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庞亚军是在万金忠下班后去赶饭局的路上将他拦下的。
临近下班,庞亚军早走半小时,开上自己的QQ从城郊出发,沿着县城最宽的大街,经过县政府大院,再向右拐,五六分钟后就到了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大门斜对过,她将车停近胡同口,悄悄地观察着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大门口偶尔进出的人。
不大一会,万金忠骑着个自行车出现在庞亚军的视野里。庞亚军等万金忠骑出百十米后,驱车追了上去。县城的大街,人员稀少,行人、自行车、摩托车、汽车混合在路上,随意行走,分不清人行道和车行道。庞亚军小心地开着车,跟了约有二里路后,猛加油门,将车横在万金忠的自行车前,万金忠吓了一跳,狠劲用了手闸,惊悚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黄色QQ车。
“万局长,不麻烦你一下,我这个坎过不去。”庞亚军面无表情,口气有点咄咄逼人。
“大姐……唉你这是……”万金忠前后左右地看了看,这个位置人员不多,没有什么人注意自己。
“别说了,上来谈!”
万金忠上了死对头的老婆的车。他知道,自己摊上了一桩绕不开、躲不过,不疼不痒与己无关的事儿。躲不过就不必再躲,但是自己说话还是要拿捏个度,现在他钱小明百病缠身,正是自己静候上位的关键时期,可不能把自己牵涉进去。
“万局长,你只需要实事求是地告诉我关于钱小明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这是1万,你拿好,感谢费。今天我们没见面,什么也没发生。”拒绝不下,万金忠将钱放在了自己腿上。
“其实,唉,咋说呢?大姐,我真的很佩服你的肚量,你能忍受的这些事,搁别人身上,不可想象。”
“我就猜得到,钱小明在外面玩出花来了。但是手里没凭没据,拿他没办法。肚量?这样的肚量哪个女人也没有,我还不是迁就他?一退再退,现在退到墙根了。”
“我感觉到你现在想明白了。如果早想明白,可能你现在不会是这个境地。你知道不?县城有句民谣‘小明的老婆,老黑的钱,下岗职工,莫小环’,这叫四大闲。你听了可别生气啊。”
庞小军第一次听说这个四大闲,老黑是住房和城乡建设局上任局长,莫小环是全县文明的“公共汽车”,没有职业,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离婚8次后,专门勾引男人,靠跟男人上床挣钱。
庞亚军听到这个民谣能不生气么?把自己跟莫小环扯在一起,自己是什么人了?但是她忍住了,她心中的怒火在积聚,积聚到极限,该爆发的时候必然要爆发。
“我知道他外面有女人,在省城呢,给他生了4个孩子。”
“嗯,也许这民谣有点夸张了。人们这嘴啊,张开合上就是个跑气的口,也不能真听。你知道他在省城有个女人,可是大家都知道他最心疼的女人在邻县,也是生了4个孩子。听说已经决定去澳大利亚定居。”
“消息可靠吗?”
“也不能说完全可靠。我有个外甥在咱们市模特公司,他有个铁哥们,好像姓黄,是这个姓黄的说的。根据他说的房子、女人、孩子什么的这些情况来看,有鼻子有眼,像真的。说是在,那个县城的东南角有个丁香花园别墅区,B区,17号。记得是这样的。”
万金忠说的自然都是真实的。当时他跟钱小明矛盾最为激烈的时候,曾跟外甥提及这个闹心事,并把调查来的关于钱小明在邻县养二老婆、居住在丁香花园的事儿说给了他。万金忠无法抗衡钱小明在县城的势力,扳不倒他,把这些情况说给外甥,无非就是抱怨一下。但是外甥领会能力过强,竟然误会成是要去那里搞个破坏。所以,外甥又跟几个好朋友说起此事,想让大家出主意怎么教训一下钱小明。这些朋友当中就有刚刚出狱的黄青城。后来教训钱小明的事,没有发生在丁香花园,而是在一个夜里,将钱小明截停在公路边,连同司机小韩臭揍了一顿,最后事情不了了之。再后来,黄青城在一次酒后跟外甥说,他查清了钱小明在丁香花园的别墅,是B区,17号,而且砸了他们家的玻璃,给舅舅出了气。当然,如何上了钱小明二老婆的床,如何跟钱小明二老婆成为相好,接二连三地生了好几个孩子的事,被黄青城刻意隐瞒了,他不会毫无保留地张扬出去,以免坏了自己的大事。这些情况,外甥都悉数反馈给了万金忠。可谁又知道,这一切全都是黄青城小偷小摸误打误撞的结果。
“哦,既然这么具体,那肯定是真的了。”庞亚军将这些信息准确地记在了脑子里,“如果只有这些,也不是什么新消息,之前都听说过了。”庞亚军用疑问的眼神盯着万金忠,她知道万金忠肚子里还有货。
万金忠扛不住庞亚军咄咄逼人的眼神,他欲言又止地说,“估计其他的你也都有所耳闻吧?都说不上什么新闻了。”
“你看,果然不出我所预料,你们都知道就是我自己被蒙在鼓里。反正今天我跟钱小明就是这么个关系了,说不上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不会让他继续逍遥自在,很快离婚成为路人。”庞亚军的意思是,你有什么尽管说,我已经不在站在钱小明一边了,很快帮助你清除政敌,不必有什么顾虑。
“早在他当局长之前,就跟县委招待所的大堂经理关系很好。那时候,县里的稍有规模的会议都是在那里召开,钱小明那会一直负责组织会议。时间久了,就好上了。这个大堂经理倒是好糊弄,最后给安排到县广电局办公室,成为干部,再往后就嫁人了。”万金忠说这些语气很平淡,好像在他心中钱小明做类似的事儿,跟家常便饭一样。
“你看着在眼皮子底下的事儿,我就不知道。那段时间,我们结婚才几年?还都住在县委家属院。是我对他太放心了,一点警惕心理也没有,结果从那时候起我就成了傻蛋一个。唉,我算个啥啊?”庞亚军脸上聚拢起难以自制的懊恼,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她知道眼下不是爆发的时间,也不是在面对爆发的对象。
“再到后来,钱小明当了局长,手中握着全县建设管理权力,在这个领域里他能够呼风唤雨,并且织就了紧密而结实的关系网,依仗这一点,他骄横跋扈,为所欲为……。想必你不会一点没有听说吧?”
对于万金忠说的这些,庞亚军当然听说过,只不过她一直认为那是钱小明的敌人以及那些无聊的人在编制谣言。关于这些她曾经告诫自己,要无条件地站在钱小明身后给他有力的支持,坚决不听不信那些谣言。
这些之前被自己确信为谣言的故事,今天的庞亚军听得格外认真,并且她在心里一一思考、订正,最后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真的,过去是自己在欺骗自己。
尽管万金忠心里一直在挂着饭局,想尽快地从庞亚军的车上下来,却不方便将此作为理由,又找不出其他理由,只能焦灼地陪着庞亚军,揭发钱小明的罪过。也因此促使万金忠快速地将自己心中的钱小明完整、丰满地描述给庞亚军。
好不容易让庞亚军获得了还算满意的一堆信息,并确认自己这里再也没有其他信息可挖掘,允许自己下车,万金忠忙不迭地把钱放在驾驶台上,拉开车门就跑。
庞亚军毫不犹豫地追上万金忠从车窗里将钱丢进万金忠的车筐里,“别跟我耍滑头,用这些钱把你砸成哑巴!”庞亚军这样想着,一踩油门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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