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想去跳楼,但是......”电话那头沙哑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我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心里松了口气,因为知道她不会真的去跳楼。
去年六月中旬,朋友栗子坐了将近十个小时的火车,从河南的一个小县城来到上海,开启了她的“上漂”生活。
在学校里,栗子是一个非常另类,非常自我,也非常叛逆的人。她不爱当班干部,不稀罕参加比赛,不参加“强制要求参加”的活动和会议,除了上课,她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绘画上,她喜欢画画,虽然她的专业是中文,虽然她画得算不上好。
那时候栗子常说:“真想快点毕业,在学校里真的太无聊了。”于是,她真的很快就毕了业,因为她的成绩很好,所以她只花了三年就修完了我们四年才能修完的学分,牛逼哄哄得成了我们院唯一一个提前一年毕业的学生。
栗子向来很自负,毕业的时候她对我们几个玩得来的朋友说:“有时间来上海找我玩,吃住全包!”当然,她这句话里不包括我,因为我家就在上海。自那之后,我们就和栗子断了联系,也不知道她是否过上了自己想过的生活。
一年后,我突然在深夜接到一个陌生电话,听到声音之后才发现是栗子。
由于论文答辩之类的事情都已经忙完,所以挂了电话后的第二天一早,我就提前离开了学校赶回上海,总算在火车站找到了栗子。她的身材非常矮小,显得立在她身边的行李箱异常高大,那是她所有的家当。
从火车站到我家有将近一个半小时的路程,全程栗子都没有说太多,我也只在她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这一年,栗子过得很艰难。
毕业之后,栗子找了很多家招聘插画师的公司,但是无一例外,他们都拒绝了栗子。那时候栗子很沮丧,但好在通过亲戚的介绍,栗子得到了一家报社里编辑的工作。虽然说工资不算高,但也勉强能在上海立足,只要栗子好好干,将来在上海站稳脚跟也不是难事。
“我真的很多次劝自己说就这样吧,画画就当做一个爱好吧,可是......越这么想,心里就越不甘心。”就这样,栗子没有征询任何人的意见就辞去了编辑的工作,转而重新开始应聘插画师一职,可惜历史总是在重复,一晃三个月,她仍旧没有得到面试官的一句“OK,Welcome.”
屋漏偏逢连夜雨,栗子的家里人在河南给她找了一份安稳的工作,可是栗子不愿意回去,何况她的家里本来就不富裕,更不要说还要供养一个正在读高中的弟弟。所以栗子的父母一气之下就断了给栗子的经济支持,没有收入来源的栗子就被房东赶了出来。
“没本事还学人家谈梦想,眼高手低,没出息的东西。”这是栗子的爸爸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看着憔悴的栗子,却始终没有说出半句安慰的话,我替这个向来骄傲,却开口求我收留的女孩感到心酸,却也打心眼里认同栗子父亲的话。
将栗子安顿下来后,她经常坐在我家阳台上发呆。我妈只知道栗子是来我家玩的大学同学,却不知道她心里时时盘算的都是要不要从阳台上跳下去。栗子回不了家,也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似乎阳台下面的那片深灰色水泥地才是她可以永远停靠的地方。
栗子就这样在我家待了一天又一天,我妈的态度也渐渐晴转多云。一开始她还会暗地里问我栗子什么时候走,后来就直接在吃饭的时候问了,那时候我看到栗子红了眼,艰难得咽下刚塞到嘴里的饭。
一直到两个月后,我妈终于忍无可忍,在她的威逼利诱下,我才说出了栗子无家可归的真相。但出乎意料的是,我妈只是冷静得听完,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冷嘲热讽,她只是平静得朝阳台上的栗子走去。
在那之后,栗子竟然心甘情愿得回了家,去了她父亲为她找的单位。走的那天,她对我惨淡一笑,自嘲道:“真惨,犟了这么久,最后还是向现实低头。”
栗子终于走了,我问母亲那天在阳台上到底和栗子说了什么,母亲只是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就让她赶紧跳下去,别天天浪费我们家粮食。”
我大吃一惊,问道:“你不怕她真跳下去啊?”
母亲冷哼一声,说道:“你当她天天在这里是真想跳下去啊,她这种人才不敢呢,不过就是想回家又拉不下脸来,死要面子。”说完,母亲似乎还不过瘾,就又补了一句道:“这种人最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