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才女，旷世佳人？还是一代妖妇，红颜祸水？

刘海粟说她：一代才女，旷世佳人。

胡适说她：北京城一道不可不看的风景。

郁达夫说她：一位曾振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中国文艺界的普罗米修斯。

干女儿何灵琰说：她说出话来又聪明又好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再见到一个女人有干娘的风情才调。

万千宠爱集一身么？

是的。

据《樟村陆氏宗谱》记载：“陆子福生有三女，长、次均早夭。三，小曼，生于光绪二十九（1903）年癸卯九月十九日子时，待字。”还有一说，是陆小曼父母共生了8个孩子，只有陆小曼一个成人。这样珍贵的孩子，任是哪一个家庭也要含在口里都怕化了吧?

陆小曼的父亲是晚清举人，又是日本名相伊藤博文的得意弟子。国民党时期，他任财政部司长等职二十多年，也是中华储蓄银行的主要创办人。母亲吴曼华，名门世家，擅长工笔画。

豆蔻年华的陆小曼清秀灵慧，眼睛不大，却如一剪秋水般蕴了满湖的星光；语笑嫣然间千回百转，恰如风敲竹、荷滴露。这样的女子，真是有画难描雅态，无花可比芳容。

仅有美貌是不够的。陆小曼从小到大上的都是名校，父亲还专门为她请了一个老师教英文。她长成了一个中西合璧的才女。说传统文化，诗文、绘画、书法、戏曲她无一不精；说西方文化，外语、油画、钢琴、舞蹈她又样样在行。

机遇来了。

外交总长顾维钧需要一位精通英语和法语的姑娘，既要年轻美貌又要有学识，请当时最负盛名的名媛基地圣心学堂代为推荐。陆小曼成为当仁不让的不二人选。

三年的外交翻译生涯，陆小曼从佳人才女式的女学生变成了民国第一社交名媛。清亮明艳的笑容、优雅得体的举止，机智巧妙的应答，她在举手投足之间处处藏着无限风情与娇媚。

小曼出去玩，队伍总是无比壮大，也总是前呼后拥：拿衣服的、拎包的、撑伞的……饶是这么着，她还不屑一顾。难怪有人说她是无比膨胀的自恋。

1922年，陆小曼19岁。这样一个令父母骄傲的娇女儿，终身大事总是千挑万选的——王赓，清华大学的英俊才子，也是梁启超的得意弟子；保送美国留学，在西点军校攻读军事，与美国名将艾森豪威尔是同学。

王赓爱小曼吗？两件事情可以看出来。

第一件，有点傻；而且，我觉得何止是傻，简直是引火烧后院。王赓是个军人，忙于事业，常常没有时间陪小曼。而小曼这样的文艺女青年又是风花雪月、多愁善感的。于是，这个不解风情也不懂婚姻之道的男人，把自己的妻子拜托给好朋友徐志摩代为照顾。

第二件，离婚时。徐志摩把好朋友的嘱托发挥得淋漓尽致：游长城、逛天桥、今雨轩喝茶、西山赏枫叶……说才子佳人也好，说文艺青年惺惺相惜也好，那真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中间风风雨雨不提。离婚时，王赓对徐志摩说：

“我们大家是知识分子，我纵和小曼离了婚，内心并没有什么成见；可是你此后对她务必始终如一，如果你三心二意，给我知道，我定会以激烈手段相对的。”

如果故事到此戛然而止，那说陆小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是一点都不过分的。

可惜，历史从来都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

1926年的农历七夕，挣破了重重礼教和世俗舆论，陆小曼和徐志摩在北海公园结为夫妇。

这是一段不被祝福的婚姻。

证婚人梁启超说：

陆小曼，你和徐志摩都是过来人，我希望从今以后你能恪遵妇道，检讨自己的个性和行为，离婚再婚都是你们性格的过失所造成的，希望你们不要一错再错自误误人。

不要以自私自利作为行事的准则额，不要以荒唐和享乐作为人生追求的目的，不要再把婚姻当做是儿戏，以为高兴可以结婚，不高兴可以离婚，让父母汗颜，让朋友不齿，让社会看笑话！

