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三十年

在临水不远处坐落一户大户人家。

屋中是两扇棕色的门,门身很精致,上面雕着半西洋化的旧花纹,门前垂着干净的像是新的的帷幔,雪青色的;织成的图案清新脱俗有庄重典雅。门面的漆在有阳光的时候闪闪发光,金黄的铜门钮放着刺眼的光,配起那高而宽又金碧辉煌的门框,和门上凹凸不平,古式的西洋木饰,着实会让人猜想这屋子的主人多半是受西方影响过的。往近了看,就能看到门边的牌子上亮堂堂的写着“周公馆”字样,果然这户人家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墙的颜色是亮眼的白色,就像是不远几里都会看得到的亮闪闪的建筑。屋内所有的陈设都很富丽,有西式的壁炉,也有中式的桌椅,简直不是一般人可以拥有的。

周家是无锡有钱有势的人家,趁着民族工业可算是发达了一番。家里只有一个儿子,叫周朴园,母亲极为宠爱,父亲对他也是期望至高。在周朴园十五岁时就已经被父亲送去了国外。

而此时周朴园学成归来。家里派了周管家去接这位风尘仆仆的少爷去。

(一)

码头的船笛响彻了天,长长地仰天吼叫了一番,似乎在宣告世界。天突然飘起了毛毛细雨,码头显得格外热闹,人也是像蜜蜂一样拥挤,有的是准备登船的,手里提着大箱子,不停地拿起胳膊看一眼手腕儿上的手表;有的是送人的,不住地叮嘱吃好,喝好,照顾好自己,路上小心等等之类的临别赠言,不住用手帕擦一下自己眼角的泪,心疼的看着眼前这个要远行的人;有的是弯着腰,穿着朴素的长褂,伸长了脖子不敢怠慢的望着即将停泊的渡轮,仔细的盯着从渡轮上下来的每一个乘客,生怕错过每一个人,紧张又高兴。周管家也在这人群里紧张而又期待的望着,不过要比那些弯着腰的人多了一些风度——穿着要讲究些,气质要更加忠厚些,似乎识字更多些。

远远的,周管家朝一个俊美的年轻人招手——那青年穿着一身黑的像墨一样的西装,打着干净的黑色领结与他的白色衬衫相辉映,戴着一副金色边框的眼镜,银白色的脸庞的曲线被天空的光线和阴雨迷蒙所模糊,却也能看得出这个男子的俊美,整个人都透露着干干净净的书生气——并急急的穿过拥挤的人群,那略微发福的身体在缝隙里挤来挤去,甚至觉得笨拙得可爱。周管家接过少爷的手提箱,一边请少爷上车,一边嘴里念叨着周夫人和周老爷的挂念,两个人最后也搭着黄包车走了。

(二)

又到了让人可厌的日子,侍萍若有心事的立在屋子门口,皱着眉头,盯着敞开的大门,像是在等着什么人。

顺着屋檐流下的雨水像一串串水晶珠,对面灰暗的天空在雨珠里倒了过来,映入侍萍的眼睛里,就像整个世界都会倾倒过来一样。围墙外面,一盏街灯在细雨里高高的站着,漠然的放射着昏黄的光线,孤高而又骄傲,好像全世界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与它无关似的。本来如此,即使外边真的爆发了世界大战,又与它有什么关系呢?侍萍叹了一口气,从屋里拿了一把伞冲出了门口,无论如何,都要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了。

刚出了门口,侍萍就遇到了自己的母亲。

“侍萍,你这是要去哪儿?下着这么大的雨”。梅妈问。

“妈,我今天约了一家做工的,那里招女红,您从小就教我做针线活,我也识字,不会被人欺负的”,侍萍急忙解释道,说完咬着嘴唇,低垂下了眼睑,不敢看妈妈,那修长的睫毛,这样看下去真的让侍萍多了几分楚楚动人,让人心生怜爱。

