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字母文字传奇
1. 雅利安人古老家园
从俄罗斯乌拉尔南部草原到哈萨克斯坦北部草原，四十多年前这里还是前苏联的疆域。1987 年夏天，正当草肥水美之季节，根纳蒂·兹丹诺维奇(Gennady Zdanovich)教授率领着一支国家考古探险队，来到这片广袤且荒无人烟大地，他们在大卡拉甘卡河谷和乌特亚甘卡河谷交汇处的山谷里，试图寻找有价值的考古文物。
兹丹诺维奇教授接受的考古任务是异常紧急的，因为就在去年秋季，河谷附近的一座水库已经开工，预计一年半载后，这里将全部被水淹没。
是年6月20日，考古队的两名大学生急匆匆跑来向教授报告，说他们在附近一处不知名的地点，看到了一些螺旋形的堤坝。兹丹诺维奇马上跟随他们走到堤坝附近，经过仔细观察和初步的挖掘，教授很快就宣布说，他们发现的是一个史前文化遗址，并将其命名为阿尔凯姆（Arkaim）。这个名字来自突厥语Arka，意思是山脊或基地。
兹丹诺维奇考古队发现的是一座古老的螺旋形城堡，使用土坯建造。城堡面积达到了20,000 平方米，环绕着居民的住宅区，有壁炉、地窖、水井，甚至还有冶金炉的痕迹。据估计，这个圆形要塞可容纳1,500名至2,500名居民，整个建筑群以一个25×27米的长方形开放式庭院为中心，似乎是用于节日和聚会。
经过放射性碳测年，兹丹诺维奇发现，城堡建于大约3800-4000年前。随后数月的考察，考古队在阿尔凯姆不仅发现了城堡，还找到了一座寺庙和一座天文台。教授惊讶地表示：“我们取得了看似完全不真实的成就。如此古老文明的人们是如何实现令人难以置信的技术进步，而这在今天看来仍然无法实现。”
由于水库工程由当时强势的前苏联水利部负责监管，尽管考古学家们竭尽全力，甚至动员舆论来拯救阿尔凯姆在未来不会被水库淹没，但也无济于事。幸好天随人愿，谁也没有料到不久后苏联解体，水库工程无可奈何地下马，阿尔凯姆才得以保存。1991年4月，俄罗斯联邦部长会议决定取消水库建设，并宣布阿尔凯姆为“历史和地理博物馆”。
其实，早在兹丹诺维奇发现阿尔凯姆之前的1952 年，苏联航空制图师航拍时，在南乌拉尔草原上就发现过不寻常的螺旋圆圈。根据古波斯英雄史诗《列王纪》、琐罗亚斯德教圣书《阿维斯塔》和古印度吠陀梵语赞美诗《梨俱吠陀》中的描述，有学者提出了一个假设，即螺旋圆圈的设计主要用于仪式，反映了古伊朗文献和印度吠陀经所述的“宇宙模型”。
因此，阿尔凯姆的发现被证明是有关“雅利安人起源和迁徙”假说多年来争论的转折点。2005 年，俄罗斯总统普京访问了该遗址，会见了首席考古学家兹丹诺维奇教授，得到俄罗斯媒体高度关注。媒体将阿尔凯姆描述为“亚洲和欧洲多数当代人的古老家园”。
阿尔凯姆以及更大范围的辛塔什塔文化遗址，被认为是早期原始印度-伊朗人的故乡。这些人操印度-伊朗语言，称自己为雅利安人（Aryans）人。他们属高加索人种，身材较大，皮肤浅白，面长多毛，鼻骨高，瞳孔颜色浅，是骑马、喝牛奶、讲原始印欧语系的游牧民族，但已经有了定居点。雅利安人信奉太阳神。在阿尔凯姆遗址出土的文物上往往涂有卐字符号，这是雅利安人的一种太阳符咒，有“放射”的含义，被认为是太阳或火的象征，意味着光明。
然而当今世界的“雅利安”一词，通常是“种族优越”的代名词，这主要是由于它与纳粹意识形态的联系。“雅利安”本意是“高贵者”，因而阿道夫·希特勒和纳粹德国认为雅利安人血统最高贵，日尔曼人是纯种的雅利安人。于是雅利安摇身一变成了纳粹分子灭绝犹太人、吉普赛人和其他“非雅利安人”政策基础。他们丧心病狂地实施种族清洗，使雅利安这一名称变得臭名昭著，直至今天仍被西方学者们所不齿，成为备受争议的政治话语。
例如，雅利安的太阳符“卐”，无论是左旋还是右旋，都表示“火”和“太阳”。佛教是源于雅利安人的宗教，所以后来在佛教中演变成象征慧根开启、觉悟光明和吉祥如意的护符，汉语把它翻译为万字符。但后来纳粹分子将“卐”这个雅利安人的护符当成了自己的党徽。有的佛教人士为了与纳粹划清界限，说希特勒用反了“卐”，但这纯属无稽之谈。“卐”与“卍”都在佛经中存在，意思完全一样，但一般以“卐”为标准。“卐”从雅利安象征光明的护符，变为纳粹法西斯的血腥残暴的黑暗标志，无疑是希特勒的无耻谎言，以至于造成这个标志至今在德国仍严禁使用。
