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虫
一
我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简直匪夷所思。
那是一个月色清凉的夜晚，我独自躺在书房的矮床上，床边摆满了书本和笔记。
我想睡，却始终睡不着。
我一想沉沉地睡去，那些公式和数字就会窜出来把睡意搅和得稀巴烂。
于是我睁开眼，又闭上眼。
闭上眼，又睁开眼。
然后，我就发现不对了。
当时我也不知道哪里不对，我只觉得我的脑袋在活动，但是视野却始终停留在一处。
我觉得很神奇，所以就拼命地晃呀晃。
终于，我晃出来了。
之所以说我晃出来了，是因为我看见自己硕大的脑袋摆在自己面前，我的躯干，四肢，一动不动，平躺在矮床上。
我看见了一个巨大的自己，从发际到脚趾甲，我从头到脚细细地巡视了一番。
好似在翻山越岭，我对自己步入盘古的后尘而感到惊慌失措。
怎么会这样，我又没有开天辟地，为什么要把我的身躯变成江河湖海，山川草木。
That’s unfair！
还有，我为什么死了？
我看着自己睁得大大的眼睛，十分惊讶自己还有如此美瞳。
一阵窃喜后我不禁落寞——这具美貌身躯再也不属于我了。
无意间，我瞥见墙角处有一片闪耀，那是一面巨大无比的镜子正反射着如水的月华。
那面镜子有多大，差不多有我‘前世’躯体的手掌大。
而我‘前世’的躯体已经是座连绵的山脉啦，那镜子的大小可想而知。
我绕过几座巨大的建筑物，在一片毛绒绒的白色草地中发现了一串熟悉的公式。
公式非常大，难道它也成江河湖海，山川草木了？
看来不只我一个人成为盘古，就连那些没有生命甚至没有形态的公式，也成为盘古了。
对此，我很欣慰。
于是我兴高采烈地踏过那一片断断续续的庞大公式，继续向镜子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我来到了镜子面前。
镜子中的景色十分熟悉，只是所有‘东西’都变成盘古了。
而我呢？
是仙？还是鬼？
我期待着我有一身洁白无暇的长衫，一张美若冠玉的面容，我喜欢古典文学，所以每日钟情于自己成为翩翩公子的样子。
可是，我失望了。
失望得惨绝人寰。
我竟然是一只大眼睛虫子！
我是一只虫？
我的灵魂只是一只虫？
我十分沮丧，即便是魔鬼撒旦也是好的，至少我还有人的形态，至少还可以有美貌的雌性灵魂愿意嫁给我。
可我不是，我只是一只虫，我可不想让雌性虫子嫁给我，我对她们毫无兴趣。
我懊恼地转身离开。
我始终计较着自己为何是只虫，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前世’身体所形成的山脉上。
我趴着，没有眼泪，只能干哭。
哭了好久，我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毕竟样貌是上天决定的，我得寻个出路，继续快乐地生活下去。
在这之前，我得熟悉下我现在的躯体。
当然，先要从最简单的爬行开始。
我漫无目的地爬着，爬到了‘前世’的耳边，蹬上耳廓。
我一直对耳朵里的东西很好奇，高中生物那张抽象的图像始终萦绕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那是我这个聪明的脑袋唯一想不出的立体结构。
活到死，学到死，所以，我要进去一探究竟。
我要看看，我这一串，鼓膜，耳蜗，半规管，前庭器之类的，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我有一个聪慧的大脑，我一看就会。
本来房间中只有月光在懒散地弥散，等到我爬进外耳道内的时候，一切都归于黑暗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没有光，我还看个蛋蛋呀！
于是就想爬出。
但转念一想，我看不见，还不能摸摸吗？
当然可以，好，继续前进。
黑暗中，逐渐朦胧出一片影像，我稀里糊涂地瞧着，难道我的鼓膜后还安了个放映机？
我觉得我有了新的发现，这个发现足以让我获得诺贝尔奖。
我瞪着眼睛仔细瞅，想瞅清楚鼓膜上的东西。
我瞅清楚了，它是这间房的天花板。
我笑了，这一定是某种折射原理，光线射进瞳孔，瞳孔再将光线折射到鼓膜。
我简直是个天才。
我手舞足蹈。
我站起身。
我翻开床下的笔记，将所见所想奋笔疾书写下……
我看见半倚在墙角的小镜子反射着清凉的月光，我看见身旁白纸上寥寥草草的一串公式，我看见床上的自己已经消失不见了。
不对，所有的‘盘古’所造就的江河湖海，山川草木，都消失不见了。
一切都如我‘前世’所见的模样。
我看了看自己灵巧的双手。
自己白皙的双足。
我复活了？
聪明的我怎能被随便欺骗，我料定其中必有玄机。
于是我重新躺回矮床上，如刚才的样子，直勾勾地瞅着天花板。