“孩子,妈不愿意让你去,咱不愁吃穿,妈不愿意让你去为别人家受苦,妈只想让你安安分分地呆着,在家里做一些手工,没事儿的时候妈拿出去卖了,够咱娘俩。”梅妈心疼的拉起侍萍的手,央求着。作为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侍萍懂,可是作为女儿爱母亲的心也一直在强烈的跳动,她不忍看到母亲一天到晚不停的给人家洗衣服,手上的冻疮好了又长,长了又好,让侍萍无法再这样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这么苦苦支撑。妈妈说父亲在小的时候就已经去山西挖煤了,直到现在还杳无音讯,母亲因为生我发生了意外,身体不好没办法再要孩子,家里没有男丁,所有的事都在母亲身上,侍萍已经长大了,没办法在看着母亲这么劳苦。

侍萍执拗不过妈妈,便跟着母亲进了屋。

(三)

门大开,在进门正对面的椅子上,坐着家里最权威的人——周老爷,皮肤的颜色是银白色的,听说这是发财相,他约莫有五六十岁,两边鬓发已经斑白,带着椭圆形的老花镜,一对沉鸷而犀利的眼睛在底下闪烁着。像一切起家立业的人物,他的威严在儿孙面前格外显得峻厉。他穿的衣服,一件圆花的官纱大褂,底下是白纺绸的衬衫。他的衣服很庄重而很舒服地贴在身上,整洁,没有一丝尘垢。他有些瘦,这一点又不像一个发了财的暴发户,他的背挺得耿直,腮肉松弛地垂下来,眼眶略微下陷,眸子闪闪地放着一个企业家与传统思想混杂的光彩。他的眼神里透出一种冷峭的目光和偶然在嘴角逼出的冷笑,看着他平日的专横,自信和倔强。走近一看,俨然是老了之后的周朴园。

“哎吆,孩子终于回来了”。周夫人开心地从楼梯下来,素雅而精致的旗袍将周夫人温顺而又精明的气质勾勒出来,她凝视着周朴园,眼里饱含了长时间未见的思念与牵挂,时不时地用戴着闪烁的戒指的手不停地抚摸着周朴园的发髻和侧脸,拉着手不停的念叨着。周朴园向母亲行了礼数,之后站了起来又去拜了自己的父亲——他认为他的父亲是最伟大的人,创办了如此伟大的事业。周老爷见到儿子也丝毫没有激动地表情,他要时时刻刻展示自己的威望,不想有丝毫的软弱流露,面对数年未见的儿子的跪拜,也只是嗯了一声。下人把周朴园的外套拿去挂了起来,周朴园便坐在椅子上向父亲报告这些年来西方的世界革新有多么快,对自己的商业视界又怎么样的冲击,收获了什么。周夫人也在一旁看着听着,觉得自己的孩子真的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认知与看法了,真有他父亲年轻时的样子,周夫人不停地点头,微笑着像是在认同他们父子俩的交流。

(四)

“朴园,看你有这么大的进步,你要不先接管一下咱们家的生意,正好我这几天要去一趟北方,家里的事物就先交给你和你母亲暂先打理。”周老爷换了一身西服,打着领结,用象牙梳数着自己的胡子,带上了他的椭圆眼镜,转过头叮嘱周朴园。

周朴园正在沙发上看着报纸,一身大褂舒服而慵懒的贴在身上,领子干净的一尘不染,立在脖颈,金丝框的眼镜在灯光下闪闪发光,惊喜而又克制的眼神在下边熠熠生辉。“爸,您这是要去哪里谈生意,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周朴园丢下报纸,站了起来,用手抚了一下眼镜框,走到父亲跟前问道。

“哦,我还不知道,不过你一定要把家里打理好”周老爷再三叮嘱。

“知道了,爸爸”。

说完周老爷就带着箱子,拿起礼帽,挺着胸膛出了门。

(五)

“侍萍,听说周公馆招女仆人,你不去试试?”邻居家的大婶儿看到侍萍手里坐着针线活儿坐在门口,便上前说了话。

“哦?真的吗?不过我妈不让,您可得保密,不然她又要担心了。”侍萍说完又开始眉头紧锁:如果妈不让怎么办,我得偷偷的去。

(六)

