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些时候，我竟然有些羡慕那些随意穿行在城市各处的出租车司机，放肆想象一下就觉得他们特别像大海里上的舵手，嘴上挂着烟枪，左手搭在窗栏上，在短暂的红绿灯处使劲的嘬上一口，烟雾散失在透过后视镜看到的城市镜像中，这种隔镜观看的方式，使真实的城市成为了虚幻的镜中之像。眼神穿梭在面前与身后，来回于现实与镜像，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已经实现了空间上的自由甚至十分富有。
出租车司机的乐趣，在于对下一个目的地无可设想所带来的漫游感。手握方向盘，在夜晚的某个城市中游荡，而且这种游荡，还并非沿着司机所预定的轨迹，这使整个线路充满历险和机缘巧合。驾车行驶在构成城市的物件中——那些无尽的、零碎的片段，感觉出租车变成一艘潜水艇游弋在城市碎片的海中。零星灯光点亮夜里的建筑，微风让道边树木婆娑作响，树下躺椅上安睡着孩子，细微的景观随时都在刺激着司机的各种感官。虽然发生在不同的时刻，但是把它们混合，似乎它们都在同一个时刻发生，组成一个相互关联的奇妙故事。
我不太知晓是否所有的出租车司机都对路过的一切不设防，我猜测并且从我所遇的出租车司机引证，他们时而疲惫、时而匆忙，有的对这份工作心生厌倦，揽上乘客一言不发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路，打开手机导航，方程式的路程，乘客换了一个变量，就开始像冷冰冰的机器一样开始运算起来，刹车，拨起里程表，收钱，然后寻找下一个变量。我不太喜欢坐这样的车，也不太喜欢这样的司机，上车发现气氛尴尬后便一头钻进手机里不抬头了，在这段时间里，当下的一切都是被忽略的，车内的一切都被窗外的景观吞没、裹挟，在车内这个世界，司机和我之间也已经竖起来厚厚的防御了。
拦下一辆出租车，如果司机是漫不经心、随遇而安的样貌我反而觉得格外亲近，只有不设防的司机才能见到不设防的城市，我对此深信不疑。我不觉得这是对工作的不尊重，反而像是一种在工作中富有期待的随性，聊聊要去的地方，衣服上的油渍怎么来的，需不需要卫生纸，有如一个慷慨的讲述者，将所有心事全盘托出，然而手却依然稳稳地搭在方向盘上，丝毫不受乘客的影响。
停在十字路口，也会对身旁试图超车的人骂骂咧咧，恶狠狠地咒骂着粗粝的现实，在他们眼中的城市具有最真实近乎“素颜”的城市观感。一个醉酒倒地的白领，一个满面倦容的歌女，一个女俩平凡的背影，似乎所有的一切，所有的在车内发生的秘密，都能被司机捕捉。对司机而言，发生的景象在脑海中曝光，在记忆中重组，当下我们忽略了这些，下车之后也就无意想起，可那些留存在车内的秘密却永远锁在车内。
真是奇妙，出租车面向我们驶来，背离我们远去，明明他们无法言明方向，却以我们为轴，划分了过去和未来，我们把秘密留在陌生人的当下，却时常把叹息留在窗外。
我们拦下出租车的那一刻，眼神，背影，秘密注定会留在虚幻的镜中之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