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珍葬礼的那天，纪千叶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些穿着黑衣服的人，像那天灰蒙蒙的天空一样，蒙太奇地一般叠加起来，让她透不过气。

哦，那天下雪了。

那一场雪花落下，恍惚而沉重。就像纪千叶那时的心情一样。

在梦中，夏知珍焦急的神色，欲言又止地看着纪千叶，指着自己眉下的那一颗痣。

梦境戛然而止。纪千叶睁开眼的同时，映入眼帘的人让她又惊又喜，那人似乎刚来不久，身上还带着些许掺杂着淡淡梅香的寒气，与办公室内温暖的空气不太相衬。还没等纪千叶开口，对方倒是先开口了：

"纪警官，我想跟您了解一些我妹妹之前的事。"

纪千叶被那人像屋外冰雪般的语气冻醒了，她细细地凝视着那张脸上和这语气并不相衬的笑，觉得自己大概是睡懵了。已死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在她面前呢？她看着那张几乎和夏知珍一模一样的脸，在和她——夏知珍的双胞胎姐姐夏梅霜说着故友的往事的同时，寻找着她们的不同。

正好聊到了双胞胎的长相，而夏梅霜却似乎在回避这个话题，但纪千叶却发现，她们痣的位置不太一样：夏知珍的痣在眉心偏左下，而夏梅霜的痣却在眉心。

而就在那一瞬间，纪千叶一身冷汗——她突然想起梦中的情景。

这一下午在纪千叶与夏梅霜的谈话中过得很快。送走了夏梅霜，纪千叶立马一通电话把在审讯组的发小金瑶叫了出来，相约在咖啡馆见面。

咖啡馆的落地窗外，雪花纷纷扬扬，消逝于街头，注视着世间的一切。

交谈中，纪千叶把自己的梦和下午的事都告诉了金瑶，而金瑶也多多少少从家中的长辈和审问中得到了一些星星点点的线索。

在纪千叶问起时，金瑶小抿了一口热可可："我听家里人说，夏梅霜从小并没有在夏叔叔家里生活这，相比于知珍的话，她的生活要苦很多。"

纪千叶点头："毕竟我们三个一起长大，从来都不知道知珍还有一个姐姐，还是双胞胎。"

金瑶抬头看着纪千叶："因为夏梅霜痣的位置不好是眉心头痣，她们家的长辈觉得犯了忌讳。"金瑶叹了口气："迷信害人呐。"

纪千叶眼神暗了一下，断续问："你们的审讯结果我看了，你的感觉怎样？"

金瑶没有抬头，眉头紧皱，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中的咖啡杯："我觉得有两个人的话很有意思。先是陈姨说知珍在尸体被发现的那天早上还边喝咖啡边跟她聊天，但这和法医组的尸检结果并不符合。"她又一次抬头看向纪千叶，表情很复杂："陈姨问我，知珍什么时候把自己的痣改到眉心的位置。"

几乎是一瞬间，纪千叶得到的信息量多到爆炸。她尝试克制住自己颤抖的手，体内鲜血的上涌使她头晕目眩，她缓慢地开口："那……那另一个是……"

金瑶向后仰去，偏过头注视着窗外飘着小雪的街头，本就因熬夜而变得苍白的脸此刻更是被雪景衬得惨白："另一个就是夏梅霜，她的口供和侦察组的结果有所不符。"她轻叹了一口气，顿了顿："据她所说，她在案发前一天去知珍家里，带了知珍最喜欢的青梅酒，离开家时大概是晚上7点，在第二天也就是案发当天凌晨2点回家……""但由于她们两个家门口都未安装摄像头，这些信息的真实性无从得知。"纪千叶额角青筋暴起"但在知珍家附近的小店里的内置摄像头中发现，知珍的车在案发当天早晨八点的时候离开了。"纪千叶的脸完全黑了下来，不信地颤抖。

两个人都低着头。

"而车里的'知珍'开车走后，就发现了卧室中知珍的尸体。"这话在沉默中伴着窗外的小雪飘落，在地上沉淀，和其它的雪慢慢消融在一起，消融在两人的心底。两人都对结局心知肚明，但谁都没有说出口。

纪千叶和金瑶走在飘着小雪的大街上，身旁的人们形形色色，为快要到来的新年作准备。纪千叶突然想起一年前那个不太忙碌的新年前夕，三个好友就像这时街上的女孩们一样，兴奋地为新年做着打算。她突然打破沉默："瑶，你有信心在案子结束后去长街看花灯吗？"金瑶本就心里难受，泪水早已在眼眶中徘徊许久，听到这名话后，眼泪就更像断了线的珠子，却仍笑着对纪千叶说："当然有！知珍和我最喜欢吃那一家的汤圆了，今年你可还要请客。"

后续的几天，法医方面在那瓶青梅酒中检验出了大量毒鼠强成分，又在夏梅霜家中找到成分相同的毒鼠强和大量开了盖子，凝似对进行酒瓶封口练习的青梅酒等，在得到这些有力证据后，警队直接对夏梅霜进行了抓捕。

在审讯室中，夏梅霜十分平静。金瑶和纪千叶看着那张可以说和已故老友一模一样的脸，那张脸现在就像警局外的月光那样静谧而又热烈地渴望着诉说什么。

金瑶打破了沉默："说说作案动机是什么吧。"

夏梅霜笑得苦涩："动机？我根本不需要那些东西。"她吸了吸鼻子，抬头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但眼泪仍从眼角流下，她平复了很久，无奈地叹着气："夏家的孩子不好当，这些我知道，我或许只是觉得不公，但我并不后悔我做的这一切。夏知珍得到了本该属于我的全部甚至更多！我凭什么只是因为眉间痣就在家中被抹除一切？"她终于泣不成声，"你们不会知道我在被送走后受了多少苦和折磨！我只是……我只是想成为在那个家里面有名字的人……"

雪停了，人们都沉浸在新年的欢乐中，谁都没有在意新年的尾声悄然而至。

十五当天，金瑶如愿以偿地吃到了长街的汤圆，她和纪千叶站在春日的光影里，回望曾经庄严了生命的那一场风雪。恍惚间，纪千叶仿佛看到夏知珍笑着的模样。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