总之，我希望这是你们两个人这一辈子最后一次结婚！这就是我对你们的祝贺！——我说完了！

这真是历史上最尴尬的婚礼了吧？

不仅如此，公公婆婆也是很不待见陆小曼这个儿媳的。

为什么？

他们觉得陆小曼是离婚再嫁，要求明媒正娶不说，还要求六人抬的大红花轿。

婚后的陆小曼总是向徐志摩撒娇：摩，把我这半碗剩饭给吃了好么？摩摩，抱我上楼睡觉好不好？

徐家妈妈可气坏了：50多级的楼梯，她一个成年人，竟然要我儿子抱她上楼？

一气之下，公婆搬到前儿媳张幼仪那儿去住了。后来，婆婆去世，公公根本不让她进门；公公自己做寿，也不邀请她。明明是明媒正娶的媳妇，却还不如一个离过婚的前儿媳，陆小曼难过得无人可说。

好在徐志摩懂她。

新婚燕尔，举案齐眉；婚外的激情延续到婚内，他们过了一段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陆小曼说：我们从此走入了天国，踏进了乐园……一同回到家乡，度了几个月神仙般的生活。

可惜，爱情的激情向来都是有期限的。不久，不和谐的音符就出现了。

也许是万千宠爱把小曼给宠坏了吧，她像个孩子一样，不仅任性，更有自恋般的偏激。

她馋。徐志摩说她：一天到晚就是吃，从起身到上床，到合眼，就是吃。也许你想芒果或是想外国白果倒要比想老爷更亲热更急。

她懒。她总是睡到中午才起床，然后躺在炕上吸鸦片烟，吞云吐雾。天赋啊，才华啊，就连她亲爱的摩摩，也全都被她窝在身后。

她爱交际。上海滩的舞厅，灯红酒绿，花花世界，她痴迷于交际，热衷于饮酒。回到家里总是半夜，总是醉醺醺的。

她爱排场。从小成长的环境让她享受一个独女的一切，她心高气傲，别人有的她也想有。老家的房子住不惯，徐志摩专为她租了上海的公寓，请了十几个佣人，每月花销四五百大洋还不够。四五百大洋是啥概念？骆驼祥子拉黄包车，苦干三年才凑足100大洋。

她脾气大。一次徐志摩风尘仆仆从北京辗转二三天来到上海。刚一见面，两人就大吵。小曼又不听劝，随手拿来烟枪就朝他脸上掷去。幸好没击中，徐志摩的金丝眼镜掉了，玻璃碎了一地。

相爱容易相守难？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激情难以维持？这样的婚姻，早已没有了当初热恋美好的模样。

陆小曼不是一个好妻子。她的奢侈生活让徐志摩疲于奔命——四处兼职、四处赚钱不说，还常常穿着破了洞的衣服去倒卖古董。

热恋时期的诗人灵感完全枯竭，真的到了“穷、窘、枯、干”的状态。和陆小曼结婚后，徐志摩再也没能创作出令人惊艳的作品。

就在烟枪砸碎眼镜之后，徐志摩负气出走。

有人问他：你放得下小曼，她没有留你吗？

徐志摩笑道：假如我坐飞机死了，她岂不自在？

一语成谶。

1931年11月19日，因大雾影响，徐志摩乘坐的飞机在济南触山爆炸。是年他36岁，她29岁。

没有人愿意原谅她。

一夜之间，她从才女佳人式的一代名媛变成红颜祸水，变成一代妖妇。

从此之后，世间再无那个艳惊四座、前呼后拥的民国名媛；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枯槁衰败、闭门谢客的徐志摩遗孀。她整理他的文集，她潜心作画，她继续缠绵于烟榻。四十岁上，她就掉光了牙齿，再看她时，可怜当日那个清亮明艳的美人再也无迹可寻。她像花儿一样，萎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