“梅妈辛苦了啊,这些衣服又脏又难洗”,一个长得有点憨厚,但又肥头大耳的男人边说边又从手里抽出一张钱塞到梅妈手里,说是给梅妈的辛苦费。

梅妈手里拿着这多给的一张钱反倒不安了,想着要退回去,但是又想到家里已经快要没有活下去的米粮了,便收了下来,不停地鞠躬道谢。

梅妈心里又开心又紧张,手心里的那几张钱已经被她攥的没了样子,皱巴巴的。

前面的人拥挤的围成了圈,像是在看什么公告之类的东西。梅妈也跟着去了。

“周公馆招女工哎”,人群里的声音一个传一个,还没等到梅妈挤进去梅妈就知道了公告内容。

“糟了,侍萍该不会也要去吧”,梅妈转头便想回家的方向去,走在路上,梅妈焦急着,看着自己手上的裂痕说什么也不让自己的孩子受这样的苦。

转过几个街角,远远看到那破旧却又干净的屋子外,正在一针一线的绣着绢帕,梅妈安心多了,这时才发现自己头上的汗水流在脸颊上,便用衣袖擦了擦,走了过去。

侍萍的心里一直在想着怎么偷偷着去,梅妈也只是以为侍萍没出去也不知道这个招工。“侍萍,今儿又多挣了几毛,我放在罐子里了,你等吃完了米粮有空去买点”,梅妈说着走进了屋,把手里的钱全都放进了立在柜头的瓷罐里,把手又习惯性的在自己的衣服上蹭了蹭。梅妈转头想了一下,怕侍萍出门看到公告,便找借口说到:“侍萍,罢了。我拿一点先去买吧,你这几天就不要出去了,天气热,妈出去的时候顺便买了啊。”

侍萍回头看妈妈,皱了一下眉,若有所思,手指依旧灵活的在线之间穿梭,就像一只灵巧的黄鹂,在树林中飞舞,不受拘束。但是转头就又开始思索要怎么瞒得过妈妈去做工,竟忘记自己在厨房里烧的饭菜。

“侍萍,饭菜都糊了,快点过来”,梅妈自己焦急的拿起锅盖边往里面加水,整个屋子都是米饭焦糊的味道还有热气蒸腾的白汽。侍萍睁大了眼睛看着屋里的母亲直呛得咳嗽,扔下针线就冲进了屋,把母亲拉了出来。站在屋子外边,侍萍自责的看着母亲,额前轻盈的碎发伴着身后的烟雾随风随意摆动,眼睛开始挂着晶莹的水珠,白皙的手如皓月般细腻,拉起妈妈的手,看着那双满是裂痕的手,终于狠狠地将妈妈抱住,心如刀绞的疼痛不比爱人离开轻。从未有过的无助与心疼让侍萍在这个时候在母亲的怀里像一个任性的孩子,顾不了什么。

“妈,您就让我去吧,我想去做女工,好不好妈妈,就一段时间也可以,妈妈,我不是千金大小姐,您不用总是怕我伤着”,侍萍祈求着,通红的眼死死的望着妈妈,再也没有什么理由让侍萍呆在家里了,长大了的,总是会飞翔的。

(七)

周朴园把家里能干的下人都遣去了工厂,最近工厂的生产需求量很多,新招的工人又不放心,索性将家里比较靠得住的人都拍了去做事。所以家里男仆少了很多,女仆有的也去做了细致活,比如需要手工作业的。

无锡的天气在这时候刚好,黄昏的尾巴留住了白天的光芒,河岸边的人家灯笼还没亮起,水里的倒影还有忙碌着的人群,小桥下的船在微波里原地晃悠。而临水的这户大人家却早早的亮起了灯。周朴园等了一天,看了一天,没有几个合适的人去工厂,留在家里的也就只缺个细致的女孩来伺候自己的母亲了。

他站在窗口,倚着墙,默默看着人来人往,回想国外数年,竟也没有可以想的起来的记忆,只是满脑的知识理论,有时候还真的希望自己也可以放开自己,站在爱情的对面,友好握手,能在夜里读书时有红袖添香,在孤独寂寞时有温柔乡,人性里原始的情欲在诗情画意面前总是蠢蠢欲动,而在烈日之下却又退缩在阴暗里。

