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
"我想要远行!"这是疯子第三次这样对自己说。
当然,没有人听到。
单亲家庭的孩子朋友少,这几乎是铁律。
当然,少数没心没肺的除外。
例如林阳。
高大强壮,人帅多金的林阳简直就是一人生赢家,偏偏人家还没有富二代的傲气,没有单亲孩子的孤僻。成天乐呵呵的,暖暖的,很贴心。
阳光暖男+高富帅。
而疯子呢?
那就是另一个极端了。
少言寡语,不合群,如果不是高点那就是一个矮矬穷。
言归正传。
学校后山有座小山。
小镇早已不用木材取火,所以早没了樵夫这一伟大职业,小山荒芜着,到如今自然是百草丰茂,佳木繁荫。
疯子每天放学都要来这里坐坐,逗留很久才回家。
他不想回去。
想想也是,谁愿意对着百十来平米的空房独坐?
他虽孤僻,但从骨子里厌倦寂静。
闷热的天气,讲台上老女人唾沫星子横飞,课堂内容像天气一样令人昏昏欲睡。
都说沉默的人内心世界都很丰富,俗称闷骚。疯子收起手中的书,抬头看向窗外,轻轻一叹:要下雨了。
果然,随着下课铃的响起,大雨如期而至,冲走沉闷,洗涤一切。
"那么,人心中的阴霾该如何清除?"他撑起手中的老式黑雨伞,晃晃悠悠的,走向小镇那头的一处小小居室,那个地方有着疯子觉得很陌生的称谓,那个地方叫家。
可是,没有家人的家,真的是家么?
小镇不大,但毕竟是横穿,步行也要近一个小时。
同窗三年却仍然连名字也叫不上的同学们骑着单车呼啸而过,众星拱月般将林阳围在中间。
听他们讨论,今天应该是他生日。
毫无疑问,他又被忽略了。
可是疯子不在乎。
走在路上,雨越下越大。
路旁那个漂亮女孩有点眼熟,他斜了一眼,认出了是谁。
林菲菲,包括林阳在内的一众男性同学,甚至包括几个女性同学心中共同的女神,曾是他的邻居。现在,在他隔壁班,重点高中的重点班。
在她旁边,一辆粉色单车斜倚,后胎明显的瘪下去。
爆胎?他微微一愣,而后淡然离去。
本就没有多少交集,虽然听起来关系很密切,但也只是他早逝的母亲的原因,和他没有多大关系,她于他而言,只是个陌路人。
对于陌路人,疯子从来都是不予理会。
林菲菲
"天气预报不是说是晴天么?"她无语的看着不断坠落的雨珠,有些发愁。
本以为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早上兴冲冲的没带雨具,本想放学去为林阳挑选生日礼物,谁料傍晚时分下起了雨。
"林阳知道的话一定又要笑我了,真是的,就知道天气预报不可信。"祸不单行,刚想到这,转角处便是一地碎玻璃,给了她一个天大的惊喜。
其实她是可以躲过的。
可是她分了神。
分神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那个她擦肩而过的撑伞身影。
高大削瘦的背影只有幼时给她温暖的哥哥才有,可自从那件事后,他们再没有任何联系,即使同学多年,也未曾说过话。
她想,可是看到他冰冷的表情,她不敢。她知道,其实他是一个天生带着抗拒光环的人,只是以前对她收起来了罢了。
大概是因为那件事后,她就匆忙搬了家。
同时带走的,还有他童年最后一缕光。
"只有先找个地方躲躲了。"她轻叹,就在这时,她感觉一束目光投射而来,本能的抬头看去,却看到转身而去的背影。
是他!
可他却这样走了,甚至不曾停留。
一步,两步……
泪盈眶。
他忘了我吗?他怎么可以忘了我?
张张嘴想唤出那个熟悉的称谓,开了口,却忽的想起他的眼,鼓起的勇气瞬间流失,只是干巴巴的两个字:
"叶枫。"
疯子
他回头,有些惊讶,她竟还记得他的名字?他以为她早忘了。
"有事?"皱皱眉,他反问,干净利落。
她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有些手足无措,久久不能回答。
疯子转身,撑伞回家。
"等……等一下!"她急了,五年而已,他怎么变化这么大?
他回头,乱发下漆黑的眼注视着眼前女孩,眼中带着莫名的神采。
长久的沉默。
"能送我回家吗?"女孩有千言万语,却不知如何开口,见他又转身欲走,来不及思考就开了口。
话刚出口,她就后悔了。
出乎意料的,他竟没有拒绝,匆忙将车锁好,来到他伞下。
这无疑是个麻烦,但为了晚些回家,他忍了。
女孩头发衣服都湿了,但他并没有什么表示,一把雨伞竖在中间,隔绝了一切。一路无话,气氛很沉闷。
他无所谓,若不是为了晚些回去那个家不家的地方,他才不会自找麻烦。
回到家,已是两个小时之后。
一个岔口,南辕北辙。多年以后林枫有时也会遐想,为何一个小小的分岔路口就能给他的童年带来如此大的伤害?
伞虽够大,但也只是对于一个人来说。
两个人都湿了,他更彻底些。
桌上是中午留下的剩菜剩饭,入腹冰凉,他懒得热了。
洗完澡,已是半夜。锁在房中,昏暗的灯光洒下,他看着墙上贴着的地图,入睡。
地图旁,挂着一张相片,灯光昏暗,看不真切,只依稀,是个女子。
林菲菲
回家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洗澡。
"怎么不打个电话?我去接你啊。"洗完澡,接过妈妈手中的姜汤,听着爸爸温切喝责备,小口啜着。
"他到家了吗?"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她暗暗担忧。
到家时,她终于还是打破了沉闷,向他道谢。他不置可否,转身离去。
"变了好多。"坐在书桌前,却根本无法集中精力,索性收拾东西,准备睡觉。
无法入睡。
幼时的回忆,阳光般的笑和今日伞下颓丧的眼交替闪烁。
她失眠了。
天气预报是晴天,不知是真是假。看山雨欲来,黑云压城,她决定依然不带雨具,背包中多了盒感冒药,她早早出门。
疯子
早晨是咳醒的,淋雨冷饭加冷水澡,不感冒才是怪事。
梦中又浮现幼时情景,醒来失落无法言说。翻开日历,父亲也该回来了。
咳嗽着拎了把雨伞,出门。
早餐如往日一样,在楼下小贩手上解决,简单的鸡蛋饼。
天气依然沉闷,闷雷时不时的在头顶炸响,不知怎么的,想起昨夜雨中情景。
摇了摇头,向学校走去。
进了班,却看到林阳迎面走来,"兄弟可以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竖大拇指,眼中尽是玩味笑意。
他有些莫名其妙,却发现周围同学的表情竟如林阳一样玩味。
微微一愣,转头向林阳投去询问目光,见他微笑摇头,便不再理会。咳嗽着走向角落,那里是他的座位。
然后他知道了原因。
本应空无一物的桌子上多了一张纸,上面压着一盒感冒药。
"谢谢你昨晚送我回家,这感冒药很有效,一天两次,一次两粒,保重身体,按时吃哦。"
未署名,但娟秀的字体与一目了然的内容还是让疯子知道了是谁。
"林菲菲?"他恍然,难怪那些同学神色怪异。将药塞进抽屉,未曾打开。
咳嗽着翻书。
今天注定是他发出声音最多的一天。
咳嗽了一整天,虽然抽屉里有药,但他并没有去碰。他不想再与她有什么瓜葛,不存在谁对谁错,只是单纯的不愿。
林菲菲
今天未曾下雨。
车也修好了,可她并不开心。
她给的药,他碰都没碰,不碰的结果就是高烧与点滴。
泪水差点流下,根本没注意身边林阳笑的多玩味。
林阳是班长,他有这能力这毫无疑问。疯子请假,自然要通过他。
然后,他第一时间就找到了林菲菲。
"他怎么还是这么倔?"站在诊所门口,她喃喃自语。
而林阳,笑的更加玩味,他有预感,这将是一个有趣的故事。
林阳
叶枫是个怪人,从见到他第一眼时,林阳就知道。
同时,他也是个有趣的人。
试问有谁可以一个星期内说话不超过10字?
