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一般显现;
湿漉漉的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
——庞德《在一个地铁车站》
每个工作日,赶地铁都是必修的功课。被人群裹挟,涌进地铁的腹内,如咸鱼般倒挂,一样的倾斜、摇晃。吞进、吐出,没有人开口交谈,各做各事,从未相逢,也谈不上别离。
总有几张面孔,从拥挤而陌生的人群中显现——我们的目光一刻不停歇,从手机上移开,便开始寻找熟悉的人或事,寻找新的安全感。
那天换乘,我一眼就认出了同事赵林。他的脑袋很圆,耳朵宽阔而多汁,背着他那松垮的双肩包,迈着悠闲的步子,不慌不忙,也算得上赶地铁大军中的一股清流。
我上前拍了他一下,他有点费劲地转头看我一眼,嘴一咧,哟,是你个傻逼,老子真倒霉,一大早碰到你。
我也是啊,没想到今天遇见的第一个熟人是你,晦气晦气晦气。
我俩一边拌嘴,一边往前走。
赵林用肩膀杵了我一下,眼睛瞟向三点钟方向。我一看,一个高挑妹子,染着黄发,一身牛仔装,身材匀称,急忙忙在人群中穿行,很快离我们越来越远。
我说你丫能不能快点,美女都没看着正脸,地铁也不知道开走几趟了。
他反倒背起了手,挺着肚子,迈着八字步慢悠悠往前挪动。眼看着前面空出三五米没人,身后的赶地铁大军也一个个超过我们,留给我们黑压压一片好看或难看的后脑勺。
我急了,拽着赵林的胳膊往前走,他硕大的身躯有自己的节奏,我的一身精瘦肉,贴在他身上无计可施。
你就不能积极点。
那么积极干啥,反正又不会迟到。
大家都闷着头往前赶地铁,就你一个人背着手八字步,比公园散步的老大爷还悠闲。咱还是奋发向上的好青年吗?
赶个地铁而已,又不是逃命。你以为急急忙忙有多大用,该赶不上的地铁,你就是百米冲刺,也赶不上。
你这是扯淡,给自己的懒惰找借口。
赵林没说话,依然优哉游哉,我继续臭骂他,他不着急反驳,反倒哼起了小曲。
好歹到了候车处,他又杵了我一下,眼睛瞥了瞥右手边。我一看,就是刚才那个黄发高挑妹子,在和我们相邻的站台候车。
你看,这么着急有啥用,比我们早到,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在等地铁。赶地铁这种事,得看缘分,也许你刚冲到地铁边,门就关了,能有什么办法。还不如耐心一点,慢慢走,不争不抢,顺其自然。人生也是如此啊!
嘿,赶地铁还赶出人生态度来了。我当时觉得赵林说得没错,那个好看的妹子急急忙忙往前冲,最后还不是和我们挤在同一列地铁上。那么着急有什么用呢?
可如果妹子跑到站台,刚巧来了一辆地铁,她挤了进去,我们优哉游哉,只能选择目送她离开。这时候又该想,我如果走快一点,就不用挤下一班地铁了,就可以早一会到公司,也许还能惬意地吃个早饭,心情愉悦地开始一天的工作。
挤地铁这种事,想要优雅的确很难。那些急忙赶路的,未必是晚起慌张的人。他们能穿越拥挤的人潮,不随大众的节奏前行,内心多半有一种力量驱使着自己。这种力量也会驱使着他们做其他事,积极主动,敢为人先,总有些机会能被他们抓住。
很多小事细节中,能看出一个人的人生态度,甚至是价值观念。
有人活得松松垮垮,临到任务紧急时,匆忙应付,有时候运气好,结果竟然也不错;有人每一步都走得很扎实,不紧不慢,不骄不躁,运气不好时也坚持自己的节奏,但求无愧于心。
我更喜欢掌控生活的感觉。一事懈怠则百事懈怠,天下哪有等闲的光阴。唯有在每日的修行中精进不止,才能一点一滴进步,无愧于时光。
所以,赶地铁的正确姿势,你get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