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事时,我家是住大路边上,前后三间瓦房,中间是一个大院子,两边是土筑的院墙。
从前屋到后屋是露天走廊,前屋地势低一些,到后屋要上两步石条,走过大概五六米的走廊,又上两步石条,到后屋。
后屋也有宽宽的廊檐,两根木柱子上横探着一根晾衣服的毛竹竿,廊檐的南头用土坯砌着鸡笼子,到了夜晚,大鸡小鸡都在里面歇着。
院子里栽着两棵树,一棵香樟树,一棵石榴树,两棵树都是爷爷托朋友从湖北新洲弄回来的品种树。
石榴树长的有小碗粗了,枝头上年年都结满了果实。
那年秋天,石榴树树上果实累累,压的枝枝条条都弯了腰。
趁着天气凉爽,劳累了的大人,玩耍够了的孩子,都早早的睡下了。
突然,鸡笼子里的鸡“咯——呀!咯——呀……”地叫,那声音凄厉,震耳,挣心,爷爷奶奶连忙起床,一边起一边大声的吆喝,那时没有电灯,也没有手电,奶奶喊我也起来帮忙端煤油灯照明,我那敢起床啊,我用被子把头蒙的紧紧的,缩成一坨。
“咯——呀!咯——呀……”,一声连着一声,叫的惊魂动魄,人听了心慌乱跳,爷爷说:“黄鼠狼吃鸡来啦,莫怕,我今个要把黄鼠逮着换酒喝。”
“黄鼠狼,黄大仙,不能打啊”!奶奶迷信,认为黄鼠狼来偷鸡吃,是人们得罪了黄大仙,必须要烧纸,许愿让它走远点。
我爷是个无神论者,他才不听我奶的呢。爷爷在前,拿着竹棍,奶奶跟在后面,我一人躺床上害怕,就连忙也爬起来紧紧地拽着奶奶的衣服角跟了出来。
鸡笼里,鸡还在不要命的叫,漆黑的夜,尖锐地叫声,把我吓的哆哆嗦嗦,浑身打颤。
爷爷用棍子捣向鸡笼,鸡“咯咯哒哒……”叫的更响,忽然“嗖嗖嗖……”,一条一二尺长的黄鼠狼叼着一只小鸡,从鸡笼里窜了出来,我爷一棍子打下去,黄鼠狼使劲一跳,跳到了石榴树上,把树枝压的摇摇晃晃,这时,睡在前屋的大爹大妈,都起来了,大家拿着棍棒又喊又打,黄鼠狼松了口,扔下了小鸡,三下两下爬到了树梢,用劲一跃,跳上了院墙头,消失在夜色里。
黄鼠狼逃跑了,望着撒落一地的石榴,还有那咬死的鸡,爷爷很沮丧,我拉着奶奶的手惊魂未定,奶奶说:明天烧点纸吧!祈求黄大仙莫再来祸害我的鸡了。
第二天,奶奶裁好黄纸,在路边上划了圆圈,在圆圈上一边烧纸一边念念有词:黄大仙啊!你显灵显圣,领了钱纸,走远远的哈!莫再来骚扰我的鸡了。奶奶口里一遍又一遍地念,我在旁边听的毛骨悚然,仿佛真有什么神灵在身后一样,胆战心惊。
哪知,到了夜晚,黄鼠狼又来了,仍然如前夜一样,一番鸡叫,人喊,追打,又损失一只鸡,这次是,鸡被背跑了。
爷爷下决心要逮住那只可恨的黄鼠狼。
爷爷还真动了心思,他把一根细竹子劈开,弯成一个一尺见方的圆,接头处用铁丝帮住,再用两截一尺的细竹棍成十字样帮在圆圈上,十字中间帮一根三尺长的竹竿,绑着圆圈的竹竿装在一条旧麻袋里,圆圈缝在袋口四周。逮黄鼠狼的袋子做好了。
天黑了,鸡都进了鸡笼,爷爷把麻袋放到鸡笼旁边,带圆圈的竹竿撑着麻袋,袋口正对鸡笼门,长长的麻袋底顺到廊檐里边,廊檐里边有个竹编的大篓子,夜深了,爷爷躲在篓子里,眼睛盯着鸡笼门口。
果然,夜阑人静,黄鼠狼又来了,爷爷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到黄鼠狼一下子钻进了麻袋里,爷爷上前一步,一脚踩住麻袋口,任凭黄鼠狼怎样挣扎,也逃不掉了。
黄鼠狼真的被我爷爷逮住了。
天亮了,爷爷把黄鼠狼掏出来,捆住,吊挂在院子的石榴树上。我壮着胆子,看清了那偷吃的尖嘴货。
还真莫说,那尖嘴货虽然头小,身轻,尾巴却长过身体,毛绒绒,蓬松松。乌黑的小嘴,贼溜溜的眼睛如豌豆大小,一身金黄的皮毛煞是好看。
爷爷把黄鼠狼打死,扒皮,皮拿共销社去换了一大筐食盐。六十年代末,一筐盐要好几天的工分才能买到呢!爷爷美滋滋的,感觉赚了。
不成想,第二年,爷爷得了腰腿疼的病,那时医疗条件差,在农村,生病了就指望烧纸求神,奶奶硬说是怨爷爷打杀了黄鼠狼,黄鼠狼的总头目黄大仙来报复,害得爷爷腿疼腰疼。
奶奶不分白天夜晚,天天嘴里嘀嘀咕咕念念有词,我知道,那是奶奶在祈求,祈求黄大仙保护我爷的腿快点好起来。
这事过去四十多年了,现在我也到了爷奶当年的年龄,腰椎间盘突出,压迫骨神经,腿疼,回想爷爷腿疼,这故事就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