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 ——
女人无论何时总是一朵花。就看各人如何生存而编织的故事形成了各种花名、色彩与含义。
尤其是人到天命的女人,虽然没有二十岁有茉莉花香的女人清新美丽;没有三十岁如玫瑰花的女人娇艳欲滴;没有四十岁似百合花的女人典雅芬芳。但到五十岁的女人,那可能是牡丹花般地高贵华丽。然而也可能是待势而发的睡莲,更有可能是霜打后的秋菊。
如若遇上丧偶离异的五十岁后的女人可就是秋水落叶了。
一
梅瑾默默地坐在外屋靠门墙边的一张椅子上,低头注视着果盘中的零食。用哀伤的目光扫视一下满屋的欢声笑语与一对对翩翩起舞的花枝招展的女人们。谁也不知道她的丈夫刚过世了两个月。她是应同学大华的邀请,前来参加他姐姐的派对活动。
大华的姐姐瑞华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白白的圆脸上一双眼睛还是象年青人似的灼灼发光。一个女儿嫁给了香港人。她身边的男人很多,但哪一个会成为她的男人,她从来不告诉别人。
瑞华一个人,一年中至少有一半时间住在香港,专贩香港的化妆品与手表到上海或苏杭各地的买卖生意。每次到香港去或从香港回沪总要组织派对舞会或朋友聚餐。
这次椐说要去香港很长时间,又恰好是她的60岁生日,因此派对活动格外热闹。问居委会借租了三居室通间与一个小礼堂。三通间的屋里坐满了客人。大华拎着水壶,忙得不停地用毛巾擦汗。五月的鲜花插满了各桌上的花瓶,诱人的花香混合着女人的姻脂味。尽管屋内开足所有电风扇,但梅瑾总感到闷热。
大华问梅瑾,“你怎么不去跳舞啊?”正说着,一个长相尤如阿拉伯的美女走过来叫大华陪她去跳舞。大华对梅瑾介绍说这女人是他的舞搭子,叫奚敏珠。奚敏珠长得很精致。尽管稍黑了些,但眼睛大而有神,挺拔的葱管鼻,棱角分明的樱桃小嘴。身材结实而匀称,整个上身好象全被一对肉峰占据了。她略微沙哑的嗓音发出扩音机里似的宁波方言语音:“噢!是大华的同学,也是eole的朋友。骄乖好!”说着扬起一头短短的卷发,回转身,拖着长长的黑裙拉着大华向小礼堂走去。
不到半小时,奚敏珠又带来一个略显年轻雪白粉嫩,喜欢不停眨着一双杏眼,象洋娃娃般的女人介绍给梅瑾认识,这个不高微胖的女人叫瑛子。
梅瑾一直端坐在椅子上,一直到分蛋糕了,礼貌性地站了起来。说声“谢谢!”又闷声不响地坐在椅子上。
同桌的一位瘦削颀长的年长妇人也一直挺拔地端坐在椅子上,偶而与一位跳舞跳得满头大汗的象教授模样的老男士说上几句话。
她关切地注视着梅瑾,主动地剝了只橘子给梅瑾问道:“有什么心事吗?有什么难过的事情别放在心上。过去就过去了,什么都会好的。”梅瑾禁不住泪眼婆娑。接着她又自我介绍说:“我叫沈珊,是交通大学退休的。现在还在上班。与瑞华家住在一起。”梅瑾感觉她很亲切,便大致介绍了自已的情况。“愿和我交朋友吗?把电话号码给我。”梅瑾把电话号码抄给了沈珊,好象心里顺畅了些。
午后的阳光一下射入了拉开窗帘的屋子,五颜六色的灯灭了,音乐也嘎然而止。主人翁瑞华满面红光,扬起右手,沙哑地大声说了句“今天活动到此结束,再次感谢各位光临”。奚敏珠带着梅瑾、瑛子向瑞华致谢,然后敏珠叫了部车,对瑛子说:“我们一起送梅瑾回家。”
梅瑾望着身旁的两个长相美丽的新朋友,孤寂的内心流入了一絲暖流。
二
敏珠的父亲是铁路局机务段的工程师,母亲却是常在宁波做小生意的美人儿。父亲忙于工作,又有时顺便到宁波住几天。因此疏于对敏珠的关心与爱护。读初一时暑假的一天,敏珠在同学小郑家玩,被同学读高中的哥哥郑国军及哥哥的小混混的同学玩弄强暴了。敏珠也不敢告诉父亲。等母亲到上海知道这事,敏珠巳破罐破摔。无心上学,逃学旷课。跟着一群社会上的小混混,只要有吃的,连家都不回。奚敏珠的母亲只得带着15岁的敏珠去宁波做生意。
文革中,敏珠跟着妈妈回到上海,在家无所事事,又想到外面去玩了。她妈妈忧虑万分,与敏珠爸爸商量后,决定托人给她介绍了一个比她大10岁的工人老程,想让她早点结婚,可以收收心。敏珠嫌这个男人太老,不愿跟他结婚。
一天,敏珠和几个同学在谈家渡马路边跳“忠字舞”,当年强奷她的那个同学的哥哥郑国军,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郑国军对敏珠说,“我找你找了几年了。我现在已是造反派头头了,我要娶你,美人儿!”说着拉着敏珠要拖她上他开来的吉普车。敏珠挣扎着,不愿上车。这时,老程突然冲了上来,挥拳对着郑国军脑门一击,拉着敏珠就跑。
原来,敏珠的妈妈关照老程,要注意跟踪保护敏珠,千万不能让敏珠被郑国军带了跑。老程为了敏珠,骑着自行车,想方设法不让敏珠脱离他的视线。后来敏珠就嫁给了老程,敏珠爸爸还托朋友帮忙让敏珠进了安远路的一个织布厂上班。
敏珠安安分分地跟着老程过日子,生了两个女儿。83年老程下海开店做生意,不久敏珠也下岗协助老程专跑外地进货。敏珠吃苦耐劳,饭无顿数、觉没好睡。常常到义乌、海宁,甚至温州等地去盘货进货,时常得几天才回家。敏珠累得象瘦猴。
家中两个孩子还小,请了个安徽小保姆。那曾想,老程会搭上了小保姆。一天半夜,敏珠搭乘朋友的运货车回家时。恰巧看见朝南大房间里,老程与小保姆正在鸾颠凤倒地开心着呢。把个敏珠气得浑身发抖,又饿又累的她一下子昏蹶过去。
心灰意冷的敏珠要离婚,老程不肯离婚。小保姆走了。敏珠坚决地什么都不要,与老程离了婚。敏珠望着两个年幼的女儿,眼泪止不住地象断线的珠子。孩子不能没妈啊!为了两个女儿,她也没离开家,就在厨房原来放杂物的旮旯里放张小床,拉块布帘,当作自己的小屋。更不跑外地了,每天起早贪黑,天麻麻亮就为女儿准备一日三餐,然后外出到处摆地摊。尤其是常去七宝、朱家角、枫泾等地租摊叫卖。一遇上龙华等地有庙会,一夜不睡赶着去摆地摊。而老程已无心经营小店了,最后小店租金都付不出,只能关门,心情忧闷生了肝病。从此病病歪歪,竟靠吃药跑医院度日。
