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本来跟老哥约好一起回老家，可是他临时有事，就让我坐他同事的便车先走，路上也好有人照顾我。有一个在他办公室打过照面，加司机一起总共四个人，不算全然陌生，我就跟着上路了。
因为前一晚我熬了夜，所以上车没多久，我就在七人座的后排打起盹。可是那个司机可能是个新手，变速变道都是大动作，我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只好侧卧着听他们唠嗑。一路上，几乎都在感慨这些年来的人事变化。
赵说，他的一个同事，原来跟他一张桌子办公，现在已经升至部门主任，出入有车，前呼后拥，每次聚会都风光无限。杨说，他的同学是一个矿主，就是类似于绿松石开发那种。毕业后工作都没找，直接进矿山，现在开名车，住别墅，前段时间听说在国外也购置了物业，估计用不了多久会直接移民了……就这样，他们俩人一个接一个的讲述自己的朋友同学，各种飞黄腾达，各种人生赢家闪亮登场。我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就是赵的很多同事一个比一个牛气，而杨的同学一个比一个有钱。他们的话里话外就是无比羡慕和自我期待。我虽然在后座装睡，可是我心里在暗暗嘀咕，这年头时兴炫朋友炫同学了吗？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不说话的的司机师傅，也加入进去讲了一个故事。
我的一个司机朋友，曾经也在一家单位给领导开车。他觉得当司机地位低没出路，一心想往上爬。于是挖空心思跟领导联络感情。果然，他跟从的领导在调离的时候，推荐了一个职位，他如愿以偿地心想事成。虽然不是什么重要部门什么重要职位，可是跟以往是大不一样了，手下还有两个人可以管理，所以他心满意足。
第一年，他周旋于上下级之间，心力交瘁，整日忧心忡忡。
第二年，已经坐稳位置的他，禁不住外面的花花诱惑，有了墙外花香，又是不停周旋于妻子与情人之间，那些日子，让他最烦心的是如何把婚离掉。
第三年，因为家庭因素，他的母亲重病，他辗转于各大医院，最后仍回天乏术，老父亲将他赶出门，儿子开始不认他这个爸爸，众叛亲离的他，一日比一日憔悴。
第四年，单位领导班子重组，政策整改，他因为各种纰漏，被单独拎了出来。他四处奔走，想做最后的努力，但结果未能如愿。
第五年，从小领导位子退下来的他，因为妻离子散，再做回司机，只是没有单位肯要，现在是大街上四处拉客的出租车司机……
师傅讲到这里，不无感慨地说，我的这位朋友没有当领导的时候，生活平平淡淡，一家人和和睦睦，日子虽简单却幸福。我们两家以前是邻居，出身和家庭情况差不多，现在我女儿考上了重点中学，而他的儿子已经早早辍学打工了。前些日子碰到他，背负着深深愧疚的他，人老了，也黯淡了。
不知道是师傅的话，还是师傅朋友的境遇，车厢里一片安静。刚刚口如悬河的两个人，都不作声了。
尘世间，每个人都有两只手，一只牵着平淡生活，一只去抓取纷繁的欲望。有的人一生沉静恬淡，即便两袖清风，也能泰然处之。而有的人却将更多的目光和心力投射到另一只手上。殊不知，每个人的手都有缝隙，你越想抓住什么就越容易溜走什么。
我慢慢坐起来，看到师傅方向盘的侧边，有一个挂件。跟我常见的平安符不同，是拇指大小的石头，绿绿的，亮亮的，车子一动，玉石一跳。我仔细地盯着，那一刻，突然想，那么多人拼命追逐，死命攥在手里的东西，也许并不能带给你想要的幸福。而真正的完满，也许要求的并不多，离我们也并不遥远。静下心，多伸手，多付出，灯亮在眼前，花开在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