林菲菲虽然来的早,但总有比她更早的。
林阳就是那更早的学生之一。
当今早看到她红着脸把药放到角落的桌子上的时候,饶是镇定如他也错愕了:一个学校公认的女神,一个沉默寡言的冷面男。
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会有交集。
可他们偏偏有了交集。
林阳知道,沉默的叶枫注定无法沉默了。
第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八卦之血沸腾了。
于是叶枫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找到了林菲菲。
他想看看向来淡泊的她会是什么反应。
于是他就被拉到了叶枫假条上的这家诊所。
站在诊所门口,他还有些愣神:他没想到她的反应这么大。
但很快,他又笑了,笑容尽是玩味。
视野中,单薄的衣,瘦削的身影,手中捧着一本书,另一只手上,胶管连接吊瓶。
身边,梨花带雨。
疯子
在疯子记忆里,林阳从不是八卦的人。
所以当他看到林阳领着林菲菲向他走来时也是一怔。
"别看我,是她逼我来的。那什么,今天天气不错,我先撤了。"英俊的脸上挂着坏笑,向他挤眉弄眼。在他身后,林菲菲眼眶通红。
"为什么不吃药?"清脆的声音带着质问。他回过神来,林阳早走了。
皱皱眉,不理会,低头看书。
而后,他浑身一震。
"枫哥哥。"
林菲菲
天知道一向淡泊的她今日为何如此激动。
早晨她鼓起全部勇气当着众人面给他送药。
结果……当林阳告诉她叶枫宁可发烧打点滴也不去碰她的药的时候,灵动的大眼中已是蕴了泪,如此看来一下课她就拉着林阳向外冲丝毫不顾淑女形象也就理所当然了。
到达时已是天晴,有些西斜的太阳透过云层洒下大块大块的斑驳的光,背后的天空有万丈金霞,面前颓丧少年不修边幅,单手执书,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眼,除却开头一瞥便再没了动作,仿佛书中有他整个的世界。
他却不知,幼时的那个他,一直是她世界的全部。
嘴唇嚅嗫着,当思念与委屈碰撞,当幼时的阳光笑脸与而今的颓丧冷淡相矛盾,压抑多时的情感再也无法压抑,也就到了无需压抑的时候。
于是,万千言语浓缩成了三个字:
"枫哥哥!"
叶枫
多么亲切的称谓?
他自嘲的笑,但终于还是抬起了头,眼神闪烁。
泪水划过吹弹可破的俏脸,这是叶枫第一次认真打量长大后的林菲菲。
不可否认,长大后的林菲菲真的很美,让他都有些心动。
但也仅此而已。
当年的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隐隐可现,尚还青涩的俏脸早已脱去了幼时的稚嫩。
"真的长大了。"他怔怔出神,旋即自嘲一笑:"我想这些做什么?"
早已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从前再怎么亲密终敌不过时光冲洗,何必庸人自扰?
"有事?"尔后,他开口,平静如水。
林菲菲
泪水决堤而出,无法阻挡。
从小到大,她欠他太多,她有愧。
那件事发生后,他们再也没有说过话。原本如胶似漆,一夜之间,陌路擦肩。
她知道,他恨他。是她将他童年的最后一缕光带走。
他现在这个样子,她有直接关系。
可是其实她也不想这样的。
"有事?"
平淡的声音,带着拒人千里的冷,心突然很痛。
这冷蚀骨犹寒,这痛噬人心肺。
疯子
一瓶水将近一小时,总共有两瓶。
疯子没想到的是,林菲菲竟会留下。
不仅留下,还为他跑前跑后。
现在他真的有些迷糊:她到底要做什么?
不是早就一刀两断了吗?不是早就没有交集了么?不是说相交后的直线就越走越远了吗?
她这样又是为什么?
他身上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可以供她们一家谋求了才对。
他早已一无所有。
抬手,拉住刚坐下没多久又要跑出去为他买水的林菲菲,手中柔荑温软。
"你不必这样。"他开口,语气依旧淡然,目光却移向别处。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动摇,他毕竟只是个凡人,他毕竟没有遗忘,他毕竟还会留恋。
所以他不想再深陷。
所以决绝的话,还是说出了口:
"我已没有什么让你谋求了。"
意料之中的,是惊怔的脸,决堤的泪,和掩面而去的背影。
多年以来,头一次的心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破裂了,又仿佛,失去了什么。
苦笑摇头,却发现不知何时手中的书已掉落在地。欠身欲拾,一双手却快了他一步。
林菲菲
在街上乱逛,漫无目的。
一次又一次的告诉自己不要哭,要坚强,泪却不争气的流下。
"原来我在他心中一直是这样的。"
终于认识到,他真的变了。他不再是以前一直呵护着她的枫哥哥,现在的他,冷血,自私,颓丧,阴寒。从前那道温暖她心灵的阳光终于还是消逝了,只能在回忆里寻到一丝半点的痕迹。
天渐渐变暗,一番漫无目的,她竟来到幼时常常嬉戏的公园,触景生情,泪水差点再次流下,那时的她,那时的他们……
收拾心情,她坚定迈开步子
"就当是告别吧",她想:"从今以后,我的世界再没有叶枫。"
叶枫
抬头,入目的是一张慈祥的笑脸,他是父亲的好友,也是这间诊所的主人。
"小枫,刚刚那个是菲菲吗?"李文拾起书,递到叶枫手中,抬头看看吊瓶,第二瓶水还有一半。
疯子苦笑,点点头并未多说什么。
"唉,何必呢?上代人的恩怨不波及晚辈,更何况一切都只是误会。"李文轻叹,而后语重心长:"孩子,你还小,应该学会放下。"
见他低头不语,李文轻叹着离去。
乱发下,漆黑的眸子闪烁不定,忽然有种想冲出去将她寻回来的冲动。
这念头浮现,将他吓了一跳,苦笑着甩开杂念,翻开书,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从诊所出来,天已经全黑了,迎面看到林阳,英俊的脸上满是焦急。
"叶枫,菲菲呢?"
