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冬天的小镇,傍晚的冷风一洗空旷的街,天色慢慢暗去,站在小镇最高处的三个年轻人,看着一片茫茫中升起的炊烟。
“子,快告诉我,这儿看上去有多美?”
不知是谁家的孩子放的烟花,就像破晓的阳光,突然一片闪亮。
“爸妈等咱吃饭呢,回家吧。”
这座小镇依山而成,随着历史的脚步,小镇也越来越大。不知何时起,就有了这么两家人。李家左边是赵家,赵家右边是李家。有一年冬天,那天雪很大,整个小镇俨然是雪的花园,曼妙地起舞,自由地纷飞。随之降临了三个小生命,李家很幸运,龙凤胎,大的那个是姐姐,老李家的人给她取名叫怡,男孩叫文。赵家也是喜得一子,干脆就直接叫子了。
三个孩子在一起快乐地成长,这座小镇是他们的天堂,每天看着阳光升起,再等待着月色的眷顾,四季更替,春去秋来,一切都在变,只有这座镇子没有变。八年过去了。
“怡,快来啊,你看哪儿,那么高,爬上去看咱家是不是很美?”
“我想应该是很美。子,你等一下,我去喊上文,咱们一块儿上去。”
历经千辛万苦,三个孩子终于到了理想的天堂,一眼看下去,心中除了害怕,还有一丝丝的兴奋。
“文,你小心点,掉下去了我和你姐可不管你。”
“放心吧,子哥哥。这个树很结实的,你们两也上来吧。”
“怡,走,我们上去吧。放心,有我在。”
那天的太阳仿佛也着急回家似的,不知不觉,就给天空留下一片红色的云霞,三个孩子目睹着大地快要披上黑色的外衣,山下飘起一缕缕炊烟。
时间总是很无情,慢慢三个孩子已经长大,他们一起上学,一直是一个班,直到高中文理分科之后。文真的是随他的名字,选择了文科,而怡和子,选择了理科,上天眷顾所有的青梅竹马,他们又是在一个班。
“看啊,应该就是他们两个,大家都说他两谈恋爱呢,每天都黏黏糊糊的,一看就不是正经关系。”
“你可别瞎说啊,我听说他们两家是世交,从小一块长大的,走得近很正常啊。”
“那你说说,他俩关系这么好,怎么不会互相喜欢?”
“喂,快别说了……”
刚刚还在八卦的唾液中沉浸的嘴巴立马闭得严严实实,一个个像干了亏心事似的,迅速撤离了案发现场。站在教室门口的怡,目睹了一切,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听到类似的话了,这样的场面也不是第一次见。怡拿着书,回到她最左边靠窗的座位,红了脸和双眼。子总是喜欢回到教室后找怡聊天,他看到的眼睛里的泪花在打转,心头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难受。
“你怎么了?有事给我说啊。有我在呢,别哭了。”
子抬头看了看周围,又是那几张充满着令人厌恶的“好奇心”的面孔,一双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子,仿佛想要看穿他的内心,仿佛在等着子告诉他们,他俩是恋人。
子拉起怡的手,怡使劲抽了好几次,没能成功。
“对,正如你们所说的,我喜欢怡,我要照顾她,一辈子!”
那天之后,再也没有人议论纷纷。而事实上,怡和子还是和往常一样,没有亲密,没有过分的蜜语甜言。
高三的那年寒假,一天,又开始下雪。他们总是在期待下雪,每一次,都预告着他们的生日快要到了,总是在期待长大,所以也开始期待下雪。这一次,是他们十八岁的生日礼物。
“子,我们去山上那棵树好不好?”
“好啊,我们仨好久没一起去玩了,高三太忙了。你喊上文吧。”
“不带他了,就我们俩。”
“你确定?进天可是我们三个共同的十八岁生日哎。”
“我说了我们俩就我们俩!”怡坚定着自己的语气,仿佛是在命令。
子终于还是在冬阳照耀下爬上了山顶,抬头看了看那棵树,现在长得又粗又壮,已经爬不上去了。两个人互相看着,静静地。
他们俩聊了很多,关于儿时,关于成长。但是关于去哪上大学的问题,因为家长的要求和个人的理想,这次并没有那么默契。
“子,告诉我,你真的愿意照顾我一辈子吗?”
“是的!”
怡望着子坚毅的眼神,闭上了双眼。子贴近怡,怀抱着她,靠上他们的唇,他们的初吻。
一朵雪花落在他们贴在一块的鼻尖,慢慢地,雪花落在了彼此的双肩。
高考结束了,这次,上天没有眷顾这幸福的青梅竹马。怡去了A城,专业是化学。而文和子却坐上了去C城的火车。A城和C城相距1428公里。文是个好学生,上的是C城的一流大学,专业是贸易管理。子也还可以,在另外一个学校学习材料。大学是他们人生最幸福的开始,也是他们最不幸的开始。1428从此在子和怡的心里,不仅仅是一个数字,而更是由彼此的思念汇成的河,在每一个满是星星的夜晚汹涌地流淌。三天一个电话,一月一封长长的信和一张自己的照片,这便是他们全部的寄托。
还好时间过得很快,子大学里搞得一圈好朋友,毕业了也没有去专业对口的单位,而是去了企业做起了营销,当然还是没能逃离C城。文去了海外留学,硕博连读。怡还是在A城,继续读研究生。书信和电话还是不断,以前至少有假期能相见,子现在工作了,照片便是最好的见面。
“不管你在哪,替我照顾好你自己。再过两年,等我有一点事业,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好啊,我还等你照顾我一辈子呢。”
电话里说的两年已经变成了四年以后,文回来之后,做了企业的高管,而子也变成了部门经理,怡研究生毕业后又继续深造。彼此还是没能离开自己所在的城市,不知不觉已经八年了,从两个人到两座城,都没放弃,是一句承诺,也是一句期待。
“这都凌晨两点了,你打电话干嘛?”
“请问是赵先生吗?我是怡的舍友,她出事了,实验事故,现在在医院。”
子就像发了疯似的,内心已经接近爆炸的边缘。穿好衣服,订了最近时间飞往A城的机票,凌晨空旷的马路发出引擎飞驰的声音。
六个小时后,A城某医院。
“你们做好心理准备,病人眼睛可能会永久失明。”
下午两点,怡被推出了手术室,她还在昏迷。
第二天的太阳透过窗帘洒在怡的脸上,子手里还紧紧握着怡的手。
“子,是你吗?我好想你,我看见你了,胡子又长了。”怡的话惊醒了子。
“是我是我,等你摘掉眼睛上纱布的那天,我让你看我胡子长没长。”
子请了一个多月的假,留下来照顾怡,一步都没走开。
“亲爱的怡小姐,大夫说,今晚给你摘纱布,明天就可以看见太阳了。”
“哇,好开心。我要看明天你说的太阳。”
第二天,太阳又一次透过窗照在怡的脸上,她感受着阳光的温暖,闻着空气中阳光的味道,伸出手,想要抓住这久违的温暖。
“子,你说的太阳呢?”
“傻瓜,现在还在凌晨呢,天还没亮,快睡吧。”
之后的一年,那年他们都二十九岁。冬天他们仨都回了家,子和怡举办了他们的婚礼,文也回来了,见证了这么多年的辛酸终于圆满的幸福时刻。
生日那天,三个人又去了山顶的大树下,子从西装里面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文,突然天空中盛开了几朵烟花,迅速地起舞,刹那的闪亮,文看清了信封上的字:辞职信。
“怡,这里和八岁那年看上去一样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