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猫，被汽车碾死在学校门口的大马路上。
我看见它的时候，它已经死去了。它侧躺在两条车道的交界处，四肢僵直，灰白的肚皮爆裂开来，流出一滩脏腑，鲜血点点。
它的毛色黄中带黑，并不好看。是一只流浪猫吧？家养的猫咪，有吃有喝，怎会在这早高峰时段，跑到人类的街道上流窜？
两边是哗哗的车流，我无法看到，汽车的钢铁外壳里，有没有一张不忍的脸？
没有一辆车减速，尽管那可怜猫咪的身体，就横亘在路中间，触目惊心。尽管路口站了不少穿校服的学生，小心翼翼张望着，准备过马路。
正是早晨七点半，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赶时间。
那肇了事又逃逸了的司机，也赶时间吧。
一个念头窜上来：如果路中间躺着的，是个人呢？恐怕，警戒线早已拉起，惊慌和叹息是免不了的，而肇事司机，还是会轻易逃逸吗？
这样想不对，我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念头，应该打住，打住。
可是，都是生命啊，有什么不同吗？
我好几次见到小狗横穿马路，发现它们已经学会了观察来往车辆，会等车少时再走。可还是危险不是？相比车轮，它们毕竟太小。所以每次看到小狗过马路，我的心都会揪起来，神经兮兮地默念：狗狗啊，一定要小心！我也好几次见到小区步道上的蜗牛尸体，壳已经碎了，柔软的头扁平得像一张纸，粘在地面上——它是被人一脚踩死的。所以每次在路上看见活的蜗牛（雨后尤多），我也要神经兮兮地念叨：小蜗牛啊，快回到草丛里去！它们并不懂我的人类语言，我的“提醒”，只是一种侥幸的祈愿罢了。
有什么实实在在的措施，可以保护这些小生灵？
法律吗？
我查了查相关的法律规定，发现猫狗一类“宠物”发生车祸，在受害动物有“证”且“牵绳”的条件下，肇事司机要向宠物主人赔偿经济损失，因为“宠物”是其主人的“私人财产”。对于无主无证的流浪猫狗们，法规上便连一条哪怕更加凉薄的约束都没有。那么，那些没能成为人类“私人财产”的小动物们，除了加速进化出一种惧怕和仇恨人类的天性以外，还能怎样保护自己呢？
某贴吧上讲述了一个案例：一司机师傅开车撞死宠物小狗后逃逸，当天被交警找到，除罚款扣分外，还得向狗主人赔偿经济损失3500元。
下面跟帖的众人，竟然好几个都在为肇事司机鸣冤叫屈：
我一边看，一边气得浑身发冷。路怒的利刃已经指向一切“挡道者”了！自称为“人”的人，正张牙舞爪，宣示人类的绝对主权。只因幸运地处在食物链顶端，便可肆意驱遣万物，夺其生死吗？人自充上帝，替天行道的野心从未断绝，烧山、填海、盗猎乃至战争、杀戮，哪一桩恶行的背后，没有一个自大而正当的理由？我认同丰子恺说的，“护生者，护心也”。人本有“不忍心 ”，对动物全无“不忍心”之人，其心地想必泥垢层生、孔洞累累，他对同伴，未必就仁慈。只需换一个战场，他们便会倒戈相向，重新抱团。他们要宣示的，是自己的绝对主权。
目睹猫咪车祸的那天，下着小雨，血迹很快被冲刷尽了，猫的遗体也被清理了。到了中午放学时，小鸟般快活的少年跑出校门，眼前依然是条干干净净的大马路，车来车往，川流不息。
会有人记得吗？一只冒失闯入的小猫咪，在这里，失去了它只有一次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