林阳
离开诊所,本以为没他什么事了,本就是翘课出来,再回去也不是个事儿,便索性回家,吃了饭,泡个澡,拿起手机一看,十几个未接电话。
是林菲菲的父母,林菲菲还未回家,抬头看窗外,夕阳只有最后一抹余晖眷恋大地。
焦急的寻找,忽然想起一个人。
"我真是急糊涂了!"他掉头狂奔:"菲菲一定是和他在一起。"
疯子
"她没回家吗?"疯子皱眉,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她不是和你在一起的吗?"菲菲竟不是与叶枫在一起?林阳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她去了哪?"
疯子不答,在原地踱步沉思,良久不语。
林阳已失去了耐心,又不敢打扰叶枫思绪,她怎么会一个人的等会再计较,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菲菲!
她到底去了哪?
她到底去了哪?叶枫心中不安的同时,愧疚感油然而生。
原来自己还是关心她的么?真像小时候,这么久了还没有长大。
回忆起幼时玩耍情景,蓦地灵光闪现。
将书塞进林阳手中,撒腿就跑。
"应该在那儿。"
林菲菲
很久没来了,记得小时候,只要不开心,就都会躲在这,不争气的抹眼泪,然后总有一个人可以快速的找到她,逗她笑,牵她的手一起回家。
"他早忘了这了吧。"想起那个人决绝的话,眼泪又不争气的流下,而这一次,不会再有人来逗她笑了。
最悲哀的莫过于物是人非。
她看着昏黄的灯光怔怔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响起脚步声。
这荒园还会有人来?
她有些错愕,更多的是害怕,想起电视上时常有的关于女孩独自一人然后在野外遇到陌生人的悲惨遭遇,心不禁提了起来。
暗暗摸出包里的美工刀,她转身。
视野中,苍白的脸,漆黑的眼,乱糟糟的黑发,凝聚了她的思念。
是他。
叶枫
她果然在这,和小时候一样。
长舒了一口气,若她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还好,还好,没有出事,只是脸色有些憔悴。
憔悴的原因他当然知道。
"你……"话还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下一刻,香软入怀。
林菲菲
他竟还记得。
悲喜交加,他清瘦的脸上带着抹不去的担忧。
"你……"他开口,而她早已不知身处何方。
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扑到他怀中,重拾只留在记忆中的温暖味道。
然后,她这么做了。
如乳燕投林,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气味,不愿再放开。
从前她迫不得已放开过一次,回报是多年的思念与天堑般的隔阂。
如今,她不会再放开。
心跳的真快,现在的他才真的像是一个大男孩。
她闭着眼,快乐的想着。
瞬间,百花齐放。
林阳
手里是叶枫的书,林阳一脸无奈:"这家伙,连书都丢了,刚开始为什么要让她走?"
随意的翻了翻,字里行间被他用蝇头小楷标注的密密麻麻,弄得林阳差点犯密集恐惧症。
"他每天都是看这个?"林阳很惊讶,"这个疯子。"
拿着他的书,就像拿着个烫手山芋,林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这些书可是叶枫的命根子,旁人根本碰不得。
记得高一的时候,这个叶疯曾将一个随手翻他书的同学打的一个星期没能来上学。那个人是周围小有名气的混混。
当时一片哗然,所有人都在猜或许第二天叶枫也没法来上学。然而第二天他安然无恙的踩着铃声走进教室,仅仅衣服有些脏。
从那天起,众人都知道这个沉默寡言的同学不好惹,他的东西也没人再敢碰,疯子的外号不胫而走。
抬头看,狂奔的声影已经快转过街角。
急忙撒腿跟上。
万幸,没有跟丢。
远远看到一座废弃的公园,地理位置非常孤僻。
叶枫进去了。
跟上的同时,林阳暗暗腹诽:"真是这儿吗?"
然后,
昏黄的灯光下,相拥的人儿映入眼帘。
惊诧,万分惊诧。
素来冷漠的叶枫,素来淡泊的林菲菲。
怎么看他们都不应该有多少交集。
可现在,他们相拥的如此紧密,如此自然,像冬日迟到的雪,像夏日久违的雨。
"这个堂妹。"他摇头苦笑,转身的同时也想起,这公园不就是菲菲软磨硬泡求了半天,父亲才勉强答应留下的那个么。
把风,为他最宠爱的妹妹,那里容不下第三人了,哪怕他是她哥哥。
当然,还有一通必要的电话需要他打。
去安慰一对已经快要急疯了的父母,同时告诉他们,菲菲与自己在一起,待会回家。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放下电话,他轻笑。
疯子
他怎么也没想到,林菲菲会这么大胆。
从来都胆小害羞的林菲菲竟然主动投怀送抱?
恍若梦中。
怀中温润香软,刹那将本已封存的记忆打开。
那是他短短一生中唯一有光的日子。
失神后是苦涩。
那件事发生后,他们就不再是一路人了。
相交后的直线如何再相交?
早已在两个世界,不同平面。
想狠心,推开女孩。
手却不听话的环绕。
深吸一口气,苦涩一叹。
就再堕落一次吧。
最后一次。
林菲菲
熟悉的味道,久违的温暖,有力的心跳,宽广的胸膛。
那是她的专属天堂。
抱住他,仿佛抱住了全世界。
是的,他很早前就是她世界的全部。
泪水,再次盈眶。
他是她的全世界,可是她的世界不要她了,她被她的世界遗弃了。
一念至此,悲涌心头。
叶枫
回忆是世上最可怕的毒。
曾经的曾经,多美好?
最终呢?
刚开始,他天真的以为他们只是暂时离开,总会回来。
每天放学都在她家门口徘徊,直到父亲寻来,仍不愿走,不止一次的被父亲训斥。
他都沉默。
直到有一天,看到有光从门缝里透出。
欣喜若狂的敲门。
看到的是陌生的脸。
他的新邻居。
这下,他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他只能接受他的最后一缕光已经从他的世界飞走,带走了最后一丝温暖,去照耀他人了。
从此,他的世界只有灰暗,只有冰冷。
从此,他再也不相信光。
本来他早已习惯。
可为什么她又要擅自闯入,不经他允许再次推开那扇积尘的心门?
为什么?
他真的怕再次失去,他输不起了。
既然不要失去,那不如不要拥有。
胸口传来一缕凉意。
是泪?