我瞅着，瞅着。
我口中念念有词。
我发现‘盘古’造就的江河湖海，山川草木又出现了。
我又死了……
聪明的我怎能被随便欺骗，我料定其中必有玄机。
于是我重新爬进‘前世’的耳朵里。
没错，你们都是聪明人，会很容易猜到结局。
我又活了！
我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练习着从‘生’到‘死’，从‘死’到‘生’。
终于，我彻底想明白了，这有赖于我聪慧的大脑所进行的无懈可击的推断。
我本身就是一只虫子，而我，现在正寄生于一具躯壳中。
我可以操纵它，让它毫无怨言。
这是我二十多年来从未发现过的事，这或许是自有人类文明以来的首创。
我十分自豪，所以我十分骄傲。
我注定着不平凡。
但这件事在一开始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起。
因为我担心一些流氓科学家会把我抓起来研究。
凭他们的技艺，我只怕死十个来回他们也无法参透其中玄机。
我打心眼里鄙视。
因此，那时，我是虫的这件事，我始终自娱自乐。
二
我很高兴自己拥有别人所没有的秘密。
或许，在这个世界上，我独一无二。
我产生了前所未有的优越感。
我不再是原来的那个，根本不知道自己伟大与独特的我了。
我可以昂首挺胸，趾高气扬。
我自豪，我骄傲。
从那天起，当我走在街上，所有看我的人眼神都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是极其微妙的，但绝不会逃过我锐利的眼睛。
他们是羡慕，是嫉妒，还是仇恨？
这点，我无暇顾忌。
苍苍蒸民，芸芸众生，我不屑世俗的眼光。
我知道，即便是外星人来地球抓标本进行研究，铁定也是会抓我这样的。
因为我极其独特，独特到会让他们怀疑自己的智商。
我花费了整个周末的时间来规划自己灿烂的人生。
我打算先隐忍不发，用自己的特殊技能去做一些超人干的事。
或许，我干得远比超人漂亮。
我洋洋得意，喜上眉梢。
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
我尝试着用我的本体去做一些事情。
我首先想到的，是造访蚂蚁的巢穴。
我兴奋地在一棵树旁躺下。
狠狠地盯了眼树根下密密麻麻的蚂蚁。
我决定闯入蚁穴，用自己的魅力和智慧与蚁后谈判。
我要成为这座地下城堡的国王！
当然，我绝对没有兴趣让蚁后作为我的王后。
不过，我可以让她成为我的奴隶，如果她做得不好，我有权利决定她的生死。
事情进展得异常顺利，我轻而易举地统治了整座蚁穴。
大大小小的蚂蚁对我俯首称臣，顶礼膜拜，这样的场面我早已预料到了，所以内心平静如水。
当我告诉它们我可以控制人类的躯壳时，他们都满腹狐疑。
这是对我国王权威的极大挑衅。
英明神武的我，必须展现实力。
我带领他们，走到我寄生的躯壳前，从容不迫地爬进它的外耳道。
我，控制着躯壳，缓缓站起。
我看见了他们惊愕的眼神。
他们磕头如捣蒜。
这次，我算彻底征服他们了。
我睥睨着他们，犹如睥睨着天下。
一座小小的蚁穴怎能满足我的壮志豪情。
我花了近一个星期的时间，把公园里大大小小的蚁穴都征服了。
我所向披靡，如吹枯拉朽，无往而不胜。
我天生就是他们的主人。
我仔细统计了一下，我总共征服了一百零八座蚁穴。
我很用心地手绘了一副地图。
地图上标满了我的领地。
我把这些蚁穴命了名字。
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
威风凛凛，响彻寰宇。
而我，正是这一百零单八洞的盟主。
我已不再是王，‘王’这个称呼用在我身上，简直是一种侮辱。
我是‘帝’。
叫我‘蚁帝’好了。
我踌躇满志地建立天罡地煞联合帝国后，才想起自己入世的初衷。
我是要干一些超人该干的事！
比方说行侠仗义。
从电视中得知，某地发生一起抢劫案。
我便命令天地国（天罡地煞联合帝国）的大军去诛杀那些丧心病狂的抢劫犯。
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他们的尸首，但我知道我的属下办事精明狠绝。
电视上不再播放相关的消息，显而易见，事态被我的大军轻松平息了。
我被我的英明神武和侠义心肠所深深折服。
现在，我都钦佩我自己，那么，所有的人类，所有的虫类，还有谁不对我奉若神明呢？
从那以后，帝国的将士从来没有闲着，他们在世界各处绞杀人类的罪人，虽然有时于心不忍，但理智的我很清楚，如果不将他们赶尽杀绝，将会有更多的人死于非命。
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富豪名流，世间所有不公，都将被我摆平。
我本打算用一个月的时间让世界成为天堂中的天堂，争取让上帝对我另眼相看。
可残酷的现实让战无不胜的我第一次享受到了挫折的滋味。
一个月的时间，完全办不到！