(八)

侍萍对着镜子照了很久,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一朵开得最美的花,脸上红润而健康,她那一双大而有长睫毛的水凌凌的眼睛多情而又灵气,眨一下都会觉得世间竟有如此美妙的双眼,她的眼睛能够很灵敏地转动,敛一敛眉头能够让全天下的男人都心生怜爱。她的嘴唇红的自然而然,艳艳的,但又不是故意涂抹上去的。当着她笑的时候,牙齿整齐地半露出来,标准不失礼仪,却又不显生疏,嘴旁也隐隐显着一对梨涡,可爱而温婉。她面部整个轮廓是显露着诚恳与天真。侍萍站起来对着远远看着镜子里的装扮,她穿一件旧的浅蓝色的纺绸上衣,粗绸布做的的裤子,一双旧的黑色布鞋,但是她全身都非常整洁。她整个的身体都发育得很丰满,皮肤皓如凝脂,走起路来,丰满的身体显得妩媚动人,发育的乳房很明显地在衣服底下颤动着。

侍萍喘了一口长长的气,两只手拉了一下上衣边,带上了包袱走了出去。

一路下来,侍萍一直攥着手心,怕自己不会做事被辞退。侍萍说话虽然很大方,但是举止却略显羞涩。

转过几个弯,跨过了一座小桥,眼前一做庄重典雅但又有点西式的楼矗立在眼前。墙的颜色是亮眼的白色,就像是不远几里都会看得到的亮闪闪的建筑。屋中是两扇棕色的门,门身很精致,上面雕着半西洋化的花纹,门前垂着干净的雪青色的帷幔。往近了看,就能看到门边的牌子上亮堂堂的写着“周公馆”字样,果然这户人家一看就不是一般人。

侍萍攥紧了手,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径直走了过去。刚要举起手敲门便有人开了门。

“你是哪位?要找谁?”一个穿着要讲究些,气质要更加忠厚些的男人温和的问着。

侍萍见他习惯性的把两只手交叉放在身前下方,手倒是白净些,但也不像是当家作主的,身体习惯的向前微躬,应该不是周老爷。于是,侍萍谦卑地问道,“您好,我是来做工的,不知道周老爷可在?”

“我家老爷出去了,我去找我们家少爷,你先进来”。

“好嘞,谢谢您啊”。侍萍跟着周管家进了去。屋内所有的陈设都很富丽,有西式的壁炉,也有中式的桌椅,简直不是一般人可以拥有的。侍萍看着这些,惊讶不已,但侍萍并不是 一个毫不懂得掩饰的人,她表面很淡定,这是很必须有的修养。

“周管家说的就是这位?”周朴园略带绅士的询问周管家,倒还真有一家之主的风范。侍萍看到这位气度不凡的俊美公子顿时有些害羞,但机敏的她立马站了起来,向眼前的这位少爷行了礼问了好。

侍萍手指交错,不停地搓,她低垂着头,不敢抬头看眼前的这位少爷——和她一样年纪,一样有活力,一样有着蠢蠢欲动的情欲,一样想要热烈的爱情。

“哦,你就是来做事的?”周朴园换了一个声调,像周老爷那样,严肃而又想要摆出自己的威严,证明此时此刻自己就是这里的主人,绝不允许任何人侵犯自己高高在上的判断能力。

“是的,周少爷”,侍萍谦恭而又担心的回答,她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一般,那个面对爱情不知道克制想象的自己,侍萍宛如自己给自己狠狠的打了一巴掌,顿时感觉羞愧难当,不该对少爷有什么想像。

“嗯,你都会些什么?”