究竟当初是谁遗弃了谁?
烦躁,是在温情之后。
林菲菲
死死的抱着,不让他得逞。
"不要,枫哥哥,别再离开我。"带着哭腔的大喊,让放在肩头的双手失了力道。
叶枫
他终究没有下得了手,他终究无法像她一样冷酷,一声不响的离开他的世界,没有丝毫留恋。
他做不到,而她,总有办法对付他。
林菲菲
哭累了,委屈与思念又如何流的尽?
渐渐迷失,在温暖的港湾。
沉沉睡去。
叶枫
怀中传来均匀轻缓的呼吸。
愣怔半晌,哑然失笑。
这妮子。
小心翼翼的将她横抱起,女孩如小猫蜷在怀中,紧紧牵住他的衣角。
"胖丫头。"不知何时,嘴角突然挂了笑。
出了园子,对上林阳戏谑的眼。
怎么看都是在幸灾乐祸。
林阳
他出来了,而她……
窝在他怀里,竟然睡着了!
这妮子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
还在惊诧,眼前人就开口了:
"你来,别弄醒她,送她回家。"
这是疯子头一次对他说这么多话。
楞楞的接过熟睡的女孩,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在什么地方:
"那你去哪?"
不动声色的拿回自己的书。
"回家。"
疯子
到家时已是万家灯火通明,衣服破了一块,看来不能再穿了。
破了的一块在林菲菲手中,死死的抓着,还好他有看到她的美工刀。
回想起最后林阳古怪的表情,忍不住哑然失笑。
灯亮起,有人在沙发上坐着。
是父亲。
"怎么这么晚?"
叶辰
到家已经很晚了,而小兔崽子居然还没回来。
便坐在沙发上等着,至于儿子和安全,他14岁后就不再担心了。
完全没有那个必要。
良久,钥匙开门声,灯亮了。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他眯了眯眼。
"怎么这么晚?"
说着抬头,却看到叶枫微笑着的脸。
这是从儿子懂事以来第一次将情绪写在脸上,让人一目了然。
除了有限的几人,谁还能让他的儿子如此?
于是若无其事,状似随口一问:
"菲菲?"
看到他眼中有异色一闪而过。
果然。
眼中有了笑意,这样的叶枫才像个孩子。
他当然知道那件事对自己儿子造成的伤害有多大。
但他从未干涉。
因为作为父亲的他很清楚,有人会帮他的儿子走出来。
现在看来,那个人出现了。
或许从未消失过。
当年的事他自然是一清二楚,他从没怪过自己的老友。
社会的风沙,让他看透太多。
他活的很清楚,就像他清楚的知道儿子有多优秀一样。
他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平庸?
叶枫
在父亲带着笑意的目光中快步回房,背影很狼狈。
他从来都无法在父亲面前隐藏过什么。
也从未想过隐瞒。
回想起今天的一切,有些失神,有种恍若异世的错觉。
莫名的苦涩已经有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真的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冷水浇淋而下,他渴望清醒,想甩去杂念。
他真的怕再次迷失,他不想再体会从万丈毫巅坠落的感觉。
太伤。
林阳
看到叶枫顶着两熊猫眼,咳嗽着走进教室,林阳不禁哑然失笑。
就在刚刚,他亲眼看到林菲菲与叶枫结伴走进学校,他们在路上遇到的可能几乎没有。
那么,是谁等的谁呢?
答案好像很明显。
想起昨夜伯父伯母铁青的脸,本以为林菲菲会被禁足。
然而并没有。
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故事?
他是越来越好奇了。
林菲菲
醒来时是在自己的床上,昨夜是何时回家,何时与叶枫分开的,她都没有丝毫印象了。
手中还攥着叶枫的一角衣袖,吐了吐舌头,将布块抹平,收好,她傻傻的笑。
回想起昨天的一幕幕,瞬间红了脸。
蹑手蹑脚的迅速洗漱,逃一样的跑出家门。
她可不想被爸爸责骂并禁足。
而此时,天刚放亮。
"去学校太早,去哪儿呢?"大眼一转,有了答案。
叶枫
本以为一瓶抗生素就能解决感冒,咳醒的事实告诉他还是天真了。
昨晚的冷水澡不应该洗。
窗外晨曦万丈,今天应是晴天。
迅速洗漱,背包出门。
然后……
一缕光,猝不及防的冲进他的视界。
是她!
这么早?
叶辰
今天天气真好。
隔壁传来咳嗽声,那小子醒了?
拉开窗帘,他微微一愣:
那不是菲菲吗?虽然多年未见,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他最疼爱的侄女。
她可是他内定的儿媳。
如果没有那件事的话。
林阳
"这疯子,还真是淡定。"看到他若无其事的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好,林阳有些犯嘀咕。
这两人,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头一次感觉自己的八卦之血在沸腾。
叶枫
感觉林阳异样的目光一直投注在身上,疯子一阵不自在。
"这货,真的是她堂哥么?"
今日的林菲菲话很多,仿佛是为了补上多年来空缺的时光,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最终还是他用一个鸡蛋饼堵住了她的嘴。
她饿了,出门未吃早餐。
哑然失笑,这吃货是怎么保持身材的?
林阳竟是她堂哥,从小在外地长大,三年前回到老家上高中。
这个消息从她口中说出来时,他也是一个怔愣。
原来他一直理解错了。
这孙子,藏的真深。
林菲菲
在他面前真轻松,从不需要隐藏什么。
八卦的性子,胡乱的吃相,真自在。
他一路上都在咳,感冒还没好,她心疼。
还有父母那边,该如何交代?
她有些无措。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
反正这一次没什么可以让她再离开。
疯子
女神和一个不起眼的冷面男有说有笑的走进校园。
各种谣言不胫而走,疯子风头一时无两。
不过对他没什么影响。
照样的看书,照样的发呆,照样的睡觉。
考拉也不过如此吧。
话又说回来,这个月的那个东西该到了吧?
明天去李叔叔那儿去问问吧。
白驹过隙。
夕阳如火,铺就残霞漫天,一天的时间真的很快。
今日晴天,照例登山。
享受独自一人的静谧,与山林青草保持在同一频率,将纷乱的思绪捋平,理顺。
他需要平静。
林菲菲放学就火急火燎的除了校门,理都不理他,让早晨流传的一些谣言不攻自破。
这样也好,终归是两个世界的人。
她终归只是一道流光,成不了他心中的太阳。
一念至此,有些莫名的烦躁。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还要推开那扇积尘的门?
突然,天黑了。
林菲菲
林阳说的没错,他果然在这儿。
独坐的身影背对着她,面前是小镇全景,一览无余,天边云彩被夕阳镀了一层金边。
好美!
忍不住拿出手机,咔嚓。
她才不是在偷拍,她只是把美好的东西留下而已。
轻手轻脚走过去,恶作剧般伸出手。
天黑了。
"猜猜我是谁?"
