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 .5 .6 星期日 天气 大雨转晴
1
初夏，造物主玩转各种绿的调色盘，深的，浅的，明的，暗的，轻轻悄悄，抹抹草儿，柔柔翠翠，涂涂叶儿，油油亮亮。
已记不清多少次穿行在校园，那么熟视，教学楼一带花坛换了几株花苗我都会在一瞬间有所察觉，总会期待花儿绽放给予的惊喜。
月季正盛，大朵大朵在正午的阳光中泼泼洒洒，赶在孩子们午休前半小时，我走向教室。
这是今天新分出的一个毕业班（抽调之前三个班中最差的那部分学生重新组合成第四班），根据排课下午我才跟学生们见面，可就在上午我听到了一件事，也因此记住了一个名字。
2
“跟领导反映个事儿，我班调出去的陈明旺又回来了，听说因为他对新班数学老师出言粗口，老师没怎么理会，他一气之下就出走了。唉，这孩子呀，老这样，不好办啊？”这陈同学的老师有些焦躁，没有人立马作出回复，包括我，对于这样的孩子，即便了解足够透彻，短期内是不可能戒除性格上的残渍。
倒是要见识见识，貌似平静的我，就因为这个小毛头，心里翻腾了好一会儿。
大课间，从搭班胡老师那儿得知了事情的前前后后：早读课检查作业时，发现陈明旺只字未写，甚至数学书都没有，她很严肃刚一出口：“你这样的态度怎么行啊？……”陈明旺瞬间如猛虎大爆发，腾起座位，跨步讲台，抓起教具，用力甩在地上，脸涨得红红的，拎起书包，摔门而出……
3
三十年了，我头一回遇见这样的小学生，是时代变了么？事到如今绝非“一日之寒”，孩子顽劣不羁的背后，藏着我们教育者该用心剥离的真相。
想象着他的模样：十一二岁，宽大的校服随意套在壮壮的体型上，上下楼梯从来都是“冲锋陷阵”之猛态，大大咧咧，满眼的无顾忌，满脸的不在乎。我甚至还想像到他的原生家庭，父母离异？留守儿童？……
真真是这样？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只是个孩子，一个正在成长中遭遇自己变形期的孩子。作为我，三十年的孩子王，该得出手三十年的经验陈酿了。
对，他叫陈明旺，是我记住新班级的第一个名字。
4
教室里很安静，但孩子们并没有午睡，都在忙着手头的作业，似乎不这样就与毕业班不搭。
孩子们并不生分，我朝他们笑笑，问了好：“听说今天上午发生了一点儿不愉快……”
“老师，他以前也这样，哪个老师都不怕，管不了。”这样？心秒震了：
学生不怕老师？哪个老师都管不了？这陈明旺不是一般的熊孩子。
一行三个学生出现在教室门口，其中两个男生搬着课桌椅，高个子女生笑着说：“老师，我们代表陈明旺向您道歉，对不起。”
“哦，不是我，是胡老师，我可以替胡老师接受，但陈明旺肯定得当面道歉。”我环视了一下，眼光落在搬课桌的高个男生身上：“谢谢，谁是陈明旺啊？”
“他在清书包，马上来。老师，再见！”仨孩子刚转身，他就出现在教室门口，只是定定站着。孩子们齐刷刷的目光无疑传递确定的信息，他就是陈明旺。
“你就是陈明旺？”我平静而友善，他点点头，目光瞥向别处。略显迟疑缓步走向他的课桌。
“别忙，”我快速迎过去，很亲热拍拍他的肩。
“真没想到，你这么文气呢！”他微微扬起头，镜片后的一双小眼和我目光交汇的那一刻，现出几分羞涩。陈明旺啊，你颠覆了我的所有想象，人真的不可貌相？
高高瘦瘦，深咖色的夹克衫衬着皮肤黑黄黑黄的，长长的小脸上架着一副眼镜，有那么些文弱书生气。
脑海回放听来的拎包摔门画面，横看竖看怎么都连不上那“暴跳，焦躁，粗口，逃学”，怎么都不像天不怕地不怕浪子一枚啊！
5
他和我并肩在讲台边站着，“陈明旺，今天老师尊重你的意见，想坐哪儿？不过有个条件，必须给个充分的理由，不然就听老师的安排，可以不？”
我盯着他游移的眼睛，他似懂非懂。很明显，他并不拒绝，但也没急着回答，教室里又添了些小小的骚动，有孩子笑笑看着我们。
沉静一小会儿， 他忽一转身，“我想坐后面， 因为我戴着眼镜， 坐前面眼睛有点儿受逼。”这是我意料之中的答案，在他看来，后面相对安全（离老师远）。
“你确定？”这一回我们的目光相遇了，我含笑紧追：“看着老师，给个最真实的答案。”
他的眼神没有回避，很小声回复：“那我坐中间吧。”
我故作诡秘：“好，以前的所有不快都PASS掉，翻篇儿了，学会对自己温柔点儿！”
“对，老师希望你以后对自己好点儿，学会好好说话。”他显出惊愕，又似乎有点兴奋，微露笑意。
“来，我们拉钩！同学们，我们一起见证从今天开始陈明旺同学会一点点进步。”教室里一片掌声，大手小手拉钩。
“我们的承诺不许变，慢慢来，对自己温柔点啊。自己搬桌椅去。”“老师，我下课就去找胡老师，跟她道歉……”
“同学们，为陈明旺点赞！”“陈明旺，你真棒！”孩子们双手大拇指翘起，陈明旺含笑走向课桌边……
一刹那，我被眼前这个顽劣的孩子打动，有哪个孩子不希望得到尊重和关注呢？他的任性也许只是为博得宠爱的一种方式，尝试走近他，亲近他，他远比你想像的领情，而作为老师，往往可以因此改变一个人的一生，这至高的成就，还有什么比得起？
6
窗外，绿色清鲜眼目，生命的底色总让人百看不厌。孩子，你的生命应有无尽的炫彩，起笔时愿能对自己温柔相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