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太悠悠醒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这间门朝东的小房子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平常屋里只有暗淡的光线。这会只能看到从院里照进来的一点灯光,估计天黑了。拿起手机,没电了,昨天忘记充电了。想坐起来,试了几次都没能起来,重重地躺了回去。
从前天早上头疼没起来,这都三天了。后天就要交房租了,钱还没凑够。这几天也没能去地铁站捡瓶子,怎么交房租啊?虽然以前也晚过,房东李大姐也没说啥,可是该交不交也不好哇,人家有时候做了好吃还给送一碗。也是好人那。
前天住在隔壁的老林炒了洋槐花给送了半碗,真香啊,有十几年没吃过了。今年洋槐花又开花了吧,门口的那颗洋槐树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陈老太躺在床上晕晕的,想起了离开将近20年的家。如果当时不出来这会在干吗呢?li洋槐花,做洋槐花饭。真是老糊涂了,又转到洋槐花上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有点饿了,起不来屋里也没吃的。
四年前,刘教授去世,刘家住不下去了。刘教授和他原配合葬了,身边没有我的地了。刘教授是个知冷知热的人,帮着干活,还讲笑话逗人哈哈笑。人年纪大了就会想念从前,都是老乡也能说得上话。平常攒的钱刘家也没要回,还给了五万块养老钱。
陈老太想起回家的情形,无声地哭了起来。老大和老大家一脸嫌弃“你都不是我们老牛家的人了,还回来干啥?”“还嫌不够丢人的?”本家的大哥也说这改嫁了的进不了牛家的祖坟了。闺女就在隔壁村都没来看老娘一眼。还是娘家的侄媳妇接过去住了几天,儿子闺女不闻不问,再赖下去就真丢人了。
回到北京,老二的电话还是打不通,找到以前的住处,说早搬走了。那么大的地方哪去找啊?保姆是干不了,刘教授瘫在床上几年,为了照顾他把自己也拖垮了。在昌平租了个平房,到地铁站捡瓶子,再加上那几万块养老也够了吧。
陈老太年轻时是个能干的媳妇,男人在外面打工,一个人在家种地带孩子,还喂母猪,下的小猪卖了给孩子交学费。也挣不了几个钱,零钱换整钱。后来老大该娶媳妇了,得盖新房子还得买三金要彩礼,老二该考大学了。跟劳务介绍所出来当保姆也是没办法。
在多少家当过保姆,陈老太自己也记不得了。做饭、买菜、打扫卫生,照顾小孩、生病的老人。有好的,说话客客气气,也有不好的,呼来喝去,还有像防贼一样。更有那死老头子瘫床上还不老实,动手动脚,真不要脸。
为了挣钱,硬着头皮也得干,得给孩子们挣钱娶媳妇啊。老大结婚了,孙子出生了。老二研究生毕业了,眼看能过好日子了,男人却走了。30多年的夫妻,男人脾气暴躁,不懂疼人,人倒不坏,不动手打人。
北京的房价真贵呀,老二以后结婚拿啥买房子啊?回老家种那几亩地能挣几个钱呀,留在北京当保姆也能挣个养老钱。
想到钱,陈老太重重地叹了口气。娘家侄子陈顺利说是做生意,把九万块借去了。生意也没做成,钱也打水漂了,说一定给自己养老。娘俩一起过,不用自己交房租,给钱买菜,头疼脑热的还带着去看病。这样过了两年,陈顺利出了车祸,瘸了,养老的事也就不提了。
办完男人的后事回到北京还是做保姆,这回碰到的人家挺好的,知识分子家庭,姥姥帮着带外孙,一个人忙不过来。活不多,就买菜做饭做家务。那个小男孩会甜甜地叫陈奶奶,真好,孙子就没这么叫过。做牛做马地给人当保姆,老大媳妇才能穿金戴银的,孙子却和奶奶一点都不亲。
后来那家小外孙上幼儿园了,给介绍到刘教授家,再三说陈教授人多好。刘教授妻子过世多年,和闺女女婿一起住,小两口不经常住在家里。平时就刘教授自己在家,活更少了。刘教授也算是老乡了,家乡都是一个地方的。平常除了外出会友、公园散步,多数时间是在家看书。会说起家乡的旧事来,风俗吃食,旧历啥的。
时间长了,想到这里,陈老太突然感觉脸上有点热,刘教授开始变得嘘寒问暖,非要跟自己去买菜,还要帮着拎。叫自己一起吃水果看电视,叫一起去公园散步。那么大教授像孩子一样撒娇不肯吃药。
刘教授和孩子们商量要再婚,再婚儿女不介意但和一个保姆结婚太没面子了吧?儿女不理解,刘教授说自己都不介意,你们介意什么?后来他的儿女同意了。
人和人真的不一样,陈老太想。人家大学教授娶一个保姆都不怕丢人,我改嫁怎么就丢人了?牛家儿女激烈反对,甚至不要脸的话都骂出来了,还说不认这个妈了。
跟刘教授结婚的这几年过得,怎么说呢,照李大姐的说法就是幸福。跟前个男人的时候,家里地里地忙活,他连酱油瓶倒了都不扶,做饭晚了就嚷嚷。哪儿不舒服,他只会说就你事多。刘教授不一样,做饭打下手,洗衣服帮着晾。带着逛商场公园,给买衣服,还买戒指。第一次带戒指,耳环。
就三年,刘教授就病了,先是住院动手术,最后半瘫了。照顾生病的人太耗人了,两年一下子老了十岁。刘教授还是走了。
和刘教授结婚后,儿女们就断了联系,先是不接电话后来老二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后来李大姐说儿女有养老义务,不行你去法院告他们。“你养他们小,他们就该养你老。”
“我不能再让人家戳他们的脊梁骨了”陈老太喃喃到。活了这一辈子了,临了就别给孩子们惹麻烦了。“就是以后我埋哪儿啊”,朦胧间陈老太仿佛看到刘教授说,淑芬呀,我这没地了。男人说你都改嫁了,不是我们牛家的人了,有啥脸进牛家祖坟?
男人边说边走,“等等我,你听我说。”陈老太想追过去,却扑倒在床边。
夜已经深了。
无戒写作训练营三期第七天 学号1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