两个孩子渐渐长大,大女儿很懂事,专心学习,还常常带好妹妹分担家务活。敏珠也总算松了口气。老程日渐虚弱,每日中药,西药吃得比饭还多。总是一个人唉声叹气,敏珠也总悄悄地塞些钱放在他的屋里。
九十年代初,敏珠化了十几万,让19岁高中毕业的大女儿去了日本,边留学、边打工。后来漂亮的大女儿找了个开小酒店的日本女婿。大女儿很有孝心,每月寄銭给敏珠。敏珠把钱一分为二,一半给老程治病用,另一半自己化。
小女儿比大女儿还漂亮,五官象妈妈敏珠,雪白的瓜子脸上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总象要勾人魂魄。可惜从小无心读书,早早缀学,跟着闺蜜去做了大宾馆夜总会的坐台女郎。晚上上班,白天在家睡觉。敏珠每到傍晚总要赶回家,做些好吃的补品菜肴服侍小女儿。小女儿也常常大把大把地给敏珠零化钱,有时还会做东,请妈妈的朋友一起陪她到饭店会餐。
敏珠也不摆地摊,更不开店做生意了。自己的退休金加上两个女儿给的钱在朋友面前很得瑟。每天在外跳舞玩耍,结交了一批几乎都是单身的女朋友。
三
梅瑾每天早出夜归,单位效益很好。除了工资,还要发超市购物卡,每月发一箱生活常用品。还有应季食物与时令鲜果。家里象个小超市。
沈珊象老大姐一样,三天两头打电话给梅瑾,谈人生与艺术。梅瑾非常感激沈珊大姐,脸上开始露出了笑容,原来每晚睡前要吃安眠药,现在只要接到过沈大姐的电话,梅瑾就会舒心地沉入梦乡。每个月只要沈珊在上海,梅瑾就会带些物品去看望这位沈大姐。沈珊懂五国文字,而且可以用德、法、英语准确翻译专题的理工方面高科技的资料。俩人总是在田林路体育中心会馆的粵式酒家,由沈珊做东喝下午茶。琳琅满目的小巧点心总是让梅瑾饱馋的不思晚饭。于是有时上午沈珊会去馆内游泳池游泳,梅瑾则到楼上舞厅跟着沈珊的老公,那个教授模样的钟先生跳舞。有时梅瑾也会约上大华、敏珠与瑛子一起去这个大舞厅跳舞。梅瑾的生活开始活跃。
瑛子家离梅瑾家很近,一次参加了敏珠的聚会后,恰好路过瑛子所居住的街面房。梅瑾进去坐了会儿。两室户合用一个小厨房间与小卫生间。隔壁的一户是个寡居多年终于嫁人了的教师。所以空关着。瑛子也就独用了厨、卫。还临街,在厨房间的墙外利用走道破楼墙开了个小商铺。并且通过居委开证明,照顾生活困难准许开店做起了小五金生意。瑛子风里来雨里往,无论春夏秋冬一个人摆弄着小店,骑着破旧的黄鱼车,“咔吱咔吱”地进货、送货奔波着。邻居们都叫她“机关枪小姐”。
生意总不起色,累死累话的瑛子只得把门面转手租给两个外地人,清晨做早点。九点后做修理手机及电器小配件。自己每月收租金两、三千元。这真是“头子活络”啊!
瑛子的儿子有女朋友了,儿子说,女朋友要男方有房子的。瑛子很焦心,让梅瑾陪着去江桥等地看房,想买套新房。看了几次房,至少要四十万左右,身边十年开店结余的三十几万买房还不够。又怎么能办婚事呢?于是决定在屋子朝南十几个平米的天井小院里搭间小屋自己住,十六平米房间给儿子作新房。瑛子很能干,只请了两个小工。所有材料,若朋友家有的就去取。瑞华家当年在嘉兴买了一块地皮造了幢别墅用剩的两根房樑送给了她,梅瑾放在天井装修房子多余的石灰、水泥也送给了她。实在还缺什么,瑛子精打细算,骑了黄鱼车叫大华等帮忙去建材批发店淘便宜货。几乎没化大钱搭成了一间开有老虎窗八平米的四四方方的小屋。还搭了间两平米能洗漱,洗澡的卫生间。还在两三平米空地装了铁架活动楼梯可以上小屋屋顶晒衣、晒被。
瑛子原来在上海一个机器厂做检修工。后来去江西小三线工作,看中了漂亮的同事,结了婚。儿子四、五岁时,负心男人花心别移,吵着闹着与瑛子离婚。瑛子舍不得儿子,不让男人带走儿子。单位照顾瑛子,让她带着儿子先回上海。瑛子母亲过世早,父亲早已又娶女人。家中六七口人一间房,哪有让瑛子安身的地方。瑛子只得带着儿子住在单位宿舍里。
单位总务科长很喜欢白白嫩嫩的瑛子。一到吃饭就去食堂找瑛子。还到宿舍对瑛子说:“你怎么带着儿子住在宿舍里啊?”瑛子说:“等你科长大人开恩,分房子。”科长的一对三角眼里微黄的眼珠一转,对着瑛子耳根轻声说“你对我开恩吗?我可想死你了。”瑛子说:“只要能分给房子,你让我怎么做都可以。”于是这个科长就带着瑛子在总务处物资间鬼混,经过两个多月,果然瑛子分到了房子。瑛子一拿到钥匙即刻不理不睬这个好色鬼。这科长死皮赖脸地对瑛子说:“你只要继续顺从我,我可以再分给一间,这样你就煤、卫独用了。”瑛子没理他。
瑛子对梅瑾说:“我第一次与这个好色鬼在物资间被他按在地上,就象有一千只蚂蚁在身上爬。浑身的不舒服,再怎么冲刷擦肥皂,总觉得发麻难受。后来就喝酒,好受些。”瑛子两个多月天天晚上不停喝酒,瑛子酒量越来越大,谁都喝不过她。
现在儿子大了,要结婚了,瑛子后悔当初蛮好答应这个色鬼科长。瑛子说:“被他睡一觉也是睡,睡十觉也是睡。反正就这样了,还不如再多弄一间房。
瑛子吃穿都很随意。屋里地上、床上到处堆满了地摊上淘来的廉价衣服。每天盯着电视上的股市行情。到吃饭时间了,炒碗蔬菜,把隔夜的荤菜汤汤水水和入一大碗饭里呼啦啦地吞下肚。又忙着打电话与奚敏珠交流低入高抛的几个股。
不过节假日聚会时,瑛子必贪杯,也舍得化钱买酒。瑛子说“只有酒才是她的最爱。”
酒能造人,也会毁人。酒更会带给无奈的人美好的梦想。
四
瑛子家住曹杨八村,梅瑾家住真如新村。就隔了条马路。
一天,瑛子对梅瑾说,在铜川路兰溪路口开了个新的大浴场。既可以泡澡擦背,还有自助餐供应。而且只要搞到优惠券,价格很便宜。
一次瑛子一下就弄到十张浴场优惠券。这天瑛子带来一个男士小殷。小殷身高1.78米,浓眉大眼、鼻直口方。国字脸上总带着微笑。而敏珠的好朋友,住在曹扬五村的方菲也带了她的高大挺拔的男朋友。看上去与小殷差不多的年龄,也有五十多岁。方菲叫他“孙哥”,敏珠叫他“红雷兄”。仔细看确实很有电影演员“孙红雷”的腔调。高高壮实的方菲飘洒着一头美丽的长发,眯缝着一双弯月似的眼睛,胀红着银盘般的脸蛋,看着她的心上人“红雷兄”,一、一向大伙介绍她的“孙哥”。