叶枫
默默拿下蒙住双眼的手,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丝弧度。
是她。
快乐如精灵的女孩绕到他面前,灿烂的笑驱赶着内心深处的灰暗。
似冰雪消融。
"你怎么来这了?"
身音依然平淡,但其中却蕴有自己都不太清楚的激动。
可是,她不是早就回去了吗?她怎么会在这?她又是怎么知道他在这?
林菲菲
聪慧如她,自然是听出了叶枫平淡表面下藏着的一丝激动。
笑的更加灿烂。
她有预感,从前的那个枫哥哥一定会回来。
她的世界怎么可能会遗弃她?
在他身边坐下,从背包里掏出一盒药,递过去。
"我从李叔叔那里拿的,这是你平常习惯吃的药,感冒要快点好起来哦。"
女孩不管他怔愣的神情,将药往他怀里一塞,自顾自的继续说:"李叔叔那儿变化好大,昨天我都没认出来,好囧哦。"
叶枫
原来她那么匆忙,是去做这个了。
拿着药,怔怔出神。
听着耳边女孩近乎撒娇的话语,默然,又一笑。
是啊,都变了,也就还有这妮子还像以前一样。
"对了,这是李叔叔让我给你的,好神秘哦,能打开给我看看吗?"耳边的话让他的视线从那盒药上偏离,扭过头,是一个包裹。
原来是那个东西,真准时。
微微一笑:"你拆开不就知道了?"
林菲菲
一声轻笑让她准备递过的手僵住。
他笑了,他终于对我笑了。
这一刻,那个包裹显然无足轻重。
眼眶一红,泪水差点又掉下。
一双大手将头发揉乱:"傻丫头,哭什么?"
这句话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扑进他的怀里,泪水流下,哽咽无言。
叶枫
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竟会是这样的反应。
无奈苦笑,一声轻叹中,多年来的隔阂烟消云散,一同化为乌有的,还有多年来孤僻阴暗,低沉颓然的心境。
轻轻拍打女孩的背,哭声良久方止,就在疯子以为她又睡着的时候,怀中传来女孩的低低呢喃:
"枫哥哥,别再离开我。"
林菲菲
这一通大哭,抒解了重逢来的所有阴郁。
他终于还是回来了。
别再离开我。
良久,天已擦黑,有人轻拍背,一声轻笑:
"去把那包裹拆来看看。"
依言从怀中跳起,擦了擦通红的眼眶,三下五除二将包裹拆开。
一本崭新的书映入眼帘。
封面只有两个质朴大字:风拂。
耳边传来温柔解释:"这是杂志社传给我的样刊,送给你了。"
惊讶,欣喜。
她自然知道在《晨风》上发表文章意味着什么,那可是非名家文章不登的《晨风》啊。
这是荣誉,是象征。
抬头看他,大眼中满是骄傲:"我就知道,他怎么可能会平庸!"
他的光芒,注定会刺灼所有人。
叶枫
到家时,天已黑了。
回想起一路上她抱着那本样刊的娇憨模样,哑然失笑。
难得的,吃上一次热饭。
这感觉真好。
叶辰
破天荒的,小兔崽子带着笑回家。
"离放学已经要两个小时了,这么晚才回家,这像是个高三学生的样子吗!"嘴上训斥着,眼中的笑容越发浓了。
父子连心,他自然猜到他去做什么了,一个俏丽的身影浮现心头,但嘴上还是训斥着。:"你还有二十几天就高考了,还这么晚回家,不想考了?"
这下,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恼羞成怒?冷然走开?
偶尔逗逗自己儿子和感觉还挺不错。
叶枫
父亲眼中的笑意自然是被他捕捉到了,父子连心又不是单方面的。
一头黑线准备回房,忽然停住,"反正我也没打算高考,你答应过我毕业就让我去做那件事,别想耍赖。"顿了顿:"对了,我的的那张卡你放到那了?"
叶辰
千算万算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
想想也是,这才是他的性格。
只是让叶辰没想到的是,林菲菲的出现竟也没能打消他的那个念头。
这小子,还是那么倔。
不过,好端端的要卡做什么?
叶枫
轻抚悬于墙上的相片。
相片中女子笑容慈祥明媚。
"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喃喃涣散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为什么不呢?"
林菲菲
挥别后,就真的头痛了。
该怎么和父母解释呢?
意外的是,他们竟然没有什么反应。
吃完饭坐在书桌前还有点迷糊。
"爸妈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收拾心情,认真看书,快高考了,她不想因最后二十几天的懈怠而失败。
林凡
"真的不去问问?"耳边是妻子担忧的询问。
第四次了。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
"虽然阳阳说昨天菲菲是和她在一起的,可你信吗?"
意料之中的摇头。
"那不就结了,你想啊,能让咱宝贝女儿这样的能有几个?"
拦住要扒手指的妻子,头痛的揉揉额角。
这么多年了,这迷糊的样子什么时候能改?还是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没办法,还是直接说了吧:
"依我看啊,只有小枫了。"
箫月
"小枫?"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个紧咬嘴唇满脸倔强的小小身影。
一晃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其实以前去带菲菲时我也远远看到他一次,可是一眨眼就不见了,为了这件事那次菲菲不还怪我没及时提醒她跟我闹了好几天吗。"感慨一叹,接着说:"这孩子,这些年真是苦了他了,跟那个冷血的人生活了那么久。"耳边是丈夫的轻叹。
莫名的鼻子一酸。
"凡,你说,他这些年过得好吗?"
长久的沉默,答案一直在他们心中。
疯子
清晨从梦中醒来,窗外天色阴沉。
"怎么又要下雨?"
皱皱眉,对初夏的天气很无奈。
穿衣洗漱,拿伞出门。
今天楼下没人在等他。
当然不会有。
缓缓步行,走的却不是学校方向。
林菲菲
怎么又要下雨?
穿衣,梳洗,吃早餐。
看了眼门口挂着的雨伞,灵动的大眼一转。
快步出门,良久才听到身后妈妈和呼喊,隐隐约约,但内容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
"菲菲,你忘了带伞了。"
偷笑着下楼,一眼就看到对面树下站着的身影,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笑着走过去,那人似乎有所感觉,抬起头来,一双平淡的眼。
她当然看得到那平淡背后的热烈与欣喜。
多年来的不幸让他学会将所有的情感都隐藏在平淡背后。
他隐藏的如此精巧。
这精巧让她心疼。
一切只因伤痕太深。
"我会慢慢抚慰的。"她暗暗发誓。
微微一笑:
"枫哥哥。"
叶枫
昨夜让她不要再早起来等他。
"为什么?"她的笑容僵住了,眼眶好像又红了。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自己舍不得。
可这话他怎么说的出口?