世间罪恶的人类太多了，甚至比我天地国的子民还要多。
他们远没有我的子民那般情同手足，井然有序。
电视上仍旧翻来覆去地播放着人类的罪恶。
中东与非洲的人民，依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事态，已然失去了控制。
我为此消沉了一整天，这对于我来说极其少见。
第二天，我又斗志昂扬起来。
我始终坚信一句话，这句话是小学作文老师教给我的，它是我人生的信条。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我还没有混得像项羽那么惨，我更没有像他那样白痴。
他既然能成功，我为何不能？
我要坚持下去！
所以，现在的我，日理万机，每天都向各个军区下达我神圣的指令。
我尊崇着自己心中最善良纯真的信念，一直坚持到现在。
我已经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三
我对自己坚韧不拔的表现非常满意。
这种优良的传统必须得到传播。
我不敢说能够感化周围所有的人。
但我可以将它传承给我的下一代——‘蚁帝二世’。
我相信传承这项工序将非常简单。
因为我敢肯定，我的下一代必然优秀。
可有件麻烦事让我头疼不已。
在下一代诞生之前，我需要寻找一位配偶。
其实我对配偶的要求极其拙劣。
因为我认为，一名优秀的人类或虫子，不应该把太多的精力放在择偶上。
我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
所以我对自己配偶的要求只有一点。
我喜欢就好。
只消吃饭抬头不吐，睡觉醒来不呕，基本可以过关。
我在茫茫人海中寻觅。
当我见到她时，我完全惊呆了。
那场美丽的邂逅是在一辆公车上。
她坐着，我站着。
我无意中看见她，惊奇地发现世上还有如此美妙的容颜。
她的眸顾盼生辉，完全秒杀我引以为傲的美瞳。
她的发如柳轻扬，跟洗发水广告里的女主一模一样。
我忘记是哪款洗发水广告了。
是潘婷，飘柔，还是霸王防脱？
如果想起，我一定会告诉你们，好让你们也知道我美丽的她到底有多么俊俏。
我的心狂跳，我的脸嫣红，我的躯壳拼命颤抖。
我第一次无法控制这具躯壳，它完全不听我的话。
我想让他停止这令人难堪的反映，可它一次又一次驳回我神圣的指令。
看来，我的躯壳也因她天使般的容貌而陶醉。
我聪慧的大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帝后这个位置，非她不可！
于是，我靠得她更近了。
我死死地盯着她，犹如当初狠狠地盯着即将被我征服的蚁穴。
我相信，在我灼热的目光下，她会注意到我的美瞳。
我的推断准确无误，她扭过头来。
我与她深情对视。
虽然时间非常短暂，但其中的信息，足以让我解读三天三夜。
她扭过头去，继续看窗外的风景。
她是位羞涩的姑娘。
这点正中我的下怀。
我发扬坚韧不拔的精神，继续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我的坚持，永远是征服一切的法宝。
她又一次与我对视。
她欲语还羞，羞极欲语。
最终，她鼓起勇气。
你坐吧！
我心花怒放。
我坐在了她的位置上，呼吸着她曾呼吸的空气，欣赏着她所欣赏的风景。
我没有说句‘谢谢’。
因为这庸俗的表达已经无法涵盖我们之间高尚而纯洁的情感了。
我们只需用一个眼神，便会谈及天南海北。
我的余光映出她曼妙的身姿，她飘然如飞，在公车停下的刹那间，消失不见了。
我心下着忙，一阵慌乱，毫不犹豫地奔下车去。
或许，这是我们缘分的开始。
我必须紧紧抓住。
古言，都市，忙里偷闲，我看了不少。
所以我十分清楚，要想博得芳心，我一定要主动。
我与他并肩而行。
我问起她的芳名。
她是位羞涩的姑娘。
这点正中我的下怀。
我主动告诉她我的名字，并刻意亮明我帝王的身份。
虽然我知道，这样会让她更加羞涩。
但，她羞赧的样子，是我最爱看到的风景。
她颔首低眉，缄默不语。
她步履轻盈，微步款款。
我渐次无法与她并肩。
她的身影消弭于春光烂漫中，她的幽香却依然轻抚着我的鼻尖。
我发现这是我熟悉的地方。
我与她在同一所高中！
我用手机偷偷拍下了她的倩影。
骄傲地向小嗡兄弟炫耀。
小嗡兄弟要比我猖狂得多。
他说，如果今晚我请客，他就告诉我照片中姑娘的名字。
这孙子费掉了我二百大洋。
他递给我一个信封，要我回去在月光下静悄悄地打开。
如果信封里镌刻着她的名字。
二百大洋也不为过。
这是场男人之间的交易。
充满了雄性的味道。
华灯初上，我迫不及待地撕开了信封，信封中还是信封。
我又迫不及待地接着撕开，可信封中仍然是张信封。
我怒不可遏，堂堂的天地国蚁帝，竟然被一介愚昧的草民戏耍。
我愤怒地将信封拦腰截断。
一张白色的纸片飘然而出。
我欣喜若狂，将纸片高高地举起。
上面镌刻着一串数字。