敏珠还带来两个没到五十岁的一看就蛮年轻的女人。一个叫小芳,也是大眼晴、小嘴巴。只是鼻子稍塌了些。说话带有苏北口音,不过说起话来象苏州人那样慢条斯理的。一身很随意的衣裤色彩鲜丽,穿在发福的身上稍紧了些,但一看就是廉价地摊货。另一个叫黄毛莎莎,一次金黄色的头发一半盘在头顶,一半在脑后拖了个松松的“马尾巴”。瘦削的脸上有着高高的颧骨与刀刻般的下巴,以及两块突出的颚骨。扁瘪的阔嘴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不停地与敏珠讲自己的超市生意与股市行情。小芳看见梅瑾很热情,知道梅瑾去过俄罗斯,她就更兴奋了。说“托做官哥哥的福,他带我也去过俄罗斯了。”黄毛对梅瑾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袋开心果递给梅瑾。
瑛子招呼这、招呼那的。还化銭开了间有两只单人床的带有卫生间的包房。梅瑾陪着瑛子去接大华,敏珠陪着小殷坐在包房里。
直到午餐过后,大华带了个戴着眼镜长得白白净净身材苗条的似乎很年轻的女人赶来了。大华介绍说,是他单位休养所里的护士叫小葛。小葛很文静,细声细气地向瑛子、梅瑾问好。腼腆的象个小女孩。
大华与小葛去用餐泡澡了。梅瑾与瑛子到包房去。只见包房里四个女人全坐在靠窗的床上围着敏珠,听她一人高谈阔论。瑛子一看小殷不在屋里,就又忙着出去找小殷了。梅瑾往靠墙的一张床上一躺,很快迷迷糊糊睡着了。
突然梅瑾被一阵笑声惊醒,只听敏珠大声说:“真的,我一天没有玩过男人,晚上就睡不好觉。我的钱大多是用来找男人开房间的。”又说:“要谢谢瑛子给我们开房间,可惜她带来的小殷,这只男人拎勿清。”
吃晚餐时,敏珠买了好几瓶啤酒、黄酒与雪碧,可是方菲与她的“孙哥”早已回家了。只见瑛子不停地与小殷干杯,大华带来的护士小葛竟然也很会喝酒。听大华讲,自己四十岁不到心脏病开刀,后来住在疗养院里很长时间,就认识了小葛。那时候,小葛还是大姑娘。大华出院后常带小葛跳舞,还帮她介绍男朋友,小葛也常到大华家做客,与大华的夫人文兰姐成了好朋友。但前两年,小葛丈夫带着儿子去了新加坡,现在却提出了要与小葛离婚。小葛很痛苦,因此,一到休息天,大华就带着小葛散心。
席间,小殷似乎不愿多说话。晚餐后就想早点回家。梅谨也感到很疲倦,也想早些回家。瑛子送梅瑾、小殷到门口。梅瑾与小殷都骑助动车的。两人在停车场又交谈了一会。小殷对梅瑾说:“敏珠这个女人让人不可思议,对这样的女人很无奈。吓得我逃都来不及。竟然在房间里对陌生的男人会动手动脚。”又说:“我看你与她们不一样,以后我是再也不愿再见到这种女人了。”说着,两人各自骑上车分头而行。
梅瑾望着路上飘洒的秋叶,有的很美,真想带回家制成精美的书笺。有的破败,穿孔烂茎,让人哀叹、怜惜。大多是一样的枯黄,随风飘落重重地铺洒在路面上,任由路人践踏。
命运捉弄人生,命运也造就人生。各种不同的人性,丑陋的、美妙的,在不同的人生中演释,也会在同一个人的生活中变幻。还是学会思考、相处,和谐地去看待这些人性中不同的风景,品味不同的人生吧。
五
敏珠在浴场聚会时就约定,两周后的周六上午到她家附近的舞厅跳舞,然后就到石泉酒家请客聚餐。大华竟会没来?!梅瑾打电话问:“为什么不来?”大华对梅瑾说:“你明天有空到中江舞厅,再告诉你。”
敏珠约定的舞厅在菜场的楼上。灯光很暗、人很拥挤。梅谨感觉空气不好,便远离舞池,一个人坐在门口。敏珠一支曲都不漏的不停地跳。她喜欢男人,但跳舞时,只愿与大华跳,其他男人她不屑一顾,她情愿专心地带着她的小姐妹,大方、得体、有力地踏着男步。
下半场时,敏珠拉着梅瑾跳了个“倫巴”。一边跳一边对梅瑾赞不绝口。说梅瑾舞步很到位,轻柔好带。真正会跳舞的男人都喜欢与梅瑾这样的舞伴跳舞。
果然音乐刚停,即刻一位男士很潇洒地走向梅瑾,请梅瑾跳“慢三”。在优美的“华尔兹”舞曲中,梅瑾姿势优雅,微微昂首左外侧一度,两眼透光如水波,稍偏左向上平视。轻舞柔步,似狐狸觅食、又象夜猫行走。背脊笔挺又自成弧形凹度。渗着细微汗珠的脸上容光焕发,透露出青春般的粉红色,微露笑靥,沉浸在悠扬的旋律中。紫红色连衣裙拖着长长的腰带随着乐曲飘荡旋转。脚蹬一双银白色的高跟舞鞋,随着细窄腰枝的转动而移动着轻盈的脚步。一曲未停,已令舞伴仿佛陶醉在香甜的美酒中,又如平静的湖面吹过一阵飘柔的春风。
长着高鼻凹眼,有点象外国人的男士舞者,又邀请梅瑾连跳了两个舞曲。梅瑾感到口干,摆手思意喝水擦汗,坐回门口的椅子上,又只是看着旁人跳舞。
终于响起了“让我们高举酒杯”的终止乐曲。大家跟着敏珠到石泉酒家。敏珠点了不少菜。她除了今天带来的六个姐妹,还邀请了两位刚在舞厅里搭识的男士,两个男士年纪不大,仅四十出头。一看就象无业游民。梅瑾想回家,但被方菲拉住了。瑛子问道:“这两个小兄弟是谁呀?”敏珠答:“我的新朋友。是菜市场摆摊的生意人。今天我请客,等会我还要开房去。”
小芳与黄毛莎莎相视一笑。敏珠问小芳:“吃好饭,你跟我去伐?”小芳摇摇头。敏珠又说“我给你钱,跟我一起去玩玩。”。莎莎说:“小芳今天要陪我去进货,我小超市短货了。”
瑛子忙着倒酒,与两个男士比酒量。梅瑾与方菲先回家了。路上,方菲告诉梅瑾,小芳男人刚过世,留下一屁股债,还有一个儿子在读大学,生活很困难。还好有个哥哥在区委做什么官的,时常补贴她。敏珠有什么好吃的,女儿买的化妆品也常常给小芳。小芳不愿意交男朋友,有人想碰她,就开高价:“一百元!”或者说:“派出所去吗?”白皮肤小翘鼻子的莎莎很能干,男人很早过世,带着个女儿,滚打摸爬地把个小超市经营的很有气色。敏珠过去与她一起走南闯北摆摊做生意,都是敏珠借钱给她的。
方菲说:“敏珠这个人,心地善良,很有同情心。她对朋友很讲义气,谁有困难就帮助,就是太不检点,太放荡。”
过了几天,梅瑾因工作关系外出有事,在路上碰见敏珠,穿着一件白衬衫、淡蓝的裙子,一双黑色的方口皮鞋,披着一件绛红色的风衣。显得年轻动人。梅瑾问敏珠去干什么了?敏珠说是有人帮她介绍男朋友。接着又说:“我也不想要男人,男人啥个好?但我有病,一到晚上就想要男人,除非去开刀。”说着竟流下了眼泪。梅瑾诧异地问:“有这么严重吗?要开刀?怎么回事!”