他本就是个内敛的人。
于是只好装作随意,开口:
"我回来等你。"
在楼下静静等待,思绪早已不知飞向何方。
回过神来,她已俏生生的立在面前。
"枫哥哥。"
林凡
"果然。"他现在窗前,俯视着。
女儿身边的少年虽然看不清面貌,但那与那个人相似的身形还是让他一眼认出。
"小枫……"微微轻叹,眸子里忽然出现些许迷茫。
但很快迷茫尽去,深邃的眸子里有看不透的神采。
疯子
"枫哥哥,你周末有空吗?"半路上,她开口问,期待溢于言表。
可是周末早就有了计划。
"有事要做。"言语平淡,回答干脆。
看着她沮丧着不说话,疯子眼中有一缕笑意闪过。
真的有事要做,是给她的惊喜。
到校分开,不理会旁人的闲言碎语,静静看书,一坐整天。
时间总是飞快,尤其是星期五。
闷热的天气随时会下雨。
这种天气自然不会去后山,他不想淋雨,特别是感冒的情况下。
大雨如期而至,冲走初夏的闷暑,带来丝丝凉意。雨声嘈嘈切切,他撑开老式黑雨伞,在雨中漫步。
还好,先把她送回了家,还好,没在沮丧逗留,否则她一定会被淋湿。
显然,他舍不得。
林菲菲
翻开日历,如果没算错的话,应该是这个周末才对。
"真是的,不是说对于女孩子的邀请即使是没空也应该说成有空的吗?"躺在床上,她还在为早上他毫不犹豫的拒绝耿耿于怀。
从前淡泊的性子去哪儿了?
好像只要与他有关,她都淡泊不了。
命中的克星。
窗外雨声渐大。
"他到家没有?有没有被淋湿?"坐在书桌前,翻阅手中的《晨风》。
忽然傻傻的笑。
克星就克星吧,就算最后被他克死,自己也心甘情愿。
死也要死在他怀里。
疯子
坐在书桌前,提笔。
字难落。
心忽然很乱。
忽然想起幼时在街头遇到的一个算命先生。
没有墨镜,漆黑的眼睛如一汪深渊,摄人心魄,满头白发一丝不苟的背于脑后,辫成一个小辫子。
记得他看到自己的时候吃惊的样子,看着自己的脸端详了好一阵子才开口。
说了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彼时年幼的她又如何记得全,只记得他说:"克亲,克情,克友,想不到今日竟有幸见到真正的天煞孤星,看你年纪尚小,这不是没有改命之法,你且……"接下来的话他一个字也不记得了,当时也自然没往心里去,可谁知,十天后,他人生的浩劫便拉开了帷幕:
那件事开始了。
后来的多年孤僻,他也将老者说的话渐渐淡忘,哪知今日忽然想起,忽然有些惶恐。
父亲,菲菲,林阳的影子交替在眼前闪过。
深深的不安。
"若我真是天煞孤星……"
叶枫
清晨从梦中醒来,想起昨夜翻来覆去无法入睡。
哑然失笑。
"我这是怎么了?"摇摇头,他一直都是无神论者,会考虑这些,也真是有点不知所谓。
从没有赖床习惯,穿衣洗漱。
坐在桌前完成昨夜未竟的任务,这是下个月要交的稿。
走上这条路是个意外。
而这个意外让他在这条路上走了三年。
没什么值得回忆的,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
不过是灰暗生活中的一缕灵光闪现罢了。
可这象征绝望的灵光却大受人们的追捧。
成为《晨风》专栏作者也近一年了,可就是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感叹一声世事无常。
这是灰暗人生对他的补偿吗?
他宁可不要!
林菲菲
其实高三最后二十几天没有想象中那么苦。
但就是紧张。
徜徉题海一整天,傍晚才稍稍搁笔。
翻看日历,打着红叉的日子就在眼前,可他会不会忘记?
明天。
叶枫
"咕噜~"
丢下笔,抬头看钟,近五点了。
怪不得肚子在唱空城计,中饭又忘了吃了。
看样子父亲是去找李叔叔了,看来免不了又是一通大醉。
算起来,在桌前也坐了快十个小时了。
起身,解决个人需要。
目光忽然变得悠远。
明天。
疯子
昨夜笔耕不缀下,总算是完成任务。
塞进信封,填好地址,晃晃悠悠出门。
轻车熟路的走到邮局,片刻后出来,目光就放向了远处商场。
名副其实的百货商场,各类物品一应俱全。
说实在的,他真的不会买东西。
头晕目眩的走出商场,日头已西斜。
手中多了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
这是他奋战一线一整天的成果。
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想起她的笑,心中暖暖。
不可思议,一向冷漠内敛的疯子竟是想浪漫一次,来个惊喜。
开天辟地头一遭。
果然,内敛沉默的人都有颗闷骚的心。
忽然,动作僵住,浑身发冷。
视野中,有熟悉的俏丽倩影,而她身边还有一个俊秀少年。
他们有说有笑,他们神色亲昵。
默不作声,转身离去。
拎着礼袋的手,骨节发白。
林菲菲
他说他有事。
她未多想,她从来都是无条件相信他的。
就像他相信她一样。
可是说不在意那是假的,因为今天真的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他却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真想看看到时他的表情是什么样的。"
约了最好的闺蜜出门。
东方倩,这是一个属性为男的女子。
用地球话来说就是女汉子。
很少会有脸部线条如此坚毅的女子,偏偏她还不喜欢就长发。
乍一看,好一个偏偏美少年。
可林菲菲知道,她的故事比自己还要凄楚的多。
因为自己至少还有一个枫哥哥。
拉着她四处乱逛,一个下午了,还是没有找到适合他的东西。
真纠结。
东方倩
这几天菲菲很不正常。
可她并没有询问,她知道该说的这小妮子一定会说。
同样,若她不愿说,再怎么逼也没用。
那不如不问,反正她也不是八卦的人。
当然,惊讶是一定的。
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竟然主动约她出来逛了一个下午的男士用品店。
不用问也知道,这妮子准是思春了。
就是不知道那个男的那么有本事,一声不吭的就俘获了女神芳心。
"真有意思啊。"摸了摸下巴,嘴角不自觉的带了缕玩味的笑。
若是林阳在一定大叫一声知己。
"倩倩,倩倩,想什么呢?叫你半天都不应。"
回过神来,见到菲菲的俏脸上写满纠结。
"你说如果一个暖暖的却很内敛,明明很有才华很有名气却低调如常人的人过生日,我该送他什么好?"
这番话更确定了她的猜想:
这妮子,准是思春了。
玩味一笑,恶作剧般开口:
"就这个吧。"
顺手从货架上捞起一条手链,款式很特别,黑色的绳子上挂着一颗透明骰子,骰子里有一颗红色小圆球,晶莹剔透。
疯子
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
他生命里最后一缕光还是飞走了,去照耀他人了。
自己还是天真了。
忽然很想笑。
抬头一看,竟到了熟悉的地方。
"这一点,还真是和她一样啊。"自嘲的笑。
信步走进。
上次来没有仔细看,今日细细看来,景色竟与从前没有多大改变。
转眼十几年,荒园还是那荒园,人,却已不是那人了。
物是人非。
多可悲?