电话号码，是她的电话号码！
蓦然间，我心如揣兔。
我颤抖着双手，拿起手机，按下号码。
我拼命平复心情，可我的躯壳又不听话了。
等此事过后，它必然会遭到我的鞭笞！
电话接通。
喂，你、好！
我发现我的声音也在颤抖！
我从未如此紧张过。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
喂，你、好！
我的声音愈加颤抖！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后，传来，男人的笑声。
我只觉五雷轰顶。
我的本体，已然被烤得外焦里嫩，滋滋冒油。
我该何去何从。
虽然我未经人事，淳朴单一。
但这个男人意味着什么，我十分清楚。
我是小嗡兄弟！
我一把将新买的手机摔个粉碎。
这就是帝王的愤怒。
第二天，我锤了小嗡兄弟十一拳，他终于告诉了我她的名字。
小伊……
多么醉人的名字。
我买下了一张二开的白纸，将她的名字细细地镌刻。
我刻了整整一天。
也就是从那天起，我彻头彻尾成为了昏君。
我暗暗赌誓，等小伊当上了帝后，我一定会重新君临天下。
现在，征服小伊，才是重中之重。
四
我对朝政不闻不问，一门心思研究该如何追求配偶。
但，我依然是位心系国家的好帝王。
为打消内心的担忧，我将摄政的权利统统交给了我的属下。
一只名叫‘小叮’的工蚁。
他之所以叫小叮，是因为他总干一些蚊子该干的事。
对此，我十分不解。
我便不耻下问。
他的回答让我喜出望外：
我不是一只平凡的蚂蚁，因而我不能做平凡的蚂蚁所做的事。
他，语出惊人。
他，能堪重任！
我相信我的眼光。
知人善任，向来是英明帝王的千古绝唱。
小叮不负众望，初出茅庐，就一手平定了数起大案要案。
自此，我终于可以放下心来去追求我朝思暮想的配偶。
追求配偶，书本上总是描绘得栩栩如生，有理有据。
但实际上并非那么简单。
首先，我必须拥有出众的外表和儒雅的气质。
这对于我来说，分分钟，轻轻松。
我不惜花大价钱买下一支眼镜。
并毫不吝惜地扣掉两块镜片。
镜片，会掩盖我满溢智慧的眼神。
这，绝对不可以。
我换上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黑色的裤子，一双棕色的鞋子。
简单朴素，干净利落。
小嗡兄弟被我一身清新的装束所震慑。
他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对他惊讶的表现十分满意。
我所希望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我兴奋地围着他转圈。
当我转到第三十二圈的时候，他终于从震惊中艰难跋涉出来。
不高、不富、不帅，兄弟，你意欲何为？
我决定以后不叫他‘小嗡兄弟’了。
叫他‘小嗡孙子’好了。
其实，我还有另外一分考虑。
小伊是要当帝后的人。
帝后，当然不简单。
如果以出众的外貌和儒雅的气质就能轻松征服她。
她对于我来说，反而没有吸引力。
所以，我必须改进战略。
我对小嗡孙子低劣的审美分外鄙夷。
对于这件事，我不会再同他讨论。
他只会拖我的后腿。
我以手支颐，思考对策。
聪明的大脑飞快地运转着。
我甚至能感受到高能磷酸键正噼里啪啦地断裂。
很快，计策了然于胸。
——我决定以优异的成绩，博得小伊的赞誉。
我从垃圾桶中翻出成绩单。
翻开我和小伊的排名。
我的名字与她的名字遥遥相望。
她，第五名。
我，第三百五十八名。
咫尺之隔，竟成海天之遥！
我，必须奋发图强。
可是，考试在迩。
知识的海洋，因时间无情地束缚，容不得我尽情遨游。
所以，我必须改进战略。
我无需思考，计策便已了然于胸。
我是位具有远见卓识的帝王。
我的军队与子民对我无比忠诚。
我可以调集他们，在考场上，为我寻找考试答案。
我，的确是位丧心病狂的天才！
心动不如行动。
帝国的军队需要用来除暴安良，负责此次任务的是二十名优秀的预备役工蚁，他们将会为我收集最全面的情报。
很快，我的成绩会名列前茅。
很快，我会得到小伊的青睐。
为此，我兴奋得彻夜未眠。
考试开始的一个小时里，我决定通过睡眠来打发时间。
学霸也是人，他们也需要奋笔疾书。
我得给予他们答题的时间。
光阴如白驹过隙，匆匆睡过。
我准时觉醒。
我下达了最高指挥部的命令。
二十只勇敢的工蚁如火如荼地奔向四面八方。
胜利，将来得轻而易举。
不刻，第一只工蚁圆满完成了任务，大摇大摆地爬到我的面前。
他向我描述了选择题的答案。
我笔动如飞。
榨干掉他所有的情报后，其他十九只工蚁，也陆陆续续，屁颠屁颠地爬来。
胜利的曙光过于耀眼，我无法平复自己心中的波澜。
十九只工蚁围成一圈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这点让我十分恼火。
遵守秩序和服从命令，是一名军蚁的基本素质。
他们完全违背了这项原则。