梅瑾拉着敏珠走进附近的青年公园,找个亭子坐了下来,公园里人很少。除了弯弯河道里传来游船划水的声音,几乎安静的可以听见树叶飘落的哀怨声。
原来敏珠与老程离婚后,没地方住,就找原单位的工会主席问,是否能有房子分,或者借住空房。工会主席说,工厂都要卖掉了,连地皮都没有了,哪里还有房子会给你住?正说着,工会主席手指着刚进门的一个男人说,:“要么你问他要,工厂转手给他掌管了,变私营了。”敏珠回头一看,是郑国军。
郑国军文革后住了几年牢。现在又东山再起,靠着父亲原来在纺织局里的人脉关系,争到了这个布厂经营权,並准备转产半导体,大哥大的生意。
郑国军很有风度地对敏珠说,“有困难你说,我帮你解决,谁让我们是老相识呢?”敏珠又委身于郑国军了。郑国军在玩弄剪阴毛中,偷偷地将细碎的阴毛放入敏珠的阴道里。从此,敏珠感觉难以控制自己的欲火。不久,布厂地皮被市政建设造大厦了。郑国军也不再理睬敏珠了。
梅瑾望着泪流满面的敏珠,她总是说自己喜欢男人,实际上她是恨男人,恨曾经骗她玩她的男人,更恨自己。她要抱复,她也要玩男人,骗男人。
起风了,岸边的落叶被卷入河中,随着秋水摇曳着,飘向远方,只留下粼粼的水波唱着秋天的歌。
六
两周前的星期六,当明珠请客跳舞吃饭时,大华没来。梅瑾在电话里答应大华第二天抽出时间,十点前赶到了“中江舞厅”。大华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擦着汗对梅瑾说:“我以为你不会来了!这么晚才来呀。”梅瑾问道:“究竟什么事?与敏珠弄得吤僵。”大华叹了口气说:“哎,说来话长。”
大华的父亲原来是山西一个小县城县衙门里的文书师爷。虽说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却娶了个如花似玉又勤俭能干的女人。48年山西战事凶险,大华的父亲跟着做国民党军官的叔父来到上海进了军服厂。三反五反中,大华父亲被下放到安徽农场,已十八岁的大华哥哥也跟着父亲去了安徽。不久大华父亲病死他乡。大华母亲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拿只竹筐摆摊帮人缝补赚钱糊口,时而再向邻近一个酒家收些被单衣服洗刷苦撑着。三岁的小女儿发高热没有及时送医院救治死去了。后来大女儿瑞华过继给叔公做外孙女。大华从小常遭人欺侮,到十岁才上学与梅瑾是同学。技校毕业后进了污水管理局的长风泵站,污水处理中心。
大华长得象他的名字:高大却宛如女人花。剑眉下有一双似笑非笑的凤眼。皮肤白皙、鼻子挺直,一头油光锃亮的乌发梳得一絲不乱。说话慢而轻柔,但有不明显的口吃。急起来,会張着薄薄的嘴唇,露出不整齐的牙齿“喀喀喀”象母鸡下蛋似的叫个不停、“喀”不下去了。
泵站管理组长邹姐三十多岁,有两个女儿,但男人已过世了,见大华老实肯干、又一表人材。就熬不住寂莫对大华动了心。对大华百般照顾,送饭送菜送手表的。大华也被她吸引住了,想做她小老公。大华的母亲断然不答应。
大华家后面一排工房里住着一个长相一般却聪明绝顶的姑娘。样样针线话、裁剪缝纫,绣花做鞋,只要给个图片样,就会缝制的美侖美奂。周围邻居,阿姨大婶们都赞不绝口。而且读书又好,化工专科毕业后在一个研究所里上班,还经常被派出差,外出搞配料化验调试,有时还拿双份工资。而这位叫许文兰的姑娘独独暗恋大华,一心想嫁给大华。大华的母亲很中意文兰姑娘。
大华很纠结,又拗不过母亲,邹姐虽心里很不舍,但为了大华,劝大华听他母亲的话,最终娶了许文兰。
一天下午,许文兰出差回来骑着自行车去大华单位,想叫大华陪着去长风公园兜兜风。结果看见大华用自行车带着一个女人向大渡河路方向骑去。文兰赶紧跟着,见到两人进了公园。只见大华紧紧搂着身边女人,这女人是邹姐,从包里拿出块巧克力塞到大华嘴里。文兰一瞧火冒三丈,冲上去对着这个女人两个耳光,边打边骂,即刻围上来一群人。邹姐奔出公园大门,恰巧一辆三卡从门口经过,邹姐没刹住脚,被车撞倒在地。送到医院七天后没抢救过来。
大华心中愧疚不已,要与许文兰离婚,大华母亲坚决不同意。许文兰也不愿离婚。事后,大华对邹姐两个读书的女儿关怀备至,一直照顾着她们的生活。他与许文兰两人长年分开自起炉灶度日,经济上从不来往。直到大华四十岁了,邹姐的两个女儿也已工作。大华住医院心脏开刀时,看着许文兰天天忙进忙出,陪护着他很感动,才将工资大部分给了许文兰,开始合伙吃饭。
大华也安心于自己的小家庭了,但文兰的脾气日渐暴躁。三日两头骂大华,没本事赚钱,只会跳舞。一次,大华母亲看不过去了,讲了几句,文兰竟随手将手中的尺砸向老母亲头上,送到医院包扎,引起了公愤。大华的哥哥得知此事,从安徽赶到上海对着文兰一顿抽打。随后把母亲带回了安徽。没到一年,大华母亲也去世了。
大华每年清明节由邹姐的大女儿陪伴,到安徽去看开着养猪场的哥哥。再外带扫墓。邹姐的大女儿为了感恩,竟要大华离婚,自己嫁给大华。大华一想不行,介绍了派出所所长给她。但她婚后不幸福,还是紧盯着大华。大华要摆脱她,叫敏珠帮忙。于是带着敏珠去看她。对她说,敏珠是自己的情人,就是与老婆离婚,也是只娶敏珠。
敏珠趁此机会,到处放风说准备与大华结婚。而且口无遮拦地告诉方菲说:“大华是玩过的男人中,最没用的人。只不过他喜欢我,要跟我结婚。”大华对梅瑾说:“我有心脏病,开过两次刀,怎禁得住她的折腾。更不会与这种人结婚。”
梅瑾对大华说:“你自己也有责任。你怎么会托这样不靠谱的人帮助解决自己的恩怨隐私问题呢?”
人生在大千世界中免不了象陀螺似得被命运抽打着、旋转着。波涛汹涌的人生中你有几次能得心应手地扬帆远航驾驭着自己人生的呢?
