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了岁数非常怀念流逝的岁月，怀念故去的亲朋好友，特别是从小生于斯，长于斯的老家，更是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感，时时缠绕脑海，让一颗跳动的心，不能平静下来。

听他人说，邻村有一男性老人随儿子在京城多年，儿子一家在此有房有车，子孙晚辈都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按说这不是好家庭吗？老人上了年纪，已有八十多岁，近两年来行步履蹒跚，头脑也一阵清醒一阵迷糊，但他与子孙一说起老家的人与事滔滔不绝，其实他已说过多次，人们也都耳孰能详，他一说到某个情节，会有人接下去讲，犹如鲁迅笔下的祥林嫂。有一点儿他人不能补充，那就是他长眠在故土的父母与老伴，一讲此处，有时会泪流满面，话语哽咽，如果你第一次听到，也会跟着掉下几滴眼泪。

说到故土家乡，人人都有，由于种种原因，无论是兵荒马乱的战争年代，还是和平时期的平常日子，有许多人远离故土，离别父母，奔走他乡，有的血洒疆场，有的漂泊异域他乡，自己的故乡成了永远的思念与牵挂，成了永远的伤痛与乡愁。

老人尽管不是以上情况，可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思念故土的情愫昼夜艰眠，有时候，其行为让子女不可思议，早上，老人起床上，把被褥捆绑好，口中念念有词：“咱家走呀！”子女劝说，上哪去？这里就是咱家，可老人不依不饶，执意要回生他养他的老家。

老人在头脑清醒时也知晓，故土老家房舍早已荡然无存，连一寸站脚地也没有了，仅存的是他的祖坟，那里埋葬着他的祖辈父辈，还有几年前去世的老伴，有一天，他也会离开人世间，也会魂归故里，但现在，也只能以思念的形式，想起从前，想起曾经的时光。

我姑父，于2020年5月病世，享年八十五岁，作为男性，高寿。前些年，他与姑母随子女去了县城，二人住着七十多平的底层楼房，衣食无忧，平时二人独居生活，节假日，几个工作的子女陪伴，让村里的同龄人羡慕。离家也就四十分钟的距离，平时自己可出外行走，但一张张陌生人的脸，让他无话可说，本来他是好说之人，曾教书多年，可后来身患脑血栓，无论是言论，还是行走，都有明显的症状，与他交谈，再也没有当年的口若悬河，再也没有曾经的娓娓道来。有时候，他也询问与作答，可都是字词不连贯，言辞不精练，表达不清楚，他人听不明白，有时姑母在一旁解释补充，犹如翻译官。大多时候是光听不说，临去世的前一两年，再问他一些经历的事，他说忘了，叫他认一些简单的汉字，他讲不认识，更别说执笔写字。原来，姑父的毛笔小楷字写得苍劲有力，钢笔字一笔一画，当年的备课字字端正规范，行行整齐划一，页页干净利索，就是存放几年的备课，其封面封底，完好无损，内容翔实，从没有说少页字迹模糊现象，谁看见都说好，字如其人，姑父是一位做事认真的人。

听他村人讲，每年三十与在县城工作居住的子孙返回故土，老家有宅舍，大表弟夫妻二人在家务农，传统的风俗人情，姑父不能丢掉，每年大年初一，晚辈给长辈拜年问好，当人们拜过年之后，他老人家独自围着自家房舍，还有再熟悉不过的街道，走一走，瞧一瞧，因为他从小生长在这里，这里有他熟悉的庄乡，这里有他多情的土地，这里的一草一木他清楚，这里曾留有他行走的足迹。

见了庄乡，打声招呼，显得如此亲热，见几十年不变的宅舍，他想起了从前。每当走过街道，两旁的院门，他知晓这是谁家，那是谁家，但有的人家铁将军把门，且门前杂草丛生，说明此户人家长时间无人居住，一是搬入新居，旧宅舍弃，二是全家人去异乡他处。当他走到此家门前，有时会驻足，因为此户男主人曾是他的庄乡朋友，可人已远去，物是人非，无情的岁月，让人人在时光的隧道挣扎，由年少到年青，由年青到年老。虽然人们都留恋这个世界，可又有谁能逃过死亡这一劫？

如今，姑父故去，渐行渐远，走向天国，几十年的光阴在岁月长河只是弹指一瞬间，人人都是这样，消失在岁月的洪流之中。

有人对我讲，你退休了，该去州城，与子女团聚，享享清福……话是这么说，可我有我的打算，在我行动自如的情况下，不去城市，不去那个所谓享福的地方。

毕竟，那里没有我的老宅，那里没有我一寸土地，那里没有我熟悉的村庄与河流，那里更没有我耳熟的乡音。故土，这里有我童年的快乐，这里有我少年的梦想，这里有我青年的拼搏，这里有我壮年的一片天地。人至暮年，想家恋家，从小生长在这里，一旦离开，心是淌血的，眼是流泪的。这一片净土，世世代代，养育了我的祖辈和父辈，这里是我扎根生长的风水宝地，尽管不那么富裕，房舍低矮陈旧，显得有点儿丑陋，可毕竟是我从小生息的地方。

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离开的，故土的每一寸土地我都熟悉，故土的阡陌乡野更是让人魂牵梦绕，村庄，街道，胡同，小河，池塘……这些都在我心中装着，我时时会环行漫步，根深蒂固的故土情结，让我难舍难离。

有一天，我也许会离开故土，但我会在临行前，装上故乡的泥土，有田野的，有小河边的，还有街道的，另外还有老宅院落的泥土，我都单独存放，并且贴上标签，因为年老多忘事，一看到文字说明，会想起很多，但当我行动不便、生活起居依靠他人之时，这些泥土放在我的身旁，一一装在器皿里，打开盖子，会嗅到泥土的气息，故乡就在身边，我会不觉得孤单与寂寞，并且感觉非常富有，我把故土带到都市，故乡天天在我心里。

也许有一天村庄会消失，城镇化建设迫在眉睫，土地流转，一切原来的面貌会改变，故乡的踪迹只能通过照片文字，还有人们的记忆。

心中的故土，永远的乡愁。

2021.7.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