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升到初中那会儿我妈总说我捧着书在做梦,非得拧着我的耳朵我才能从书里醒过来。那时的我疯狂迷恋武侠小说,学校西门口每周三来的旧书摊子简直是我的天堂,一放学准能看到我撅着屁股在里面翻找,两眼放光十足得像个武痴渴求着一本武学秘籍。无奈旧书摊子上的"武学秘籍"质量参差不齐,有了一定审美后的我,常常看得消化不良。直到有一天,我翻拱在摊子一角,无意间一本名为《书剑恩仇录》的书落入我的掌中,像许许多多个稀松平常的周三下午一样,红透的夕阳透过教学楼的缝隙晕在我的发梢,打在我的肩头乃至全身,在翻开封面的那一刹那,旁边一辆车疾驰而过,裹挟一阵激扬的飞尘,后在空中缓缓四散。一切于我皆平常,殊不知从此便开始做了一场江湖大梦来。
时隔多年,仍记得在迅速扫视目录的我,便知到这本武侠书与从前那些是不同的了,清一色对仗工整的题目,朗朗上口、言简意赅。我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翻到第一章一口气地读了起来。我记不清我定在书摊前多久了,只记得夕阳下我的影子一点一点地被拉斜,书摊老大爷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说着什么,直到最后摇晃起我的手臂,以致我再也看不清字来,我才恍若梦醒,掏出三个钢蹦儿递给他,迅速把书放进书包夹层里,然后一路狂奔到家。
真真是"黄山归来不看岳",读这本书我才意识到之前读的武侠书是多么得单薄惨淡,这本《书剑恩仇录》里的江湖世界不知比那些高明到什么地方去了,我趴在床上如同久旱逢霖的麦苗,一动不动地沉浸在书里恣意的江湖世界。读完二十回后,我意犹未尽,翻回书的封面看到作者"金庸"。金庸,我咀嚼着这个名字,心里暗下决定,定要将他的书读个完整!
此后的我几乎是用尽各种手段,考试考的好的奖励、勤做家务活的工钱、嘴里省下来的早餐钱、姥姥姥爷给我的零花钱,每一分钱我都送到正规书店里换一本金庸的武侠书,每一本在我心里那都是武林无上的至尊宝典。一边读,我便一边做梦。在梦里,我成了大侠,着一青衫,磊落行于江湖,飞花摘叶可伤人;有灵犀一指,会漫天花雨;有银鞍白马,多美酒香人。施展轻功,庭除廊庑之间,趋退若神,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数不尽潇洒风流。只有在梦里我才是书里正义的英侠,唯有快意恩仇,唯愿仗剑天涯!
然而,现实总是与梦想隔得很远。我没有成为大侠,与千万人一样平平庸庸、碌碌无为,放不下功名利禄,也挣不开爱恨情仇,书中的江湖似乎离我很远,我勤勤恳恳也修不完人生这本秘籍。有时候我又觉得书中的江湖其实又离我很近,总有明枪暗箭向我袭来,让人防不胜防。
如今回想,那是多么遥远而又美好的梦啊,那是我的青春呵,也是我的信念呵。白马在瑟瑟北风中呼啸,而英雄在辽阔的草原上射雕,爱恨情仇在腥风血雨下洗礼,功名理想在刀光剑影里飘摇。“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多豪情万丈,恣意洒脱。
无奈大梦经年,筑梦者率先离我而去了。然行走于滚滚红尘,我还是那个有梦的少年,武侠给我的梦想与快乐,让我学会的思考与理性,从未忘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