七
过了两周,大家到方菲家去聚会。方菲家一室户。18平米的屋子里,家具排满一圈,样样俱全,连大冰箱 与厨碗柜都挤在靠门的大衣橱旁。临窗是五斗橱与电动麻将台兼餐桌。另一靠墙是一摞箱子与大沙发茶几,再转角靠墙靠门就是拉着布帘的大床。方菲热情地招呼着梅瑾。大华带着小葛是要来叉麻将的。原来屋里早已坐着一位麻将朋友叫雅琴的。高大的雅琴长的大眼隆鼻,尤其是塗着口红的棱角分明饱满的小嘴、特别诱惑男人。一对高耸的乳房象要嘣出开得低低的花边圆领。手上戴满戒指,一头考究的淡棕色卷发衬着光滑的圆脸庞。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指推着金絲边眼镜。浑身散发出西欧贵夫人般的富泰与亮丽。
方菲还要去接朋友与买些水果。就要梅瑾先陪着打麻将。梅瑾不会,但三缺一,被拉着硬着头皮上。
雅琴打麻将很灵活,三人输,独她赢。方菲的“孙哥”来了,瑛子也来了,还带来两个女朋友,叫小季与小章。
小季胖乎乎的象奶油面包似的脸上也架了付眼镜。话很多,而且边说边嘻嘻地笑着。让人感觉,她总是闭着眼睡不醒。小章长得很细巧。长长的眼睫毛下,一双水汪汪的眼晴不时地扫来扫去。一笑,张开殷红的微微上翘的嘴唇就露出细白的牙齿。大家就等敏珠了。听说敏珠前夫老程病得很重住院了,敏珠天天跑医院。
敏珠来了,大家在方菲家马路对过的小饭店里十个人刚好一桌。大家又谈又笑,吃得实惠又开心。只是敏珠显得很憔悴。
奚敏珠确实是一个多面人物,有时候觉得她很浪荡不羁,毫无自尊自爱。但有时又觉得她很善良温和。前夫有亏于她,但她竟不计前嫌,十几年来不辞辛劳地照顾着前夫。这也是她为什么总不再嫁人的一个缘故。她说过,无论如何看在两个女儿的面子上,决不会丢下前夫不管。
席间,坐在梅瑾旁边的雅琴一直在逗着坐她边上的“红雷兄”老孙,两人窃窃细语着。方菲不由的皺起了眉头。饭后,除了梅瑾与敏珠外,其他人又去跳了夜场舞。期间,雅琴一直盯着老孙,这位孙哥碍着面子,只得陪着雅琴尽兴地跳。
过了月余的一个星期天,方菲找到梅瑾问:“你有听说老孙与雅琴的事吗?”梅瑾说:“没听说呀!”方菲说:瑛子告诉她的,看见他俩好几次在瑛子家马路对过的咔吧店里。
实际上,梅瑾早已看出个中端倪来。昨天周六,雅琴请客唱k歌,叫梅瑾也去。梅瑾一看,除雅琴外,只有雅琴老公与她老公的漂亮的相好小周,还有就是红雷兄。梅瑾唱了几首歌,提早走了。听说,他们四人又去店里吃晚饭了。梅瑾也不想去对方菲讲这些事。
方菲告诉梅瑾,老孙没良心。认识方菲已十年多了。两人都快谈婚论嫁了。方菲也答应老孙的房子给他女儿结婚用,住方菲的房子。并且方菲还送给他三万元一只的金镯头。同居了一年多,方菲在居委的麻将室忽地听一邻居说,“老孙要结婚了。是与舞厅里跳标舞的一个女人。”方菲如雷轰顶,急忙去问红雷兄,说是真的,女方盯得太紧,結婚证也开好了。气得方菲生了场大病。为他买的衣物,一年多的吃用开销也就算了。这三万元的镯头可要讨回来。最后,在老孙女儿的帮助下,拿回了金镯头。
过了不到两年,这老孙的女儿找了个大款出嫁了。但老孙却与这跳标舞的女人离婚了。理由是老孙女儿看不惯她,两人常吵架。老孙女儿说是喜欢方菲。老孙痛哭流涕找方菲诉委屈。方菲不睬他,这红雷兄天天找方菲,过了半年方菲心软了。刚刚恢复关系不到两个月。方菲骂道:“没良心的白眼狼!”又骂雅琴:“不要脸的破鞋,夫妻俩一唱一和专找第三者。”
人生戏台上形形色色、粉墨登场,你唱罢了,我上台;今天是鸳鸯,明天是对手。
八
方菲很信任梅瑾,总邀请梅瑾双休日,能抽空到她家去陪她聊天解忧。有时大华也总陪着小葛到方菲家叉麻将。三缺一时,梅瑾总被拉着输钱。
小季也常到方菲家来,但不肯输钱,总是到下午四点带着小章赶来聚餐。小季是与瑛子在帮一个公司兜售广告送小礼品中认识的。俩人开始无话不谈,很投机。並且通过瑛子,小季认识了敏珠与方菲。可是现在,小季与瑛子成了“死对头”。这两人都在梅瑾面前诉苦。小季说,瑛子专喜欢在背后讲别人的坏话。瑛子对梅瑾说小季是“撬客先生,恶劣得很。”
原由是别人帮瑛子介绍了一个各方面都蛮优秀的男士。相约几次后,瑛子与这位男士都各自很中意。一次就带着小季去约定的咖啡馆会面。三人讲得正兴高采烈时,小季却对男士说:“你要考虑清爽,瑛子的儿子没有结婚,又没房子。你愿意与她共同负担吗?”当即,这个男人变得吞吞吐吐冷淡下来。气得瑛子再也不愿理睬小季了。
瑛子说,小季看中这个男人了,想撬边。但小季说自己是好心,实事求是没说错。再说自己压根不要男人,前夫抛弃她与女儿,偷拿了家里的钱与姘头跑到深圳去了。男人太伤她的心。自己现在一人住在愚园路很大的一套房子,女儿已出嫁,每月给她不少钱,天天游泳会餐,不要太快乐!找男人再受骗啊?!
大华看小季太无聊就介绍她去瑞华的同学張老师家去,陪张老师叉麻将。住在番禺路的张老师嫁过三个男人,原来的男人是银行里贷款经理,家里样样都很新潮,八十年代别人家连电视机都还不一定有,她家连厨房间都装上了空调。丈夫过世后,张老师总是在老干部局俱乐部活动,或者到音乐厅、兰心剧场与文艺界的几个朋友看戏、听音乐。第二个男人是文艺界的,过了几年就离婚了,给她一套房、一笔钱,算是好聚好散。第三个男人是老干部过了几年死了,留给她一套房、一笔钱。算是报答她悉心的护理,以及感谢她,陪伴了他的人生最后一段路。
张老师也不找男人了,买掉了一套大房子有两、三百万,一半给她女儿在南京西路买了商铺门面做生意,另一半钱自己到处去旅游用了。不仅美国、欧洲、澳大利亚,连沙特阿拉伯、南非、中非都去过了。
小季对梅瑾说,到張老师家叉麻将很实惠的。就是要叉到晚上六、七点钟。回家太晚。梅瑾问:“张老师不叫一起吃晚饭吗?”“张老师要减肥,晚饭不吃的。但下午总会招待大家吃点心。有时排骨年糕、有时酒酿园子、有时苏州汤包、有时海鲜拉面。然后再打麻将。”
一次小季讲好去张老师家,结果临时陪女儿有事,叉麻将三缺一。于是大华让梅瑾顶替一下。梅瑾按约定时间找到了张老师家。老式的大楼电梯房。厨、卫独用,通风有明窗。厨房间围着两排高高的壁橱,一个大冰箱挤在门口。再放了个方桌与椅子。虽是仅18平米的一室户,但窗明几净,装修非常豪华亮眼。一整套的嵌金边乳白色的欧式家具塞满房间。西式大床摆在屋子中间。床一边围着橱柜与梳妆台,另一边是钢琴与麻将台。墙上挂满了張老师旅游的照片镜框,连钢琴上都摆满了张老师的美照。梅瑾弹了首《叶塞尼亚》又伴着张老师高亢的美声歌喉,弹了首意大利歌剧插曲《我的爸爸》。穿着一套漂洒黑衫的张老师拢拢披肩长发,扁平的脸上笑开了花,松驰的眼袋上,双眼透出惊喜的光,抿着塗了口红的嘴唇对梅瑾说,你以后早上就来。说着拉开麻将桌与两个七老八十的老先生摆好椅子。
张老师分给每人20个牌子,每个牌子两角钱,若牌子输光了最多付4元钱,再输不用再付钱了。到下午三点半,张老师去厨房间端来蒸锅里的“狗不理包子”。梅瑾一共去过两次,觉得太老朽了,没劲。
后来小季也不高兴去张老师家了。专门跟着小章玩。小章家住常德路,男人身体不好,女儿嫁给了西班牙人。开始女儿住在国外,后来小章女婿在上海买了套房子,就在上海发展了。头几年小章要带外孙很忙,后来外孙上幼儿园了,小章就空闲了,常喜欢去唱K歌。可惜男人有病不能满足她。可是她男人很体贴她,只要不离婚,任由小章在外玩耍,甚至晚上不回家也无所谓。可是朋友们觉得小章很正派正直,又大方得体,是个美丽又很有家庭责任感的女人。
哎! 每一个天命后的女人都有个故事,尤其是单身或再婚的女人就象形状各异的秋叶,其中的喜怨哀乐恰似一江秋水。
九
瑛子要梅瑾陪她去新客站,说有很重要的朋友请她吃饭。梅瑾说让敏珠陪你去吧,瑛子说:“人家老高挡的,能让口若悬河、无足轻重的人去吗?”
