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笔记《史记·夏本纪》

《夏本纪》告诉你真实的禅让是什么玩意儿。

大禹治水

话说尧担任部落联盟集团公司首席执行官的时候,洪水滔天,为祸人间。治水成为了当时天下第一要务,谁能治水,谁就是天定的原始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尧求治水之人,大臣们都推荐鲧。尧说鲧不行,他不是治水的材料。大臣们说是骡子是马得拉出来溜溜,给他个机会呗,说不定能行呢。尧说好吧,那就溜溜。于是让鲧治水。这说明鲧在干部群众中还是有威信的,但不受领导待见。

鲧治水九年而不成,这证明领导眼光独到,说你不行你真就不行。于是尧重新选拔干部,在草根中发现了舜。经过二十年的观察与培养,尧退居二线,由舜摄行天子政(你猜尧是心甘情愿退二线吗?呵呵)。舜成为了首席执行官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亲自调查鲧治水无功案,将鲧双规羁押在羽山至死,彻底拔掉了这位前任接班人,为自己上位扫平了道路。

八年后,尧崩。

舜经过一番推辞礼让,正式即天子位。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也。舜从一介草民一跃而为天子,还有比这更臭屁的吗!舜马上抗着天子大旗,回到老家招摇过市,还把自己的弟弟从平民老百姓直接封为诸侯。

舜主政这前后二十多年里,洪水依旧浩浩荡荡,怀山襄陵,下民其忧。

治水成了舜的一个心结,当年尧培养提拔他也是为了治水,鲧治水九年不成,舜前后二十几年在治水上无所作为。洪水是阻碍社会发展的主要矛盾,治水就是治天下。身为领导不想办法解决主要矛盾,整天就想着打压异己任人唯亲,何以服众?

基层意见多,舜也有点坐不住了,问曰“有能成美尧之事者使居官?”皆曰:“伯禹为司空,可成美尧之功。”舜曰:“嗟,然!”命禹:“女平水土,维是勉之。”禹拜稽首,让於契、后稷、皋陶。舜曰:“女其往视尔事矣。”

直接翻译这段话就是:舜问:“有能完成尧的未竟事业,敢于担当的人吗?”大伙说:“任命禹为司空,可以完成尧的未竟事业。”舜说:“我去,你们说的有道理!”命令禹:“你去治水,好好干。”禹赶紧磕头作揖,说不行不行,我干不了,我爹就死在这差事上,我可干不了,还是让给契、后稷、皋陶这些有能力的人吧。舜说:“别废话,赶紧去办差。”

这段话大有深意。舜说的美尧之功,也就是尧的未竟事业其实就是治水。舜这时候提治水是什么意思呢?很明显,他要赶紧和治水这事划清界限,撇清责任。洪水是尧在位时没干好工作留下的后遗症(美尧之功),这么多年都没解决和我可没啥关系,现在还得我来给他擦屁股呢,我可不给他背锅。同时,要借治水继续打压鲧的儿子禹,用治水这件事把禹牢牢套死,将任何因治水而对自己有所不满的人都踩死在脚下,看你们以后谁敢拿治水来我这说事儿。

禹不得不接受治水任务,压力山大。他新婚的第四天就离开了家,开始了治水工作。治水,可不仅仅是治理洪涝灾害,还是对国家、社会的全方位治理,包括土地和人口普查、地界范围勘定、动植物矿产资源勘探、贯通全国交通、确立中央地方行政关系、完善税收与朝贡体系、划定国家边界。禹勤勤恳恳,劳身焦思,节衣缩食,左准绳,右规矩,带领臣属和民众丈量天下土地,疏通各处水道,勘察九州地理,治水十三年,三过家门而不入,终于完成治水这一不世之功。