我龙颜大怒，喝令他们注意举止。
他们立即排成一排，挨个向我汇报工作。
我将答案飞快写上。
可是，我总感觉学霸们答非所问。
仔细想想，一定是我多虑了。
学霸之所以能答出极高的分数，想必他们的答案也是极不平凡的。
即便是写下‘洛河天书’这类东西，也不足为奇。
此役我志在必得，并第一个上交了答卷。
我刻意看向仍在答题的小伊。
她与我视线相对。
从她的眼神中，我能读出她此刻的心境。
我，非常满意。
我取得了一次决定性的胜利。
将战争的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我盼望着成绩单发出的日子，幻想起小伊看见我骄人成绩时的样子。
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春风绽放花千树，朵朵无颜具低垂。
我在度娘的指导下，终于找到了足以形容小伊可人容颜的句子。
我要将它写在我的情书中。
我要让我的子民世代传唱。
几天后，成绩单终于落在我的手中。
我的成绩是个位数。
这是偶然，还是阴谋？
我雷霆大怒，把成绩单重重地摔在那二十只工蚁面前。
你们该作何解释！
他们整齐地排成一排，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最终，他们都同时一脸无辜地瞅向我。
我们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半个小时。
路过的小叮向我解释了其中的原委：
蚁族文化水平低下，看不懂人类的文字。
我怒不可遏，惩罚他们临摹一万页人类的字帖。
我是一只有文化的虫子，怎能容忍自己的子民没有文化？所以我决定扫盲。
这是一项浩大的工程，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
因此，侦查的任务，我决定亲自出马。
考试中，我‘灵魂’出窍，果断展开闪电行动。
可是，一只虫行动，完全受时间的钳制。
所以，我的成绩又一次变成了个位数。
我铩羽而归。
夜晚，我辗转反侧，思来想去。
追求配偶的战略，必须再度改进。
我打算放手一搏。
五
我是一只勇敢的虫子，我有一具勇猛的躯壳。
我用饱含浓墨的毛笔，在一张硕大的宣纸上，隽秀有力地挥洒下如上文字。
我把它挂在书房最显眼处，它将时刻激励我勇往直前。
现在，我闭目养神。
脑海中不停地演习着我事先想好的画面。
一阵翻篇后。
演习结束。
我霍然坐起。
半倚在墙角上的镜子正巧反射着我的美瞳。
那是一双霸气凛然的眼睛，我将用它，去见证自己创造的一个又一个奇迹。
我要开展新一轮行动。
这次行动决计不会失败！
我甚至发下毒誓——不成功，便成人。
路过的小叮却和我唱起了反调。
陛下，请珍惜虫体。
他被我怒扇到一边。
我是绝对不可能失败的！
我要给这项光辉且必胜的行动起一个闪闪发光的名字。
为此，我冥思苦想了好久。
终于，我在宣纸上写下：
‘辣手摧花’。
四个大字，熠熠生辉，力透纸背。
我沾沾自喜。
行动开始前，是准备环节。
首先，我要写一封饱含爱意的情书。
我费掉了五本草稿纸。
洋洋洒洒几万字的笔墨，最终浓缩成寥寥十几句话。
这十几句话是我智商与情商的结晶。
天地间仅此一份。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在情书的结尾，我还写上了与她约会的时间和地点。
约会，Dating。
无论是中文还是英文，它都显得那么优雅迷人。
我打算来一场烛光晚餐。
届时，我将戴上眼镜。
穿上白色衬衫，黑色裤子，棕色鞋子。
我要将自己最出众儒雅的样子展现在她的面前。
并深情地为她切开牛肉，斟满红酒。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浪漫的代名词。
我在街上逗留了一个下午。
最终决定将烛光晚餐的地点选在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内。
为了保证行动不会出现瑕疵。
我亲自试吃了一回。
这家餐厅可以将牛排做出鸡排甚至猪排的味道。
这点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并对厨师高超的技艺表以极大的赞赏。
在即将而来的烛光晚餐下，
这正好是一个玩笑的噱头。
聪明的小伊同学，你来猜猜，你吃的这个，是鸡排，猪排，还是牛排呢？
她，笑靥如花……
对了，我还需要买束鲜花。
虽然这伎俩已被人类用得稀巴烂，但它依然是追求配偶的必备神器。
花店老板很有耐心地听完我的全盘计划后，非常热情地向我推荐起玫瑰花。
可是，玫瑰花，在情场中过于寻常。
小伊，是即将成为帝后的人。
她与其他雌性人类不同。
按照小叮的话来说，她怎会收下寻常人所收下的鲜花呢？
所以，我要另辟蹊径。