这天,瑛子打扮得非常知性大方。白色的羊毛衫外,套了件烟灰色的风衣。本就白白的娃娃脸上淡妆红晕。穿着紫色西装套裙的梅瑾与瑛子早就等候在长安路的一个幽静的饭店门口。七点半了,才见一部奥迪骄车在店门口停下,一个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长得瘦削精明的男士夹着黑色公文包跨出车门,瑛子迎上去,甜甜地叫了声“小陆,你来了!”另一个是穿着蓝色嵌黄条的宽大的滑雪衫、体格壮实的中年男士。方面大耳,不对称的一付水泡眼发出让人害怕的淫光。瑛子向梅瑾介绍说,小陆曾经与她谈过朋友,现在已是大老板。
陆老板言谈举止很有分寸,说话文皺皺的。另一个是陆老板的朋友姓邵。邵先生很会喝酒,与瑛子把酒对盏。
言谈中,梅瑾知道了瑛子是陆老板的初恋情人。当时瑛子分到房子,色鬼科长找了个小工去帮忙装自来水管子,就找的小陆。当年恢复高考时,小陆去尝试,落榜。而后就一边帮人装修做小工,一边复读,再准备去参加高考。在与瑛子的交往中,一来二去,两人后来产生了情愫。结果,小陆将男人的童贞交给了瑛子。但小陆的母亲不同意娶个有孩子的大龄女人。然而瑛子一直对小陆念念不忘。小陆后来身价百万成了大老板娶了个象林黛玉式的女人。虽然这个女人多病又不生孩子,但陆老板非常爱这个老婆。瑛子巴不得他女人早点死了,好让她与陆老板再续恋情。
当然这次的聚会,并非是陆老板找瑛子重叙旧情,而是要帮他朋友邵先生解决他的老北站私房动迁的棘手问题。
原来邵先生离婚多年,家中有幢三层楼的私房,地处老北站附近,恰好遇到动迁。可是家中户口仅他与母亲俩人。想找一女子假结婚,开结婚证后可多分房子多得面积。先给3万,再离婚给2万。梅瑾听后,淡淡一笑。瑛子说,要回家考虑考虑。事后,梅瑾对瑛子说,这是很危险的玩弄法律空子的伎俩。万一出了大事,谁也负不了责任。这种男人骗钱又骗色,两面玩弄,很可怕的。
不久大华帮瑛子介绍了一个男人姓倪,比瑛子大四岁。长得皮粗微黑;浓眉下的两只小眼睛炯炯有神;高耸的鼻梁骨下有两个大大的酒糟鼻孔,扁瘪的阔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大黄牙,一看就知道是烟鬼加酒鬼。但这位先生身材特好,宽肩厚胸,背挺腰窄。两条长腿旋转在舞厅里特别地招人显眼。穿着时尙得体,新式上装、笔挺的裤子。瑛子很赏识说,上海滩数一数二的身材,他是第二,没人是第一了。可是这个男士不喜欢瑛子。
大华又帮瑛子介绍了个中学教师,可是瑛子说,人太矮了。要象倪先生这样,高大挺拔有男人味。大华就劝梅瑾与这个没结过婚的中学教师谈朋友。在舞厅里,大华刚把梅瑾领到这个矮矮的男人身边,这个没结过婚的老师竟然全身发抖了,站都站不稳。梅瑾大方地伸出手与这个老师跳起“吉答巴”。一曲刚停,梅瑾被一个大个子拉跑了。还笑着说:“你看我象警官吗?”
这个大个子不是别人,就是瑛子喜欢的特有男人味的倪先生。他对梅瑾说:“我对我女儿讲过,我一定要找个知性女人,象你就是气质高雅的知性女人。”可是梅瑾不屑一顾。
人不能看表面,美好的外表下不一定有真诚的心灵,而欠缺的外形下可能有一颗赤诚的善心。就象电影《巴黎圣母院》里的两个男主角。风度翩翩的已有未婚妻的国王卫队队长菲比斯骗取纯洁美丽的爱斯米拉达的爱情。结果菲比斯被披着神圣教衣的垂涎爱斯米拉达美貌的神父弗罗洛杀害。丑陋无比的敲钟人卡西莫多救出了被弗罗洛诬陷是杀人犯的爱斯米拉达,并把阴险毒辣的弗罗洛推出高耸的钟楼摔死。最后善良勇敢的卡西莫多抱着爱斯米拉达的尸体一起化成纯真的爱的尘埃。真正的“美”与“丑”是决不能光看外表光鲜或是粗俗。
十
大华知道了瑛子喜欢长脚的男人,就又为瑛子介绍了自己的发小:“长脚美国人”。这“长脚美国人”不是美国人,是长年住在美国,很早就拿美国绿卡的中国下岗工人。“长脚美国人”原来住在新客站的一幢老式工房里,父母过世的早。八十年代下岗后就到在美国的姐姐家去闯天下。专门贩买些中国廉价的衣帽,香烟等到美国做生意。后来混了个绿卡,在美国每月拿一筆生话补貼金,在中国又拿退休金。再加上做小生意,中国、美国两头跑,一年至少四、五次。每次到上海,拉着大华跳舞、去店里吃饭。或到崇明去,住在自己买的两套房子里度假。
“长脚美国人”长得身高马大,五官端正、印堂饱满。说话很柔和,磁性的男低音很能获得女性的亲睐。可是梅瑾想不通,他怎么不讨老婆,又没子女,要这么多钱与房子干什么?听大华说,这长脚结过婚,离了。他对大华讲,想找个实惠的女人回上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或到崇明去住。
于是大华就把瑛子介绍给他。但他嫌瑛子太矮。大华通过梅瑾把梅瑾的一个朋友阿芬介绍给他。
“长脚美国人”一见阿芬,眼珠都要滚落下来了。阿芬住在武宁路曹杨路的私人房子里。长得瘦长苗条,白晢的鹅蛋脸上一双长睫毛下的大眼晴象会说话似的。就是少言寡语,总是蹶着小嘴、皺着眉头。丈夫死得早,一个女儿在法国读书。阿芬曾与一个东北小商人同居。开始听说,小商人是离婚的。有两个孩子都在俄罗斯跟着前妻做生意。这个小老板一周到阿芬家来一次。每次来总会带很多东西给阿芬。但三年过后,便杳无音信了。
梅瑾看着阿芬与“长脚美国人”缠缠绵绵地一支接着一支舞曲不停地跳,觉得他俩蛮般配的。那曾想,第二天接到阿芬电话,梅瑾被阿芬骂个够嗆。
原来,梅瑾一看要十点了,怕影响第二天上班,急急地提早回家了。大华也随后离开了舞厅。阿芬与长脚跳到舞厅关门,也准备回家。阿芬家离舞厅很近,这“长脚美国人”跟着阿芬,说是到她家坐一会儿。坐到十二点还不肯走。阿芬下了“逐客令”,这长脚竟然说:“过来之人,怕什么呢?今夜我不走了,要同你睡觉。”气得阿芬拿起扫帚对他砸。
梅瑾把这事告诉了瑛子,叫瑛子以后注意这种人。过了不久,梅瑾应交大的几位教授所约与沈珊及其几个同事在“井帼园舞厅”跳舞。意外地碰见了大华带着长脚、瑛子,还有大个子雅琴。梅瑾问大华,“你怎么把雅琴带来了?”大华说“哎呦!这长脚勿要太喜欢雅琴。”
舞跳了一半,他们四人叫了一部车就去在新客站的“长脚美国人”家了。事后,听瑛子说,小芳与明珠也赶去了。“长脚美国人”先请他们吃点心、饮料。瑛子推托自己胃不好,没喝饮料。三个女人吃了饮料跟着长脚进了里屋。大华陪着瑛子在外屋聊天。直到一点半,长脚又带他们去了饭店吃饭。