如今，在乌拉尔南部草原的荒凉地区，考古学家已经发现了与阿尔凯姆相同的，据信是雅利安人古老家园的20余个螺旋形定居点，还有大约50个疑似遗址，形成了所谓的“城镇之地”，从而构成了以车里雅宾斯克州的辛塔什塔考古遗址命名的辛塔什塔文化（Sintashta culture）。辛塔什塔文化存在于公元前2200-前1750年，其遗址延绵数百公里，阿尔凯姆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它们的面积与古希腊的几个城邦大致相同，与爱琴海克里特文明的最盛期约在同一期间。如果考古学家确认辛塔什塔文化遗址属于雅利安人，那么它们可能就是遍布欧洲和亚洲部分地区的文明起源之一。
首席考古学家兹丹诺维奇教授把陆续来访的西方学者带到了辛塔什塔文化更加广阔的地区。英国伦敦国王学院客座研究员休斯说：兹丹诺维奇教授带我来到了这片广阔的草地，你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然后，当他指着地面时，我突然意识到我正走过一座被掩埋的城市。时不时地，你会突然注意到这些幽灵般的堡垒、牛棚、房屋和宗教场所的形状。
迄今为止，在辛塔什塔考古遗址现场挖掘出的物品包括大量陶器和铜器，有多项技术创新的遗迹。例如，辛塔什塔定居点因其密集的铜矿开采和青铜冶金而引人注目，这对于草原文化来说是不寻常的。许多辛塔什塔坟墓都挖掘出武器，地位较高的陪葬品包括斧头、狼牙棒头、矛头和盔甲，以及角骨——被解释为弓的武器（握把、箭架、弓端、弦环），包括由石头或骨头而不是金属制成的箭头，这些箭都很短，长度在50-70厘米。遗址现场甚至发现了已知最早的战车和训练马的遗骸。
古代雅利安有关文献曾有过战马被切成薄片并与它们的主人一起埋葬的记录，因而辛塔斯塔文化被认为是一种史前军事文化，马匹和战车最终成为雅利安人从草原迁徙到世界各地的交通和战争工具。辛塔什塔出土的马匹，也被认为是现代马的祖先，它们的基因可能显示出更容易驯化和更强壮的背部。历史学家对此解释说，13,000年前，当地球冰河时代结束后，从乌克兰黑海到哈萨克斯坦，从俄罗斯乌拉尔山脉到高加索的大片土地，冰雪融化，雪水渗入大地，土壤沉降下来，地貌变成草海，非常适合那些食草动物特别是马的生存繁衍，远古人类则紧紧跟随马的足迹来到这片草原定居，这些可能就是古代雅利安人的来龙去脉。
然而，在辛塔什塔文化遗址始终没有发现我们最关心的文字。
雅利安人的语言被认为是现代印欧语系语言（包括英语）的先驱，具体到辛塔什塔人而言，他们讲的是通用的印度-伊朗雅利安语言。英语中使用了许多类似的词，例如兄弟、牛和客人，这些词都可以追溯到雅利安人的词汇。但是，考古学者至今没有找到雅利安人拥有文字的证据，仅在一些洞穴里找到了一些早期岩画艺术。
辛塔什塔遗址发掘的文物，其年代最迟的也是在公元前1000年之前。
这些说明公元前3000-前1000年间，辛塔什塔周边地区出现了气候的剧烈变化，本已干旱的哈萨克斯坦草原地区变得更加寒冷和干燥，乌拉尔河和托博尔河上游周围的沼泽低地以前被视为冬季避难所，现在却连生存都变得越来越困难。
生活在严寒草原上的雅利安人，越来越恶化的气候和严酷的生活环境迫使他们离别辛塔什塔古老家园和乌拉尔山南部草原，依依不舍但又坚定不移地开始了长达数个世纪的人口迁徙。大约自公元前2500年开始，古老的游牧民族以间歇性迁徙的方式，一波又一波地向着南方或者向着西方转移，去寻找新的适宜生存的居所。
因为时间久远，又缺乏文字记录，后世的人们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如何行走和迁移。有历史学者推测说，一波又一波取道向西迁徙的那部分雅利安人，或直接进入欧洲大陆的部分地区，或通过土耳其的亚欧大陆桥，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周围融入原住民。这些进入欧洲地区的雅利安人后来成了日尔曼人、斯拉夫人的祖先（取道南向迁徙的那一批雅利安人我们下章再述）。
近年来，随着分子生物学的发展 ，依靠雅利安人基因占比的测试，这种推测正在缓慢但是肯定地变成事实。一份由美国人研究出的世界人种基因图谱（Y染色体）表明，雅利安人基因比重在欧洲自东而西、自北而南衰减：雅利安基因在挪威人中占31%，德国人中仅占19.5%，意大利人几乎没有。俄罗斯人的雅利安基因占47%，波兰超了过50%。最主要的雅利安人后裔都属于斯拉夫人，而不是属于日耳曼人的德国人。
进入欧洲地区的雅利安人是和平地、缓慢地融入东欧或北欧的原住民，他们没有遭遇激烈的反抗，他们也没有去毁灭任何文明和文字，因而也不可能催生字母文字，而是在更晚一些的时间，学习并接受了其他地区传来的文字，融入到世界字母文化圈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