“回少爷,我会各种手工,也会很多家务,做事认真细心”,侍萍弓着上身,双手大方的交叉在前方,只是说话听着有些羞涩与紧张。

周朴园是极其精明而又聪明的,他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小女孩没有那些年纪大了的阿婆有经验,而且,这个女子的双手虽不是大家闺秀那么细致,但也不像是干粗活儿的。可是这个白白净净的女孩子总是会有些说不出的魅力,让人觉得很舒服。

“那你就先留下吧,先负责照顾我母亲的生活起居,她每天比较早起,天没亮你就要起床帮她准备好洗脸水和干净的白色毛巾,她比较爱干净,有些挑剔,你好生伺候”,周朴园故意这样说。

侍萍惊喜又紧张,鞠躬感谢眼前这位年纪不大,但是却说话庄严无比的人。

(九)

天空的鱼肚白浅浅的挂在东方,整个天空蓝的就像倒过来的一片海。

“哦?你是新来的?朴园,哦不,少爷招你进来的?”周夫人收拾起慵懒的发髻,披了一件丝绸睡衣,滑滑地垂挂在身上。走到侍萍已经准备好的洗脸水,旁,干净的白色毛巾招摇得悬挂在架子上。

“是的,夫人”

“你叫什么名字?”

“夫人,我叫梅侍萍”

“哦,名字倒还不错,长得也不错,识字吗?”夫人转头,上下打量着问道。

“回夫人,略微识一些字”

“哦,那也是个闺秀之人?你家中是做什么的?”

“回夫人,父亲外出打工数年,母亲一人在家维持生计”

“哦••••••”周夫人把毛巾整齐的叠放在桌子上,扭着身子,说,“侍萍,帮我去拿一件淡蓝的袍子过来,今儿有利太太约着打麻将”。

“好的,夫人”,好在侍萍机灵聪慧,提前问好了周夫人的喜好,就提前准备了几套周夫人喜欢的在柜子表面,方便了很多。

周夫人很欣赏这个小丫头。

(十)

周朴园是一个有着少年的情怀,中年人的雄心和思维的青年。梅侍萍是一个里里外外都是少女的人,有少女的情怀与外貌。

有时候,爱情里的理智唯有靠旁人的提醒才能得以克制,这样一见钟情的感情于侍萍来说实在是太大胆了。

周朴园并没有关心过她的家庭情况,甚至也没有问及侍萍的名字,这样的主人对侍萍来说无疑是严肃的,不敢冒犯的,甚至不敢接近的,可是侍萍只是觉得这样的气场,让她觉得可望而不可即。

(十一)

无锡的山山水水是极极致的美,商业虽然兴起,但仍旧还是江南水乡的典型,女儿家都是温顺柔和的,水灵的很,无论地位尊卑,都生得可爱可喜人儿了。男儿也都是俊秀的很,这郎才女貌也是佳配。可惜江南水乡的故事往往都被充斥着散不去的悲伤情怀,正是应了这烟雨迷蒙的景带来的哀愁情绪。

周朴园觉着这个丫头还真是机灵聪慧,便让她也作了自己的仆人,这样侍萍就成了周公馆里唯一得力的女仆人,周朴园也对她是另眼相看,开始关注了这个丫头。

“听我母亲说,你叫侍萍?识得一些字?”周朴园问着,上下打量着,丰满的身躯,还有可爱的笑容,尤其是那双梨涡显得楚楚动人。

“是的,侍萍知识识得一些常见的字,不被人骗了罢。”侍萍红着脸,对少爷突然的问起,有些失措。

周朴园看着侍萍羞红了的脸倒觉得可爱,并没有觉得有失体统。便说是以后就让侍萍顺便照顾自己一些琐碎的事。

侍萍应了应,便退了去。

周朴园看着这个可爱的女子,不禁的笑了起来,在国外数年,竟没见过有女子这样害羞的,着实可爱极了。男人的某种欲望被挑逗起来的某种后果谁都没办法想象,尤其周朴园这样经受过西方的教育,更是不太在乎这些。

侍萍出了门,慌乱的不知道如何,她不停地用手相互抓着,脸上的红渗出了她净白的皮肤,久久散不去,一阵一阵的小鹿乱撞让她既兴奋又担忧。她能感受到自己强烈的爱情,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自卑与紧张,侍萍只是一个仆人而已,她答应过妈妈,只是做工而已,绝不生事,况且周少爷只是问了一下很普通哦哪天的问题。侍萍甩了甩头提醒自己多余的想法。

