁了自己的名声呀！他开始犯难了，感情这想干点什么事情都是那么的不容易。他又把美术史的拿来翻了翻，他觉得东西方的美术史对自己来说还不算是陌生的，至少自己也是从书堆中爬过来的，多少还是知道点的，只是不是那么系统而已。他觉得真的很难，但是他现在还不能打退堂鼓，那不是他的风格。他放下美术史的书，又拿起人体结构的书随便翻着，突然他的心里豁亮了一下。武进生也看人体结构和人体骨骼的书，他还曾经嘲笑武进生老不正经，越老了越看不穿衣服的图，那时武进生很严肃地对他说：“守墨，武术的最根本宗旨就是要让人从肢体的运动中去感受身心的愉悦和肢体的灵活性，减少疾病，促进人体机能的健康发展。一个武术家，如果不能对人体结构有了如指掌的了解，那么他的武术就是花拳绣腿，根本不存在技击性，他就根本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有着中国血脉的武术家！”他这么想着，心里乐了，何不再找武进生借点人体结构的书，这样，多少就能应付他这个初学者了。

正在这么想着，楚无愁买菜回家了，一看这么多的书，先是心里一乐，然后很诙谐地说：“吴守墨，真的是要返老还童呀！”

楚无愁看着恒心已定的吴守墨，心生敬佩之情。从小就和吴守墨成长在这个家属院里，大学毕业以后又到分回到这里来上班，这眼看着就要到退休的年龄了，人生更美好的东西还没有享受呢!这也许就是吴守墨心里的想法，知夫莫如妇。吴守墨想学画画，肯定是想在退休以后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欣赏自然的风光。为了这件事情，她还和他探讨过，如果只是为了欣赏自然风光，卖一架高性能的照相机不就结了吗？随手一照，随手一拍，万事如意呀！但是，吴守墨不这样认为，他承认摄影是一门艺术，但是那样是要常年在外边跑，风餐露宿，起早贪黑，那是用辛劳换取艺术的享受，对他来说不太适合。他是想要在享受中再享受艺术的美感。例如，学画画，要到各个地方去写生，你不能晚上去写生吧，你总得在白天去写生，可以到街巷胡同，也可去名山大川，那样在画画中，还能品尝当地的风味小吃，当地的风土人情，传承着民俗的风俗和乡间的约定。这些摄影可能就要受到一些的限制。所以他执意要学画画，可能还有更深层次的美学观点。这么想着她觉得自己也不能落后了，从小青梅竹马的时候就已经立志要比翼双飞，虽然是一起插队，一起回城，又一起上大学，算是比翼双飞了。但是现在吴守墨还要飞得更高，飞得更远，而自己呢？自己就能这样地停下来，当一个主妇而停歇不前吗？那样还怎么叫比翼双飞呢？她不能看着吴守墨一个人艰难地向着艺术的山峰攀爬。她也要继续自己的学习，向吴守墨看齐，但是又不能重复吴守墨的轨迹，那样没有味道不说，还会因为艺术的见解不同儿产生新的矛盾。一个马勺里搅和了大半辈子了，不能让后半生因为艺术观念不同而产生差异。她从吴守墨开始想学画画的时候，就开始想这样的问题。今天她终于想明白了，她要学习音乐。这个念头一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的时候，她的心跳加快，觉得耳朵根子都在发烧，音乐也是神圣的知识，天籁之音，她能行吗？她也咬咬牙对自己说，有什么不能行的呀，学不好作曲，就学作词，反正得和吴守墨一起腾飞。但是她要先保守着这个秘密，不取得一点的成绩，她是不会在吴守墨的面前显摆的，那样等于是阉割了他的艺术细胞。她把家里的唐诗宋词和古代汉语都翻找了出来，这些书可当着吴守墨的面读，因为心灵的滋润就是要靠这些传统的文字来浇灌的。而她自己买的那基本音乐理论基础的书就不能当着他的面去读了，她不能给他压力。她像聊家常地那样对他说：“守墨。我觉得呀画人体光在书本上画是呆板的，不能显示活灵活现的姿态，所以我觉得在有了一定的基础之后，应该勇敢地走到大街小巷去画，那样才是生活。才是艺术的源泉。”

吴守墨虽然心里也是这样想的，但是还是心存顾忌，自己一个半大老头子了，拿着个画夹子满世界地去画画，会不会让人家给当成了精神病？所以他给自己在心里定下的时间是，先在家里画三个月的人体，然后在春暖花开的时候再到公园里去画速写，这样就能缩短他学习画画的历程。他还在心里给自己鼓着气说，文学和艺术有些就是天生的，骨子里有的情节，在经过一番的努力，就能达到登峰造极的艺术巅峰，他觉得自己就是骨子里都充满了艺术家的骨髓。他笑着对楚无愁说：“那是当然的了，我就是要把自己打造成‘黑砚石’而成名于书画艺术界。”他很自信，自信到冲着楚无愁飞眼般地撩情。

楚无愁知道他这是向自己示威，割腕明志般地义无反顾，但是总想着成名成家，会给艺术的道路上增添许多的烦恼。她看着踌躇满志的吴守墨，只是含情脉脉地回答了一句说：“且行且珍惜！”

吴守墨心里又是一亮，感情这楚无愁就是在默默无闻地支持着自己呀。且行且珍惜就是他心中的一副画呀！他在青春期的时候就在心里面画着这幅画，青春的小路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朵朵花儿都是那样的艳丽和清香。他从青春的小路一路上走过呵护着那朵最爱的小花，直到把她移植在家中以后，还是那样一往情深地呵护着，浇灌着，让她依然保存着青春小路上的光彩和迷人。这幅画已经在他的心里面描绘了许久许久了，只是他手头上还没有把这朵心中的画展现出来的能力，所以他要学习画画，这也是他的初心。且行且珍惜是他心中魂牵梦绕的一幅画，也将是他用一生要完成的唯一一张作品，他会全力以赴地去画好这张画的。

三个月以后，吴守墨在纸上画的人体已经有些眉目了，不像刚开始的时候，画得人跟鬼一样的可怕，多少已经让线条清晰了。下面的就要开始画动态的人物写生了，他的心不觉得又紧张了起来。他现在家里演示了好几次，把画家子背上，照着镜子前后左右反复地照着看镜子里的自己，像画家吗？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有点苍老的时候，他又了羞涩，又悄悄地把画夹子放下了，他总觉得自己离画家的形象还相差的很远，所以他又犹豫了。

他犹豫了，就迈不开自己的腿，那么怎么能画出动态的，生气活泼的人物速写呢?他又尝试在露台上画，试了几次，都不是那么的理想，在露台上距离太远，只能草勾出来人物的大概姿势，而没有细节，这样就不能在将来转换成水墨人物。他有些茫然了，为了自己的年龄茫然了。

楚无愁看着吴守墨郁闷的心情，自己也不开心。她就冲着他说：“守墨，不就是到公园人多的地方去写生吗？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要是不好意思，我陪着你去，你在哪儿画，我给放哨，有围观的咱们就说是替孙子完成绘画作业呢！”

吴守墨又打起了精神，他望着楚无愁笑着回答说：“就按你说的去写生，别人要问，就说孙子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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