瑛子怀疑饮料里放了“春药”,四个人在里屋这么长时间。瑛子还告诉梅瑾,他们一群人还去了崇明好几天,快活得不得了。就是小芳有点不开心,大华说“长脚最不喜欢小芳,下面嘴巴都长白毛了,玩玩还要付很多钱、给她。”
畸形世界,就有畸形的变态人物。就象畸形的毒瘤长在社会巨人的身上,腐蚀着毫无警觉的人们。
十一
敏珠要陪小女儿一起送前夫到日本大女儿处看病。去前,大家又相聚在方菲家附近的小饭店。敏珠泪汪汪地说,钱都被前夫住院看病用完了,病还不见好。大女儿急了,叫去日本医治。梅瑾见不得别人流眼泪,就与方菲、雅琴三人凑了些钱给她。听瑛子说敏珠回来后,还带了些礼物给方菲与雅琴。梅瑾听后,无所谓这些小广告式的不起眼的东西。
又听说,敏珠小女儿由姐姐做媒,嫁给了一个很有钱的半老头日本人。也为敏珠介绍了个日本老头。这老头还陪着敏珠与两个女儿一起回中国,并且还带着敏珠到北京、杭州等地去游玩潇洒了。日本老头很喜欢敏珠,在敏珠身上化了不少钱。可是敏珠不喜欢,日本老头兴冲冲的来,灰溜溜地走了。
敏珠喜欢在社会上混。认识的人很多,除了一帮女人,还有不少男人。大伙都叫她“二锅头”。她也不一定都叫得出这些男人的名字,但她肯在男人身上化钱。请客吃饭、跳舞、K歌。性子上来了,还掏钱开房。有时怕不能招架,还会去“性用品”专卖店买润滑剂。或者只是用嘴啃“鸡”。然而有一次在K歌娱乐中,敏珠竟和一个“光头”吵了起来。
这一天,一群男人围着敏珠喝酒唱歌。敏珠觉得很累想早点走,匆匆地结账了。而光头对着敏珠大叫:“啥意思?请客,怕用钱!这点时间唱歌,打发叫化子啊。不许走!”敏珠一听光火了:“拎得清伐!老娘今天身体不适意,要早走。已经帮你们结好账了。你们再要白相,自己付费。勿要瘪三腔。”
这下捅了马蜂窝,光头是山上下来的人。两根浓眉一竖,豹眼圆瞪,将手中的啤酒罐一摔,喝道:“骚婊子,遭打啊!”周围几个男人赶紧围过来,劝光头。
过了几天,光头竟然请敏珠到他家去吃饭,赔礼道歉。几个朋友也都说光头不对。光头说:“我第一次与阿姐白相,不好意思,得罪了。”
敏珠看光头家虽然是自己搭建的两间平房,但地处内环线旁边,而且面积不小。电话、电灯、电炉、自来水都有。
光头几年前因赌博打架,打伤了人被判了刑。离休干部的父亲也被他气个半死,不久甩手人间。刑满释放后,工作也没了,老婆也走了。多亏在公安分局工作的姐姐、姐夫大力鼎助,在姐姐家大楼旁的车棚边搭了两间房子给他安顿下来。
光头比敏珠小近十岁,腰圆体壮很得敏珠的欢心。几次来回,敏珠决定与光头同居。两人约法三章:第一敏珠不得再吃野食;第二光头不能干涉敏珠照料前夫的生活;第三所有钱财归敏珠管理。
敏珠化了大钱买了家具、电视、电脑等,还有音响K歌设备。并且帮光头置办了不少衣物,还送给光头一个大方戒。光头喜滋滋地把大方戒戴在左手无名指上开心地跟着敏珠过俩人小日子。
光头的姐姐、姐夫很感激敏珠。所有的水电费用等由光头姐姐全包。敏珠对梅瑾说:“我也没吃亏,不管怎么说,这么大的廿平米的房间给我住了。而且光头每月社保补助金有一千多元,再把隔壁的十平米小房子出租收入一千。我这日子不要太好过。”
敏珠几乎每周会请一帮单身女人去她的家唱K歌吃饭,大家都很知趣,付钱给敏珠。光头很高兴,喝喝酒唱唱歌,还烧得一手好菜请大家品尝。敏珠前夫换洗衣服,光头也会帮助清洗,特别是遇上急救送医院,光头更是义不容辞。
不过,光头改不了赌博的恶习,敏珠时常要去当店,化钱把大方戒赎回来。过不了几天,大方戒又戴在光头的左手无名指上了。光头跟着敏珠象小蚁虫恋上了落叶。
十二
一个周六的下午,大华又带着小葛到方菲家,与梅瑾、方菲一起叉麻将。方菲说天太热,不去小饭店。方菲煮了一锅绿豆粥,蒸了馒头,炒了一大盆毛豆炒萝卜干。还有凉拌黄瓜、皮蛋肉松等。刚刚吃好,准备回家时,敏珠急匆匆而来。对大家说“家中有事,光头赌銭又差一点与别人干仗。”好在敏珠认识对方,好说歹说,付了些赌资摆平了矛盾。敏珠说:“奈么光头要太平十天,勿出去了。”接着又说:“今天我来,是红雷兄托我带信。方菲一直不肯搭讪他。他要请我们五个人到他家去吃饭。”
过了两天,按敏珠的吩咐每人出五十元去老孙家赴宴。到了老孙家,只见窗明几净,两间房间都弄得如新婚房般地漂亮-,喜气洋洋的。“手抢厅”中放了一只方桌,小章与小季也在。小章象家庭主妇似的忙进忙出。所有冷盆、热炒都是她的杰作,真是个貌美能干的女人。
小季嘴巴象机关枪似的不停地夸赞菜肴的色、香、味。还说:“老孙有小章帮助料理,福气勿要太好!”小章也不脸红,只是斜眼望着方菲,看她怎样。方菲自始至终黑虎着脸,也没吃什么。老孙怕方菲尴尬说:“方菲一直不想睬我,我们总归是好朋友。我舍不得这个朋友,做不成夫妻,也是朋友呀。所以今天谢谢大家陪方菲来。更要谢谢小章很辛苦,帮我准备了这桌菜。”大华也跟着打圆场:“人生在世,随缘就好。有些事情过去就算了。”
饭后,大家在朝南大房间里闲聊着,只见小章又忙进忙出,一样样洗涮干净、整理清爽。梅瑾心里想:小章怎么对老孙家摆设料如指掌?看来,小章已熟门熟路,把这当自己家了。
果然小季拉着梅瑾到朝北小房间悄悄的对梅瑾说:“小章有时不回家的,就住在这里。我前两天打电话到她家去,她老公接的电话,说小章这几天不回来。”接着小季又说:“怎么说呢?小章的老公身体很差,没有性功能好几年了。开始,小章到处带老公去看病,也没看好。小章失望了,但又不想离婚。现在搭上了老孙,老孙对她也有意思,小章也需要。”梅瑾说:“那么方菲怎么办?老孙前一段时间还拼命盯着方菲。而且老孙女儿也同意她爸与方菲结婚的。”小季说:“现在看来,老孙不会再要方菲了,他铁了心要与小章好,而且很怕小章。”
因为方菲的不愉快,连水果都没来得及吃,等小章整理完毕,大家就告辞各自回家了。梅瑾与方菲同路,一路上,方菲泪眼汪汪。一忽儿骂老孙“白眼狼”,一忽儿骂小章“白骨精”。方菲对梅瑾说:“人不能看表面。原来以为小章很正经,从来没看见她与男人跳舞,连一句玩笑话都不能说她。谁知道是个骚货呢?”梅瑾说:“是呀!小章不喜欢跳舞,还说跳舞被男人吃豆腐,发痴啊。”看来,这红雷兄确实很有男人味,把小章这朵带刺的玫瑰花摘到手了。不过,这事发生的挺电闪雷鸣的。方菲告诉梅瑾,其实雅琴早就打电话给方菲,讲过小章勾搭老孙。当时方菲不相信,还认为是雅琴自己不要脸还诬陷别人。
嗨!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事难料。方菲后悔,为啥要把她的孙哥介绍认识了自己身边的美女们呢?不过象老孙这样的男人总把女人当作身上的衣服,说穿就穿,说扔就扔。能做夫君吗?