(十二)

岁月有时是月老,会把红线两端随意牵扯了起来。比如侍萍与周朴园。

每一个春夏秋冬都是谈情说爱的最好时节,那日,侍萍翘首在门外,想念她的母亲,不知道母亲还会不会那么辛苦,侍萍虽然每月把大部分的工钱带给母亲,可是母亲一定还会很节省舍不得给自己花。可是周朴园把这一切看在心里,眼前的这个女孩真的打动了他,他愿意去关注她,开始因为她的忧愁而心里难安。

“侍萍啊,我过几天得出去,你陪我出去吧。”周朴园想着带她去散心,便向前说道。

“少爷,我们要去探望哪家亲戚吗?需要准备什么吗?我去准备。”

“哦,不用,你帮我收拾几件轻便的衣服,你自己也记得带上就可以了,还有记得带伞,全都整理在一起,后天我们就出发。”周朴园说完了之后,在侍萍肩膀上轻轻地拍了几下,表示安慰,就走了。

侍萍突然开心了起来,她转过身看着那个高高的绅士的背影,突然想要靠在他身边,感觉的一定会很幸福。每一个女子都有一种归属的向往,尤其见到自己喜欢的男子,总觉得他就是自己的归宿,总觉得一辈子最美妙的事就是和他牵手走过白头。可是周朴园的母亲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她站在高处,望下去,把周朴园和梅侍萍的举动攥在手心里,就好像看着侍萍就像自己心头的一根刺,就像野地里的沙棘一样,吸引人的美味,还有令人烦恼的刺。

(十三)

“侍萍,拿好衣服了吗?把箱子拿给我吧,我来拿着,你带好伞”,周朴园是一个温柔至极的男子,至少在梅侍萍眼前是这样的。

外边的天刚刚好,不热也不凉,天空朦朦胧胧的阴着。侍萍在周朴园身后默默跟着,默默幸福着。

大约走了一两个时辰,到了一个小小树林,里面有一座两层小楼,外面都是细竹,墙壁是很简单的石灰墙,门虽很简单但却很典雅,挂着浅绿色的帷幔,与外边的景色相呼应。

“少爷,你怎么来这里了?”侍萍好奇。

“哦,没什么,看你不是很开心,就想我以前不开心就会来这里看看书,走走”,周朴园打开了门,一只手伸向侍萍,想要邀请侍萍进去一看。

侍萍满脑子热血根本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开心的把手伸过去,两个人或许从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相互私定终身了吧。她爱上了一个让她奋不顾身的人,她以为那就是她追求的世界,可是侍萍不知道横冲直撞的被误解该怎么办,这样的成人世界背后总是会有残缺。

在这里,周朴园教侍萍认识更多的字,教侍萍算数,给侍萍梳西方女孩子的发髻,把侍萍当作自己的妻子一样宠溺。这里真的实现了周朴园看书有红袖在侧添香,夜里有温柔乡相陪。

在这里,侍萍看朴园认真看书的样子,把小屋装扮成自己喜欢的样子,这里是他们的家。侍萍的眼神除了天真俏皮之外还多了更多的缠绵爱意,她很幸福,她甚至开始不愿意离开这里。

他们像两只初碰爱情的孔雀,在短短几天里尽情的展示自己的魅力与温柔,直到离开。侍萍把自己的一切的做注码,可是周朴园呢?