可笑他竟想回到从前。
坐在园中长椅上,掏出他精心准备的礼盒,轻轻摩挲。
这是为她准备的生日礼物。
他们的生日是同一天,他又怎么会忘记?
可她却忘了。
想到这,忍不住再次自嘲:"叶枫啊叶枫,你又算哪根葱?"
有些悲哀。
可又能怎样呢?她终究会有自己的生活。时间长河已让他们之间隔了天堑,又怎么奢望还能回到从前?
其实有人照顾她,也挺好,何必痴缠我这天煞孤星?
鼻子莫名一酸。
就再守护一段时间吧,就等高考结束后再斩断一切吧。
从来都干净利落的疯子第一次想拖下去。
第一次想逃避:
若我没有看到,该多好?
林菲菲
经过好友的再三保证,她终于还是把那串手链买下了。
虽然她的笑看起来怎么都不怀好意,但她还是选择了相信。
她送的东西,他一定会喜欢的,如果他敢说不喜欢,那……那她就不理他三分钟!
可是三分钟会不会长了些?要不一分钟吧,对,不理他一分钟!
至于手链的含义……大不了回家查查呗,感谢万能的百度。
现在的她,徘徊于他家的楼下,又在纠结一件事——她要不要上去?
这一次身边没了军师,东方倩在买完东西后就回去了。
就在她打定主意想给他打个电话时,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亲切的声音:
"这不是菲菲吗?"
叶辰
刚从外面回来就看到楼下有个俏丽女孩在徘徊。
仔细一看:
"这不是菲菲吗?"
撇了眼小妮子手里拎着的袋子,一拍脑门:
真是忙昏了,都把小兔崽子的生日给忘了。
一番寒暄,引菲菲上楼。
回到家,小兔崽子却不在家。
无奈一叹:这小子平时不是挺细心的么,怎么一到关键时候就掉链子?
回头安慰站在客厅局促不安的女孩:
"菲菲啊,要不你先坐会,他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疯子
回到家,天已经擦黑了。
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开门就看到他生命里的罂粟花坐在客厅。
忽然很烦躁,不动声色的将手背到身后,努力让自己平静的开口:
"你怎么在这?"
林菲菲
笑容忽然僵住了。
她分明听出他平淡话语里透着的拒人千里的寒。
他怎么了?
强打笑容走到他面前,直视他,伸手递出了精心挑选一下午的礼物。
"枫哥哥,生日快乐。"
疯子
原来她没忘。
心狠狠的触动了。
可下午的那个俊朗少年又是怎么回事?
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伸手结果,开口:
"谢谢。"
林菲菲
不加掩饰的陌生。
他到底怎么了?
明明已经重新扣开了他的心门。
可为什么短短一天又重新闭合?
是误会还是其他什么?
瞬间红了眼眶。
没有电视里狗血的死缠烂打。
她从来都是个骄傲的人。
"枫哥哥,你要相信我。"
抿着唇走出门去。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泪水划下。
转瞬滂沱。
疯子
三下五除二撕去包装。
精巧手链跃入眼帘。
愣住。
"玲珑骰子安红豆,刻骨相思君知否?"
不知从哪看来的诗句浮现心间。
这是她的心思?
去他的俊朗少年!
转身,夺路而去。
叶辰
所有一切他都看在眼里。
但他并没有干涉,想都没想过。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道槛,需要儿子自己去闯。
眼看菲菲掩面夺门而去,他的心瞬间就抽了抽,那姑娘可是比亲生的还亲!
但他还是没有动。
他相信他的儿子不会让人失望。
果然。
林菲菲
好冷,
心冷。
他到底怎么了?
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今天就……
怔怔前行,宛如行尸走肉。
将她拉回现实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喊与尖锐的汽笛声:
"菲菲!"
叶枫
当看到大卡车向路中心茫然行走的倩影冲去时,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无边无际的懊丧与后悔。
千钧一发,却看到一个身影从马路对面蹿出,将菲菲一把推开。
万幸,她没事,但那人却……
血染苍穹……
奋力狂奔。
看到的是昏过去的菲菲,和倒在血泊里的……
李叔叔!?
李文
这条路他每天都要走上几次。
没别的,就是因为这条路将家与诊所连在一起罢了。
回想当年年轻的时候,自己也算是个风云人物。
一表人才,满腹经纶,他是村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
也是后来,在大学里遇到了同是风云人物的叶辰和林凡。
回想起这些年发生的一切,不由一叹,看看夕阳西坠,也不禁感慨:
小枫和菲菲都长得这么大了,我也老啦。
说起菲菲,那个在路中心走的女孩怎么这么像那个小妮子?
忽然一惊,来不及细想,向前猛冲。
一辆疾驰的卡车如吞噬生命的凶兽正狠狠的向路中间的女孩扑去。
"还好,赶上了。"这是他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接着,无尽的疲惫夹杂着剧痛由黑暗裹挟而来。
林菲菲
醒来时夜已深。
意识回到昏睡前的那一秒。
我没有被撞死?那个救我的人呢?他怎么样了?我这是在哪儿?
"你醒了?"
旁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温柔。
可为什么温柔背后又带着深深的疲惫?
到底发生了什么?
"枫哥哥,那个救我的人呢?他怎么样了?"
长久的沉默。
借着星光她看到少年布满血丝的眼。
她已知道答案。
果然。
"李叔叔,死了……"
叶枫
他不知道是怎么到医院的。
一切发生的太快,就像梦一样,他根本无法反应,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
不知怎的想起那个老半仙说的话:
"克亲,克友,克情,最后克己…"
我果然是天煞孤星吗?
卡车司机肇事逃逸,警方已立案。
父亲与林菲菲的父母在第一时间到了医院。
手术两小时后,主刀医生走出手术室。
"我们尽力了。"
术后一小时,一直昏迷的菲菲苏醒。
当看到少女得悉所有,俏脸变得苍白,眼中充斥惊恐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心碎了。
李叔叔去了,若菲菲再因为这个产生什么阴影……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林菲菲
原来是李叔叔救了我。
可是那个小时候常常给自己买新裙子,总是从神奇上额衣袋中掏出各种新奇的小玩具逗自己笑的慈祥长者竟然……
"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都是我的错!这一切不应该由一个无辜的人承担啊!为什么!?"
歇斯底里的哭声响彻病房。
而后,一个温暖拥抱包裹了她,让她激动的心情渐渐平息。
最后,她沉沉睡去,眼角犹挂泪痕。
林凡
在外面听着女儿哭声,心如刀绞。
从没有想过会在今天亲手送走一个老朋友,刚刚在医院给的承诺书上签字,手甚至颤抖到拿不起笔。
这是一个轮回吗?