唯有如此才会显现出小伊的独特。
花店的电视中，传来一段意味深长的吟诵。
草原上的春天，是动物们发情的季节。
紧接着，我聪慧的大脑中，也传来一段意味深长的吟诵。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我决定送小伊一大束红杏花。
这暗意着，小伊未来的生活就如满园的红杏般，充满着勃勃生机，让所有人驻足欣羡。
这是我对她极大的祝福。
同时，这正好也是一个玩笑的噱头。
聪明的小伊同学，你来猜猜，你手中的花，是引自李白，杜甫，还是度娘呢？
她，笑靥如花……
漂亮！这决计是一步好棋！
我的儒雅和博学，将因此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准备工作就绪，我要开始真正的咆哮了。
我要鼓起勇气，把情书送到小伊的手上！
刚开始，我在小伊班级门口逡巡，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她的班主任放荡地抖着二郎腿，斜着一双小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痛恨这样的眼神。
此处不宜久留。
我决定站在学校门口，等到小伊放学时，将爱意奉上。
我果断逃掉了最后一节课，早早地站在学校门口。
同我一样，周围也站着一些少男少女。
只是，他们递的不是情书，而是传单。
他们见我威风凛凛，眉宇间透漏着一股股英气，便主动与我搭讪。
我很乐意与他们攀谈，并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计划与他们分享。
他们对我的智慧和果勇大为赞赏。
叽叽咕咕地说了许多祝福的话。
我洋洋自得。
于是，我站在他们中间，等待小伊的到来。
不久，放学了。
我周围的少男少女们开始面无表情地递出传单。
与他们完全不同，我要递出的却是自己的爱慕。
我产生了极大的优越感。
我的确与众不同。
无意间，小伊的笑靥映入我的眼帘。
她正与其他同学有说有笑。
她心情很好。
东风总是来得那么突然。
虽然我要追求配偶，但我是一代帝王，我不能像其他雄性人类那样满脸殷勤，自甘堕落。
我要以帝王的雄风来奉上我最纯真的爱意。
我虽面无表情，却则‘此时无情胜有情’。
小伊目不斜视，接过了我递上的情书。
这是一代帝后应有的矜持。
漂亮！一切超级顺利！
我兴奋地绕操场奔了十五圈。
大汗淋漓地跑到小嗡孙子面前。
我要把自己心中的喜悦统统倒出。
否则，我一定会爆炸。
小嗡孙子依然傻愣着听完我的计划与进展。
忽然大笑。
看来，他也替我高兴。
他说，小伊已经有男友了。
我的喘息声戛然而止。
不过，兄弟，你这红杏送得还真是恰到好处。
我知道，唯有红杏的灼华才能配得上帝后的美丽。
而那个雄性人类，是何方东西？
他不过是一介草民。
我，天罡地煞联合帝国的蚁帝，根本无需担忧。
只要我想，没有不能！
我发觉自己变得和小嗡孙子一样痴呆了。
我的内心突然变得空落落的。
我挨着日子，度过了一段不知是喜是忧的时光。
我感觉天空变成了粉红色，复尔又变成了蓝色。
暖香阵阵，微风习习。
空气中弥散着咸鱼的味道……
终于，我挨到了约会的时间。
我带上眼睛，穿上白色衬衫，黑色裤子，棕色鞋子。
一切，就等她的到来。
她，一定会到来！
我站在餐厅前的一根灯柱旁，从中午一直等到晚上。
而站在对面灯柱旁的老叔，则不停地向我宣传他的IC卡。
小伙子，有了IC卡，就可以打电话啦！这样你就不用傻等啦！
这句话他翻来覆去地说，说了数十遍，我终于扛不住了。
不得不承认，帝王也有妥协的时候。
我买下一张IC卡，又从餐厅里借来一把剪刀。
在老叔面前，将IC卡剪成数段。
这是我现在唯一宣泄的手段了。
夜晚，月华如水，万籁俱寂。
我内心的落寞，毫无保留地被月光拽出，在地上拖沓得好长好长。
书房内的一切，散发出淡淡的蓝色，将落寞紧紧缠绕。
我爬出躯壳，躺在窗边，仰望着远处的星河灿烂，好像一切都与我无缘。
好吧。
这，就是失恋的滋味。
他妈的。
几只蚂蚁一瘸一拐地爬到我的身边，同我一样垂头丧气。
我哂笑道，你们又没有失恋，干嘛和我一样萎靡？
其中一只蚂蚁抬了抬前肢，
沮丧地说，一万页的字帖，实在太多，我才写了两页，就已经累坏了。
我不禁大笑三声。
原来，这个世界上，比我倒霉的虫子还有很多！
可是，这种想法转瞬即逝。
我又一次陷入落寞的深渊。
一只蝴蝶忽闪着一对粉色的翅膀，穿过我眼中无际的黑暗，落在我身边。
你是谁？
我是小伊呀！
我全身开始颤抖。
红杏，终于出墙了！
六
曾经有人问过我：
要如何用一句话证明你曾暗恋过。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十年前，
她所丢弃的一张鼻涕纸，
我一直保存到现在。”
我，痴情如斯。