(十四)

天色空蒙,小城的白石灰墙再这样的雨天里尤为显得靓丽,青石板里的小巷滴滴答答的响着隐隐约约的雨滴声,还有水乡女子特有的轻柔的脚步声。侍萍每月都会回家看望母亲,这几天就是她回家看母亲的时候。

烟雨迷蒙深处,微微波动着一座石桥,像海绵一样柔软的在水里漾着,远远看去极像是水墨画的云里雾里的若隐若现的一笔。

那天烟雨微茫,蘩漪藏匿在伞下,身青白衣裳,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喜欢梳着好看的发髻,或者散下来,然后让它们慵懒的耷拉在背后。一手扶着青石桥,立在桥头,等着什么。可是有些人的遇见,只不过是为了等待命运的叹息。

周朴园也正伫立窗边,看窗外的来来往往,每每这时总是会像一个诗人,满腹的诗情画意来应景,蘩漪轻盈的像一只鸟立在桥头,青白的衣裳更是增添了不少诗意。但是,蘩漪的景映在了周夫人的眼里,而周朴园的眼里只有梅侍萍还未归来的那条路。

周朴园回到房间里,看到自己带去的那几件衬衣和雨衣上有侍萍绣好的梅花的图案。

他拿着这几件衣服,思念涌上心头,谁都无法抑制。

周朴园决定将家里的家具换成了侍萍喜欢的,他确定,侍萍就是他一生的那个人。他甚至把自己“荒唐的”想法告诉了周夫人,他觉得母亲对她的疼爱,一定会让母亲同意的。可是,母亲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但也没有阻止。

(十五)

周朴园把侍萍接到自己的房里,顺利的等到了侍萍临产,是一位小公子,全家都乐翻了天,就连周母也对侍萍青睐有加,每天各种骨头汤,鲫鱼汤等等。周母还特意请了算命先生给孩子起了一个名,叫“周评”

可是,没过多久,发现侍萍又有了怀孕的反应,每天艰难的熬着,周朴园看着心里着急,请了很多医生,医生都说是正常的怀孕反应。

周朴园每天亲手为梅侍萍下厨,那一段时间,或许是侍萍最后幸福的时间了。

转眼的春节让侍萍心神不安,一种强烈的直觉来袭,她襁褓里的孩子还没有长大,她以为自己襁褓里的孩子会怎么样,可是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她更是心神不安了。

“朴园,我心里很慌,会不会孩子出什么事?”侍萍夜里还是很难以入睡。

“没事没事,睡吧啊”,周朴园是极致的温柔,不得不相信爱情面前的男女都会尽显温柔。

第二天的天空总显得极静的可怕,周朴园很早起床照常给侍萍煲汤。可是侍萍,却并不那么安然。她的不安一直影响了自己的身体,也影响了腹中即将出生的孩子的产期。

“少爷••••••少爷••••••”周管家急忙的冲进厨房喊着,额头上的汗珠就像倾盆大雨一点都不夸张,“侍萍,侍萍要生了,你快去看看,我去喊产婆”。说完,周管家急着跑了出去,周朴园也扔下厨房冲进了房间。

“朴园,我好疼”侍萍极尽气力伸出手想要拉着周朴园,只是还没等到周朴园过去就已经疼昏过去了。周朴园看着眼前这个垂危的女人,心疼不已,他额头渗出的汗水与眼泪混合,分不清。他拼命地摇着侍萍,喊着••••••

“少爷,大夫来了。”

“产婆,快,她昏过去了”,周朴园直接快速的拉着产婆走到侍萍床前。

“你们先出去,我在就可以了”,产婆一脸镇静。

“来,我们一起用力,来,一••••••二••••••三••••••”

“哇••••••”屋内的一生哭喊让屋外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产婆出门抱着孩子,说:“少爷恭喜,又添了一枚小公子啊,不过这个孩子提前出生,看他的体质很弱,母亲身体也不好,你们要好生照顾,切不可开窗,少夫人怕风,怕着凉”。

朴园冲进去看着脸色苍白的侍萍,额头上的发髻已经湿透了,汗水顺着发迹和脸颊留在脖颈上,静闭着眼,睡了过去。周朴园轻轻的用湿毛巾帮侍萍擦着汗,眼里满是温柔与心疼。

(十六)

“蘩漪小姐,这位是周公馆的周太太,说是有事找您。”

