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相信弗洛伊德了,梦是人欲望的投射,是潜意识欲望的满足,是人在睡眠过程中潜意识在大脑中的反应。有关快速眼动和随机脉冲,无关文学、幻想和爱情。】
前情回顾:《弗洛伊德十七岁》(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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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交车驶至路口,绿灯亮起。过了这个路口就是医学院门口的公交站。安妮心口突突的,觉得身体变成了一颗酥糖,一碰就会掉下渣来。安妮几乎站不直了。
减速,刹车,停下。没有他。安妮用眼睛扫描了无数遍,没有他。
她终于相信弗洛伊德了,梦是人欲望的投射,是潜意识欲望的满足,是人在睡眠过程中潜意识在大脑中的反应。有关快速眼动和随机脉冲,无关文学、幻想和爱情。
只是一种生理现象罢了。安妮戳在门口,车门关闭,车缓缓地启动了。她从玻璃车门往外看,夏末初秋街边草树绿得仍然很浓郁,在她眼里却深得黯淡了。车-行人-树-店,单调重复着,驶向她照旧平淡无波澜的下一个路口。
安妮吸了一下鼻子,憋回去差点掉出来的眼泪,命令自己原谅和忘记自己的愚蠢。她想要立即坐上后天下午的飞机离开这里,或者回到家以提前倒时差的名义关上房门沉沉睡去,以便尽早结束这一天。天不遂人愿,窗外仍是普通街景的单调更迭。晚高峰拥堵得厉害,车没开一会儿就又减速了,慢吞吞地往前拱。
打破她这一天重复的转折到来时,她起初没发现,直到周深跑到离车很近的地方,跟着车跑,边挥手边喊她的名字。公交车道离人行道很近。车厢太嘈杂,周深没有声音,只能看见嘴型是“徐安妮”,周深又喊了句什么话,安妮猜不出来。安妮晃晃脑袋,确认这不是幻觉。下一秒她开始大力地拍车门,她大声喊以便车头的司机听见:“师傅,能停下车吗?”周围的乘客开始耳语起来:“搞什么,又不是打的。”安妮只顾用力地拍门。好在路上也很堵,公交车缓缓停下为她打开车门,她冲下来,气喘吁吁地跑到周深面前:“你刚才说什么?”周深追车追得也气喘吁吁:“我说……你下站下车就可以……我过去找你。”抬手用袖子擦一下额头上的汗。
两个人心跳平复下来之后,站在大街上,反而不知道要做什么了。都害怕自己被对方的鲁莽吓到,毕竟只是简单朋友。安妮心有疑虑,驱使她下车的冲动源于昨晚的梦境,那周深又是怎么回事呢?两个人在梦里,真的可以心意相通吗?这些天发生的一切都太魔幻了,魔幻到安妮大脑短路。
好在周深先开了口:“昨天我就想带你转转我们学校,也没好意思开口。今天又看见你在公交车上,觉得……还挺有缘分的。”
“嗯……”安妮在思考为自己辩解的修辞,“我怕你追着车跑不安全。”
周深显得很热,不停用手抖着T恤的领口:“那走,去我们学校,我带你去看小白鼠。”
“活的?”
“当然是活的,我们拿来做实验的。”
“真残忍。”
“造福人类。”
医学院也就是普通大学的模样,还没开学,人烟稀少。安妮没上过国内的大学,一切见闻来源于去莎莎的大学找她的时候。说起莎莎,她当年英语那么好还是课代表,最后因为高考失利上了本地一所普通大学。两年前的一个假期安妮去找莎莎玩,大学城在郊区,晚上不方便回去,就和莎莎挤在莎莎六人宿舍的一张床上,安妮看着睡着的莎莎长长的睫毛,觉得这世界太不公平。周深倒是众望所归地读了医科大。安妮听莎莎说过,周深想去外地的x大学建筑,他家里人不让,因为是医药世家,父母也是大夫。也不知道周深愿不愿意,反正他总是一副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样儿。
安妮总觉得,莎莎高考失利有周深的责任。就算真的不喜欢了,好歹等一等等到高考完再分手也来得及。莎莎说安妮你不用替我气,我没考好才不关周深的事。毕竟是他们两人自己的事,安妮也就放下了。那天她和莎莎挤在一张床上,电扇嗡嗡地转着,安妮伸手把隐隐约约能看见的蚊帐紧一紧怕蚊子钻进来。莎莎说没事没事这几天没什么蚊子,安妮突然问莎莎你还记得他吗?你真的不恨他吗?莎莎说,谁?你说周深吗?别问了,早翻页了。
的确早翻页了,在周深之后,莎莎男朋友又谈了三四个。新的回忆出现之后,旧的回忆就失宠了。怀旧的旧字也是有新旧的。在这个话题上安妮又掉队了,高中毕业之后她在这片土地上就没再认识新的人。有的事她甚至比莎莎记得更清楚,比如谁怎样死皮赖脸追过莎莎,哪个班的帅哥最多,食堂哪个窗口的哪些菜最好吃。就像一款停更不停服的游戏,曾经火热过,之后过气了,到最后只有她记得,她再次登录时全服只剩她孤单一人,在空旷的界面走走停停。
“从这儿拐。”周深拐进一条甬路,领着她走进一栋楼里。外面天色暗下来了,因为没开学,楼里根本没人。周深重重剁了一下脚,走廊灯应声而开。昏黄的灯衬得走廊里更暗。安妮怯怯,左顾右盼,周深直走按下了电梯。
“平时我们解剖就在这个楼。”电梯门开了,周深左手扶住电梯门,等安妮进去之后再进去,伸手按了第六层。安妮有点后悔和他来这个阴森森的地方看实验用的小白鼠,虽然她没能提出其他选择。小白鼠所在的房间开了灯倒很明亮,安妮跟着周深走进去,味道很大,安妮下意识捂了一下鼻子。左手右手两排笼子,内里的小生命们跑来跑去,无知天真。
周深从门后取下一件白大褂。“我还要穿这个吗?”安妮指着白大褂问。
周深把衣服递给安妮:“嗯,你穿我的吧。对了,这儿一般不准备口罩,见谅了。”从门后又取了一件下来。
安妮摇摇头表示没关系,穿好外套,蹲下来看笼子里的小白鼠们。周深取了鼠饲料过来,也蹲下来和安妮一起看。
“还蛮可爱的。”安妮说。
“它们每一个都有名字的。”周深把鼠饲料倒进食槽。
“那……你们解剖的时候不会不忍心吗?”
周深歪头:“所以我们给它们取的都是情敌的名字。”
安妮忽然问:“你知道《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吗?”
“是什么?”
“一部小说。讲一个心智障碍者接受实验,智力急速上升又急速下降的故事。阿尔吉侬是小说里接受了同样实验的小白鼠。”
小说的最后,主人公在日记里写,如果有时间,请帮我放一些花在后院阿尔吉侬的坟墓上。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小说故事毕竟是奇观,眼前的这些小白鼠里没有谁是阿尔吉侬,只需要作为医学院学生练习品来接受它们的末日,除此之外别无选择。她和周深也一样,既不慧极,又无情深,懒得挑战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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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感谢您的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