十年前是叶辰拿着笔签字,最后叶辰失去了妻子,小枫失去了母亲。
而今轮到李文?
如果能让老朋友回来,他情愿用命去换。
对面那个男人竟还像十年前那么淡然。
他倒是一如既往地冷血!
看着那张万事不经心的脸,林凡忽然很想一拳打过去。
叶辰
没想到多年后的重逢竟是在这样的一个情况下。
也真够讽刺啊。
这时的他,理智的可怕。
老朋友一生为娶,无儿无女,孑然一身。
林凡还是像以前一样,根本无法冷静思考,条理全无,箫月就更不用说了。若是他也被伤痛击倒,局面将会更难收拾。
暂且,先将悲伤收起吧。
医院方面的处理,遗物的整理,墓址的选取,菲菲与小枫的开导,要做的事太多了,他哪里有时间去悲伤?
特别是,菲菲还有两个星期就高考了。
他如何悲伤?
叶枫
搂着菲菲,他无法入睡。
经此大变,他想了很多。
李叔叔生前的好,老半仙的话,一直以来的理想,未来的路。
以及……
今后如何面对菲菲。
怀中染泪的娇颜时刻提醒他这次大变对女孩造成的影响有多大。
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星期,他必须让她振作起来,安然度过人生必迈的槛。
而后远走他乡。
或许有一天想通了,他会回来,也或许,他不会回来。
一夜之间,原本还有些青涩的少年长大了,俨然可以独对风雨。
林凡
老李的葬礼是三天后。
这是东面的一座公墓,叶辰订下的。
原来这几天是去忙这个了,难怪几天看不到人影。
自己居然忘了这事。
比起他来,自己还是缺了理性。
或许是因为有他在,自己可以放心忽略这些吧。
就像从前,天马行空的自己想出点子,叶辰也常常可以实行的很好,然后老李再完善修补。
真正的黄金三角。
可如今,永远的缺了一角。
老李,我林凡对不起你!
箫月
得知消息时她差点晕过去。
万幸的是女儿没事。
可李文却生死未卜。
心急火燎的来到医院。
菲菲还在昏睡,有小枫陪着,医生说是因为惊吓过度,睡一觉就好。
多年未见,这孩子真的长大了,越来越像她了。
苦苦等待,等来的却是噩耗。
李文还是没能挺过去,他是为了菲菲啊!
叶辰还是像当年一样,对此她并没有多吃惊,如果他失声痛哭那才奇怪。
真正让她吃惊的是第二天早上牵着菲菲走出病房的叶枫。
布满血丝的眼中却又一种坚毅,浑身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沧桑,让她不禁看了一眼正要离开医院的叶辰。
这父子两的性子,完全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叶枫
葬礼那天天空有雨丝飘落。
经他努力开导,菲菲情绪明显好了很多。
而他眼中的血丝仍未散去。
小小的一方石碑就代表一个人曾经来过。
人群中只有他与父亲未曾落泪。
林菲菲
叶枫的劝慰确实有用,但也没有那么夸张。
这个阴影不是那么容易走出的,她在强做笑颜。
但这勉强的笑在碑前还是做不出,她伏在他的肩头失声痛哭。
他未哭,但他握着自己的手……
冰凉。
林凡
李文下葬两天了。
他忍不住,还是一个人悄悄来到公墓,想和老朋友说说话。
很快他呆住了。
他看到叶辰叶枫父子两在墓碑前又哭又笑。
地上,三杯酒,几碟小菜。
他未上前。
看着叶辰在李文碑前嚎啕大哭像个孩子一样,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苦涩感觉。
鼻子酸酸的。
原来不是冷血,原来不是无泪,原来不是不悲。
只是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的脆弱,只是习惯于隐藏自己的难过。
泪咸咸的,无声退走。
老朋友
我错怪你了。
林阳
李文的葬礼他是参加了的。
后来的十几天,叶枫和林菲菲都没来上学。
他知道林菲菲需要平静,而叶枫则是抚慰她的最好人选。
高考那天,看着考场上的空白座位,他忽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那个座位是叶枫的。
他刚刚有看到叶枫送菲菲来考试。
可为什么他不考?
接下来的几天,叶枫都没有出现在考场上。
这疯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而菲菲……
很显然,叶枫很有办法。
这十几天似乎并没有白费。
听这小丫头的口气,不是超常,也有正常水平了。
正常水平的林菲菲,从来没掉过年级前三。
果然。
回校拿毕业证和那天,叶枫牵着她向他挥了挥手就向后山走去。
身旁一片心碎声。
林阳可以打赌,那是他第一次看那冰山脸笑。
但从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叶枫。
没有人知道那天他在后山对菲菲说了些什么。问菲菲,女孩也只是笑而不语。
也是那天以后,菲菲多了个习惯。
那是把做工精致的木梳,她随身带着,常常拿出来轻轻摩挲,而后怔怔出神。
听老婆东方说,那好像是叶枫留给她的。
对,他与东方倩结了婚,牵线人自不必多说,今年,他们的孩子将会出世。
离叶枫消失已经有七年了。
他会在哪儿?
后记
叶枫怎么也想不到,他与林菲菲的再次相遇会是在那儿。
那是一家雅致的咖啡馆。
悠扬的琴曲冶人情操,他在用笔记本写他们的故事,他打算写完这个故事就去找她。
这些年来他走过了许多地方,经历过许多事,见过许多人。
也曾回去过,但除了叶辰谁也不知道。
多年过去,他早已看透,他现在只想快些写完这个故事,然后去完成那天夕阳下自己做出的承诺,那个泪中带笑的娇颜一直烙印在心底最深的地方没有淡去。
敲完最后一个字,习惯性的拨了拨腕上的小骰子,端起桌上的咖啡轻抿,抬头。
然后,他怔住了。
大学毕业,她进了《晨风》杂志社。
每个月都会收到他的稿,一直是她经手,这感觉就像他一直在身边,从没离开过。
街角的咖啡店是她常去休息的地方。
她喜欢在那儿整理他的文章。
如常点上一杯清茶,她不喜欢咖啡,相对于由可可豆磨成的咖啡,她更喜欢茶微涩后的香冽。
刚收到堂哥的微信,她的小侄子就要出世了。
"还是要回去了啊。"
他不想回去,她怕自己触景生情下,思念会决堤。
摸出一把有些旧的木梳,梳子光滑干净,明显有人常常把玩。
"赠卿木梳挽发,简歌似水蒹葭。"
这是他将梳子送给她时说的,她一直记得。
怔怔出神。
良久,不经意的抬头一瞥。
视野中,是一张带着惊讶与欣喜的脸。
是他!
泪水先笑容一步爬山眼角。
但,下一刻,
花开漫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