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点半，火急火赶赶到学校开晨会。和其他任何地方不同的是，这里的晨会永远是七点半，不论风霜雨雪，还是狂风骤雨，雷打不动。当我们像个犯错的学生一样站在台下肃立时，那姿态有点像默哀。此情此景，或许只有苏轼最能表达:心似已灰之木。

      这一周就是在这样的暗淡与耻辱中拉开序幕的，台下的每个人都有罪，都犯错了，都需要作深刻的反省与检讨。

      好不容易结束了近乎罚站的晨会，又收到开学考试的各项成绩。尽管一再强调不能考试，但还是背道而驰，阳奉阴违。我不反对考试，但我觉得考试对每个人都应该是真诚的。考试更不该成为彰显权威的手段，让深处风暴中心的每个人都备受煎熬。但这可能也是常态，每一阶段都要考，而每一阶段都要分析反省。

      考试成绩意料之中，也惨不忍睹。有人扇风点火，无形施压，所有185的巨人都在聆听158的教诲。那种惨不忍睹既是耻辱，也是茫然:是不是所有人都不称职，需要回炉再造了？那种耻辱如芒刺在背，一份谋生的职业变得如履薄冰、胆战心惊。一次又一次的考试，一次又一次的反省检讨，曾经的自信荡然无存，我们甚至自我怀疑和嘲讽了。

      比惨不忍睹的成绩更可耻的是考试后成绩分析会，请注意，是成绩分析。通常这样的会议流程是:先是总结性发言，三分二率，优劣成败，事无巨细，不庾美，不隐恶，这个环节是第一次集体亮相。理想者，担忧下次的不理想；不理想者，祈祷下一次的理想。这个环节最费神费力，难堪的时候往往有汗流浃背的感觉；然后是每个学科每人一次时间不等的发言，但迫于压力，几乎每个人的发言都会超过五分钟，长的发言可能会达到二十分钟及以上。这样的发言，性质上就是检讨，不断的检讨，不断的反省。有讨巧者，专挑空话套话说，既表决心又表忠心。只是，再怎样努力都忽视了一个基本的前提:考试者的基本素养和能力与其他地方的巨大差异。所以，每个人面前都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每个人都很累。

      说着说着，时间已经过去将近两个小时。最激动人心的环节来了，老大或者老板要总结发言了。好老板的发言通常高屋建瓴，云里雾里，但不会少于二十分钟；敷衍老板的发言也差不多，居中而坐，众星拱月，高大威严，一开口可能就是口若悬河，长篇大论。于是，一次会议起点两小时，终点三小时。环坐的众生如蝼蚁，如尘埃，似梦游似梦魇。

      小领导说要好好准备一下发言稿，要深刻要精致。我不知道该如何准备，一向自我感觉良好的我在一次次考打下开始自我怀疑了。曾在私企身经百战的自己，面对惨不忍睹的现实竟然有哑口无言的苦涩与疼痛了。一次标准的考试流程是:出卷，监考，改卷，分析，表彰，谈心与家访，而且雷打不动，每月一次，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每次开会，都好像灵魂出窍，脱一层皮。

      都把头低到泥土里了，还要循环往复，除了不断撕扯灵魂，感觉就像是炼狱。我以为几年前的努力跳槽会是一次质的蜕变，后来才知道那不过是一厢情愿的异想天开。所有私企经历的，而今都在一一重复上演，只是如今已无当年激情，心如死灰之下，是一次又一次的耻辱性折磨。这耻辱，除了源自考试本身，也许还有周遭剧场效应般的内卷和俯首帖耳般的卑微顺从。

      我不知道该如何写这次考试的总结，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一次次的总结不仅击碎了我对教育的期许，也让我在耻辱中清醒，在清醒中绝望，在绝望中孤独。全部事实的真相如同一张巨大的网，众生裹挟其中，或痴迷癫狂，或如履薄冰，或遗世独立。咀嚼耻辱，不但于事无补，反而更加痛苦。狂飙突进的模式下，冷漠如同异化的山羊；隐喻的话语，是最好的总结。于是，我思路清晰写到:这次考试成绩惨不忍睹，我负主要责任，他们没有任何责任；我要深刻反省，自我检讨，请求处分……

      说到心酸处，荒唐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