就是这般的我，当再次听到小伊的声音时，暗暗许下了承诺：
你的一切，我都会喜欢。
粉红色的蝴蝶在我的惊讶声中腾空飞舞。
她绕着我的头顶转了三圈，好像在炫耀那对轻盈的翅膀。
最终，她落了下来。
你很吃惊？
是，但这是惊喜。
我向歪在一边的蚂蚁们使了个眼色。
他们都很知趣地离开了。
临去前，
我还补充了一句：
一万页的字帖，一页都不能少！
温柔的月光下，我与小伊并排而坐。
你的本体是只蝴蝶？
是呀，我是一只蝴蝶，只不过一直寄生在一具美艳皮囊中。
我差点喜极而泣。
还有其他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吗？
除你以外，没人知道。
天地间，原来还有与我一样的寄生虫。
看来，我不会再孤单了！
小伊邀请我与她一同遨游天际。
我欣然接受。
我身材瘦小，匍匐在小伊的背上绰绰有余。
我们沿着月光，向星河飞去。
很快，我们飞进了星河里。
我被闪耀着金光的星星团团围住。
小伊说她经常会来这里，因为这里既宁静又热闹。
大大小小的星星充满了灵性。
他们对不远而来的客人十分热情。
很快，我们就成为了朋友。
我用自己的触角调皮地拨弄起一颗星星。
那颗星星竟非常欢快地在围着我的胡须飞舞。
你弄痒他啦！
几颗稍大点的星星，轻而易举地将我托起。
我不再需要小伊也能翱游星河。
他们带我参观了许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物。
在月光与星河的交汇处。
有一座碧瓦朱檐的宫殿。
小伊告诉我，
这是座宇宙浮城。
每当圣诞节来临的时候，
在地球上，用普通的望远镜就可以遥遥望到。
那是上帝的居所。
的确如此，我曾在一本科学杂志中看过类似的故事。
好多人，在圣诞节来临前，发现宇宙中漂浮着一座亦真亦幻的城堡。
我与她约定，下个圣诞节，我们一同在山坡上欣赏。
她欣然允诺。
在天河边，我碰见了一块一米见方的大石头，正哼哼唧唧地在星光中漂浮。
它可远比星星庞大得多，丑陋得多了。
这是个什么？
未等小伊回答，大石头先说话了。
我是你们居住的地球。
地球？我不敢相信。
我同你一样，寄生在你们所居住的庞大躯壳里，我也是只‘寄生虫’。
我又找到了一个同类，只不过，他是一块石头。
我得感谢他，没有他，就没有我和小伊，也就更没有我和小伊的姻缘了。
我向他深深地一揖。
大石头咳嗽两声，显得分外疲惫。
我对他的身体表以极度担忧，我可不想失去才刚刚认识的同类。
我的躯壳，地球，罹患了癌症。
胃癌，肺癌，乳腺癌，还是子宫内膜癌？
都不是，我的躯壳，患的是人癌。
我不知所以。
癌细胞已经扩散至躯壳的全身，他们释放大量的有毒因子，让我一身疲惫。
我该如何解救你？
已经太晚了，孩子。
我在行星医院住了一百年，他们给我的躯壳施用了很多治疗手段。
我接受了地震、雷电、风暴、海啸、紫外线等物理治疗。
雾霾、沙尘、病毒、细菌、地沟油等药物治疗。
医生说我已错过了最佳手术时期，只能通过化疗和放疗来维持生命了。
六千五百万年前，我患的恐龙癌就切除得非常干净。
可这次，我就没那么幸运了。
我用我脑中的科学知识安慰他，
癌症正努力地向其他星球扩散，那时，你的症状就会好起来的！
大石头晃了晃身子，我知道他是在摇头。
唉，我若是祸害了火星兄弟，他会揍死我的……
你打不过他？
打不过……
大石头哼哼唧唧地离开了。
不知为何，我突然觉得他说起话来特别有趣。
不知多时，我和小伊飘到了月球。
月球，朝向地球的一面是死气沉沉的沙漠。
而背离地球的一面却是生机盎然的热带雨林。
我和小伊徜徉在青山绿水间，我从未闻到过如此清新的空气。
人类根本没有登上过月球。
肉食者欺骗了所有的群众。
小伊带我造访了一座城市。
城市中也居住着人类。
与地球人不同的是，他们都生得极为美丽。
我开始自卑起自己的美瞳了。
我发现他们同星河中的星星一样，热情好客。
他们喜欢与我和小伊玩耍，并乐意拿出丰盛的食物招待我们。
坐在我面前的美丽主妇向我们介绍了这个全新的世界。
这里，没有贫穷，没有富贵；没有失败，没有成功；没有压迫，没有承受；没有失恋，没有背叛。
这里，充斥着无忧无虑，满溢着幸福安乐。
这里，无论是人类，动物，还是环境都逃离了‘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
这里，时间就像凝固般，一切都不会变好，或者变坏。
他们根本不需要再好或再坏。
因为他们现在就已经足够怡然自得了。
六千年前，他们的祖先——后羿，嫦娥，和一只兔子，搭乘织女座的飞碟到达这里。
如同亚当夏娃般，开始生息繁衍。
追本溯源，地球人类和月球人类一脉相承，同气连枝。
只是，两族的思想和科技，完全在两个层次。
由此看来，中国人，的确要比外国人聪明得多……
我想居住在这里。
主妇满是歉意。
他们不能有任何改变。
他们怕自己的星球会像地球一般浑身癌症。
我和小伊在月球逗留了好久才离开。