“您好,我就是蘩漪,周太太不知找我有什么事?”蘩漪很有礼貌地请周夫人进了去。

“哦,蘩漪小姐,不好意思这么突然拜访,我是你母亲的一位旧友,之前听你母亲说这女儿啊,可比母亲标志了,今儿一见,还真不假。”周夫人边走进,边说,便环顾四周——虽不是西式建筑,但是里边的结构倒也雅致的很多,正对着的厅堂四周是极其宽敞的,石墙上的花纹精致的很,像极了欧式建筑,正对门的是高高的石桌,下边是钢琴,上边是一幅全家福,桌椅是中式的木制的要舒服些,这里有西方的壁画,有中式的香炉,而回头看蘩漪,一身简单朴素的家居服,青白色的贴在身上,身材也是婀娜的。 “周太太?”蘩漪问道,“您找我是?”

“哦,这样的,我给你介绍一个人你觉得怎么样?”周母说着就拉着蘩漪坐了下来,拿出周朴园的照片,递给了蘩漪。

“周太太,您这是?”蘩漪接过照片并没有看,疑惑地问着。

“你先看看,这是我儿子,先前和你父母亲说过,也见过,你看看怎么样?”

蘩漪一脸无奈,拿起了照片——俊美的脸庞有棱有角的出现在画面里,挺直的鼻子上扛着一副椭圆眼镜,眼神里透着冷冷的光,嘴角似笑不笑的扬着,却又有一种叫人说不上来的魅力,直勾勾的勾动每一个少女的心。

“蘩漪小姐,你觉得怎么样?”周母迫不及待的问。

“周太太,您如果是说儿女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作为女儿的听父母安排”。蘩漪显然是同意了,那个少年已经获取了她的芳心,仅仅是因为一张照片,就足以让这个曾经矜持的女孩子放下所有的防备。

周太太看出了这孩子心思,便说:“好嘞,你放心,等你母亲他们回来”,周夫人终于成功了,这像是一场谋划了很久的婚姻似的。

(十七)

侍萍的二孩多天不吃母乳,生命气息微弱的很,侍萍的身子骨每况愈下,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周母也是好几天都没有来看过侍萍,整天忙着跑去蘩漪家。

(十八)

“园儿啊,你要以家业为大啊,蘩漪小姐长的不比梅侍萍差,身子段儿也不错,你看梅侍萍的身体那么差,她刚生下的那孩子都不吃不喝,活不久了,这马上就是过年了,你总不能让这不吉利的赖在咱们家吧”,周母“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周朴园竟也开始动摇了,他站在楼下望着楼上那对可怜的母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是他不知道其实侍萍就站在不远的柱子后边。

侍萍满心是凄凉,看着周朴园的动摇,她明白周朴园要放弃她了。

天还没有暗,侍萍正绝望的看着眼前不吃不喝的孩子,突然听到屋外周夫人的声音,她明白她是来说服自己,让侍萍搬走离开周公馆的。

不等周夫人开口,侍萍说:“我的孩子是不会死的,求夫人不要赶我们走。”侍萍跪在地上,拉着周母的衣袖,苦苦哀求。

“不,你不看看自己的身份,朴园有更合适的,我们周公馆怎么能够让一个下人成为下一任的女主人,侍萍,你很机灵,你不会这也不明白吧”,周夫人的冷漠让侍萍心里一阵寒冷,她以为周夫人很喜欢她,其实,她只是喜欢周家有后。

可是,侍萍该带着孩子去哪里?家里还怎么回的去?若是母亲知道,她会气死的。

“夫人,求你了,我的孩子不会死的••••••”侍萍跪在地上,脸颊的泪水顺着流到了脖颈,太阳穴的青筋凸起,像是要爆裂了似的。

“来人,天黑了把这对灾星赶出去,不要让别人看到。”

“是”,下人齐声喊道,怜悯的望着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

(十九)

天黑了,不等下人赶走,侍萍便拿着包袱,抱着孩子,一步步走到了那条河边。两颊的眼泪飘摇,往日的温情终究是被摧残了去。如若有来生,千万不要再相遇了。她回头看着那座富丽的公馆,绝望的走到了河边。

周朴园站在楼上,含着泪望着夜落成灯的无锡,决定离开这片地方。

“扑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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