为了表彰禹的功绩,舜特赐给他一块玄圭,宣告治水成功,从此天下太平。

治水过程中,禹壮大了自己的势力,树立起了威信,得到臣属和民众的拥护,他暗中勾结拉拢舜的心腹大臣皋陶,准备抢班夺权。

太史公参考了《尚书》的有关记载,对此段做了非常完整的记录,过程非常精彩。

舜召集禹、伯夷、皋陶及各部落的首脑一起开会,商讨如何治国。 皋陶首先发言“国君有德,臣下自然鼎力相助。”禹说“你说的对,然后呢?” 皋陶接着说“呵呵,国君要修身慎行,谋划长远,明确亲疏远近关系,自可令行禁止。”禹说“你说的太好了。” 皋陶继续说:“要知人善用,要安定民众。”这像不像两人演双簧。

接着禹开始拍桌子揭老底儿,他说:“吁——要真像你说的这样,帝(指舜)他也没做到啊。真能知人善用、安定民众,怎么他当年还那么对付驩兜、迁徙有苗?为什么害怕所谓的巧言善色佞之人(指自己的父亲鲧)。”这里说的是舜在当年曾经干过的剪除尧之羽翼,流放四凶的事情。皋陶接着巴拉巴拉的分析了一大堆所谓的“德”,为舜屁股下面的火使劲添柴。

舜再也忍不住了,谓禹:“女亦昌言。”想干啥,你直说。禹拜曰;“於,予何言!予思日孳孳。”“呵呵,我能有什么说的,我只不过每天都想着怎么勤恳工作罢了。”言外之意,不像有些人天天吃饱了没事干,净整些没用的。皋陶马上凑过来追问“何谓孳孳?”禹回答“洪水滔天,黎民受灾,是我带领大家决九川致四海,疏浚田间积水,给大家送衣送食,让天下大众安居乐业。”把自己的功劳大大的表白了一番。皋陶赶紧带头鼓掌“太好了,此而美也。”

接着,禹开始掀桌子逼宫,他对舜说“於,帝!慎乃在位,安尔止。辅德,天下大应。清意以昭待上帝命,天其重命用休。”“呔,舜,你给我小心点,坐稳了别乱动,我现在众望所归,天下人都跟随我。等老天爷的命令一下你赶紧靠边站,把位子让给我。”

帝曰:“吁,臣哉,臣哉!。。。女无面谀。退而谤予。。。”舜直接跳脚了“呦呵,这是臣子说的话吗?这是臣子该说的话吗?。。。你不要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对大臣们一直都很尊敬,不要想着搬弄是非,我一句话就能掐死你。”

禹说:“切,你好坏不分,赏罚不明,有神马本事当此大位?”

舜说:“你不要像当年的丹朱(尧的儿子)那么骄横,到处闲逛,陆地行舟,聚众淫乱,以致不能继承帝位,象你这种人我必须修理。”

禹说:“我新婚四天离家公干,生的孩子都顾不上看一眼,费劲千辛万苦才治水成功。我使各路诸侯臣服,国土范围达到空前的方圆五千里,你有什么功劳?”

舜说:“要说起我的功劳,你那点业绩比起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啊。”

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现场气氛十分紧张。关键时刻,皋陶再次登场。“於是敬禹之德,令民皆则禹。不如言,刑从之。”让在场的都听从禹的号令,有敢反抗的,当场拿下,于是“舜德大明”大势已定。

接着立即举行禅让仪式,群后相让,鸟兽翔舞,箫韶九成,凤皇来仪,百兽率舞,百官信谐,一片歌舞升平欢乐祥和景象。权力交接仪式上,舜发表临别感言:“天道循环,都是报应(指当年自己也是这么对待尧的)。现在你高兴了吧,我倒台了啊,你们满意了吧。” 皋陶又登场,叽叽呱呱的附和了几句,舜实在受不了这场面了,说了句“行吧,交给你们了。”于是天下皆宗禹为山川神主,成为首席执行官。

十七年后,舜崩于南巡路上。三年丧毕,禹即天子位。国号曰夏后。

皋陶作为禹的政治盟友,被钦定为下一任接班人,执掌政务,可惜有福无命,不久就病死了。

儒家经典一直以尧、舜、禹禅让为美谈,但其实禅让的过程绝对不是你情我愿的请客吃饭,政治斗争从古至今都是残酷血腥的。最早看明白这事儿的是曹丕,曹丕在接受汉献帝禅让登基称帝的时候,突然回头跟大臣们说了一句话:“舜、禹之事,吾知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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