我恋恋不舍。
小伊答应明晚还会带上我到月球做客。
我希望她天天晚上都能陪着我。
她欣然允诺。
我们又飘回星河。
大大小小的星星欢快地在我们身边穿梭。
他们无忧无虑。
小伊说，
他们始终在天空中，俯视着地球上的人类。
白云苍狗，兔走乌飞，他们看遍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是是非非。
所以，他们比所有的生物都要睿智，释然，安之若素。
这里，甚至要比月球还要清明开放，欢乐自如。
我也想成为星星！
小伊笑道，它们都是万灵之魂。
生物若是死掉了，只要内心足够纯净，就会飞升为天上的星星，否则，就会沦落为地上的沙粒。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天堂和地狱。
我问她，我是否足够纯净。
她说，我就像一潭清泉般，一眼见底。
看来，我死后，也可以成为星星，
无忧无虑地得到永生！
你也想成为星星吗？
我不知道，现在的我很快乐，我觉得，我的快乐是永恒的。
我想和小伊一同成为星星。
那样，我们就可以肆意驰骋宇宙了！
七
活着，
太累太累。
成为一颗星星，或许是我最好的归宿。
在成为蚁帝之前，我整日萎靡不振。
不知道为什么。
我也不想知道为什么。
好像世界与我无缘。
在不久的将来，
我将因我内心的纯净，
而得到上帝赐予的福利，
我将成为一颗永世长存的星星。
如一名矍铄，智慧的老者般，
睥睨天下。
我希望这样，
我可以逃脱一切束缚，得到向往的自由。
如此快乐我不能独享。
于是我打算找小伊商量，
让她与我一同魂归天际。
我狂奔到她的教室门口。
略定了定激动的神色。
不顾一切地推开教室铁门——
这面隔绝了我与小伊姻缘的铁门。
铁门后，臃肿的班主任正捧着书，摇头晃脑。
我的闪亮登场让她格外惊讶。
她没有大惊失色，因为她打心眼里厌恶，鄙视我。
我一直想灭掉她。
混蛋！
我是要成为星星的人了，还会惧怕你的淫威！
我跑到小伊的面前。
她花容失色。
也许，是我的勇气与果敢，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我可以理解。
我对她说，不，是喊。
我想好了！
跟我一同升天吧！
跟我一同成为星星吧！
说罢，我拽起她的手。
我想起了电视里各种浪漫的镜头，我感觉，杏花正在我们的身边飞舞。
你在干什么！
班主任吼着，她满脸的赘肉，如春天的柳条般，荡呀荡！
我很想扯下来，再鞭笞她的肉体。
但我没有这么做，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我要与小伊一同成为星星。
小伊抽出了她的手。
你走开！你干嘛！你有病！
你不想成为星星？
什么星星！你在说什么！
你昨天和我说的，成为星星，可以得到无限的自由和宁静。
你滚开！放开我的手！
我松开了她的手。
我从容地走出教室。
留下一屋子人的惊愕。
天才的行为，你们永远都无法理解。
看来，小伊现在还不想成为星星。
那我就先她一步好了。
我决定跳楼。
抛头颅，洒热血，一直是英雄的死法。
我是伟大的蚁帝，是世界的英雄。
出点血，受点伤，是应该的。
我站在教学楼的顶层。
看着外面雾蒙蒙的天气。
我要腾云驾雾，羽化登仙。
帅呆了！
我站在窗沿。
望了望大地。
突然，胸口一股热浪翻涌起来。
曾经的屈辱，曾经的无奈，曾经的卑微，曾经的委曲求全。
曾经的曾经那个自卑的我！
那个连我都鄙视的我！
混蛋！！！！
我纵身一跃。
我漂浮在云端。
我扑扇着翅膀。
我化成了蝴蝶！
冥冥中，
小伊也飞到我身边。
那对粉红色的翅膀，我永远不会忘记。
小伊，你要与我一同成为星星吧！
是呀是呀！
小伊欢快地和我漫游于花海。
我们亲昵无间。
这番景象，
似曾相知，
两只蝴蝶……
是梁山伯与祝英台！
原来如此，我竟然是个传说！
八
白大褂在我面前沙沙地写着什么。
我浑身疼痛。
这，难道就是成为星星的感觉？
说说你的故事吧，我很愿意听。
白大褂喜滋滋地摆摆手。
看来，我没死成……
不知为何，我很愿意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他。
他看起来很亲切，值得信任。
朋友，那些都是幻觉。
都是假的。
我不屑一顾。
我是虫，我是蚁帝，我是星星！
一切都绝对真实。
他不再亲切，不再可信。
我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我面目狰狞，
我嗤笑着，
对于这个世界，
有一句话形容得十分贴切，
叫作：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我大笑，
我是虫，一直都是。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