看来社会上的“西门庆”比“陈世美”还要多。
十三
瑛子的儿子结婚了,瑛子的一帮姐妹们都受邀去了榕港海鲜大酒家吃喜酒。瑛子兴高采烈,两眼闪烁着泪花,非常激动。想想,瑛子也不简单,一人含辛茹苦带大儿子,个中辛酸苦难确是三天三夜讲不完。
小殷带着他的甜美丰满的夫人来了;瑛子最好的同事小姐妹洪梅,带着她的长相英俊,挺拔潇洒的男人也来了。……总之瑛子的朋友占了两大桌。一对对的坐一桌,单个来的坐一桌。梅瑾、大华与敏珠坐在一起。梅瑾问敏珠,为何不带光头来?敏珠说:“光头控制不住,怕喝酒多了发酒疯。”哎,敏珠也蛮累的,找了这种男人,事事处处身不由己了。
小殷恰巧坐在洪梅的旁边,洪梅高高的颧骨上架了付金絲边眼镜,卷曲的爆炸式短发干净利落又不失时尙高贵。一套淡藕色真絲连衣裙恰好显露她俏丽苗条的身段。说话轻声慢语,虽然噪音沙哑但却文质杉杉,不卑不亢之状,宛若大家闺秀。
但梅瑾总觉得洪梅眼中有一股幽郁之气。通过瑛子介绍,梅瑾认识了洪梅。洪梅对梅瑾说:“听说你要买红木家具,包在我身上。一定要货比几家,要真牌又要实惠。不能随便下手。到时你来找我。”说着,拿了張名片给梅瑾。
过了几天,瑛子陪梅瑾去曹安路红木家具城找洪梅。洪梅听梅瑾已订好一套红木家具,就说:“明天我休息,陪你去看了再说。”第二天,梅瑾叫了部出租车让洪梅陪着到“天马家具城”找到了已订好的一套牡丹花红木家具。洪梅一看,就让梅瑾退货。梅瑾损失了200元订金,接着又与洪梅到曹安路,由洪梅作主预订了一套“大洋花红木家具”。又过了几个月,直接由生产基地老板亲自駕车送梅瑾直奔常熟红木家具厂订购需配的五斗橱。
梅瑾很感谢洪梅献计献策,帮助自己买了一套称心如意又价格实惠的,美观大方的缅甸红酸枝木家具。梅瑾买了十大盒“菲利罗”巧克力准备送给洪梅。可是瑛子说:“你不要送给她什么礼物,她倒应该送给你的。她拿回扣不要太多,否则她那么有钱。”
过了半年,瑛子打电话给梅瑾,说洪梅在梅川路的顺风大酒家请客,请梅瑾一定要去。梅瑾问瑛子要买什么礼物吗?瑛子说:“她有钱,你买什么她都看不上。”
坐在上首的洪梅一看见梅瑾到了,热情地站起来,一边笑着说:“欢迎欢迎!”一边叫在座的一起鼓掌。人不多,气氛很热闹。洪梅与她的妹妹,还有一个洪梅的小姐妹,五个女士再加一位男士:小殷!真是意想不到,小殷会与洪梅交朋友。
席间,洪梅的妹妹专找小殷与洪梅打趣取笑。瑛子也说:“洪梅自从认识小殷后,越来越年轻漂亮。”小殷也很高兴地说:“洪梅是我的红颜知己。我心里有什么事就喜欢找洪梅了。洪梅象阿姐一样善解人意,大方得体又美丽能干。真是女中豪杰。”梅瑾也说“洪梅讲义气,做事有魄力,非常感谢洪梅对我的帮助。”大家边吃边讲,尽管只有六人,但笑声不断。特别是洪梅姐不停地拿下眼镜,擦试笑出的眼泪。席间大家还吃了蛋糕,原来是洪梅生日请客,梅瑾心里更觉得亏欠了洪梅。
又过了半年,梅瑾在芙蓉路舞厅碰见了小殷。小殷向梅瑾介绍他的舞搭子,也是他一个办公室中的顶头上司。稳重微胖,笑着与梅瑾握手。小殷告诉梅瑾,他与这个搭子已有近十年了,比他大好几岁,但人很稳重正派。小殷说:“我早就看见你了,不敢叫你。因为你跳起舞来,看上去太年青了。”
很巧,过了两周,一帮人在大世界舞厅跳舞。梅瑾又遇见了小殷。但小殷阴沉着脸。将梅瑾拉到舞厅外面,与梅瑾谈了很长时间。说:“我再也不想见到瑛子了,她太坏了!”噢,友谊不会总是平坦路。
十四
原来,孙洪梅生病了,小殷接到洪梅的妹妹打来的电话,就由洪梅的妹妹陪同到洪梅家去看望。恰巧瑛子也去看望洪梅。瑛子当着洪梅老公的面说:“孙洪梅,你的相好来了,开心伐!你毛病很快会好的。”洪梅的老公虎着脸,对小殷白眼睛。气得洪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小殷不知所措,放下东西,打声招呼就走了,连洪梅的妹妹都很尴尬。
洪梅的老公有情人第三者,早就想与洪梅离婚,就是找不到借口,这下借机大闹,孙洪梅还是坚决不离婚。小殷说着、说着,就留下了眼泪。哽咽着说:“其实我与孙姐真的很清白。我们只是喜欢在一起聊聊,一起吃个饭。孙姐人那么好,凭什么遭这无故之冤。”小殷又对梅瑾说:“我喜欢跳舞,特别喜欢找你跳舞,但只要瑛子在,我立马走人。”
过了不久,听瑛子说,孙洪梅生了大病,查出病两个月就去世了。瑛子还帮忙料理孙姐的后事。因为最早,孙姐与她老公、瑛子与她前夫,四个年青人是一起由上海到江西三线工作。又一起结婚、一起生儿子、一起回上海。
洪梅从来不进舞厅,也不叉麻将。但最后却郁闷地淹没在有第三者的绯闻中。而她男人从与她一结婚就同床异梦。仗着自己长着一付好皮囊,又是个能说会道的小科长。又是本地人,适逢动拆。分得几套房。又是个有钱的独子。便招摇撞骗找情人尤如四季换衣服那么快。有时还会把自己的情人带回家,说是单位同事。介绍给孙姐认识,叫孙姐做东一齐去饭店吃饭。
孙洪梅决毅不肯离婚的原因是,她爱这个男人,而更重要是不让男人再婚,家里的财产房子就能保证都是儿子的。为家为儿子,孙洪梅抛弃了作为女人应有的一切,过着二十多年如活寡妇般的生活。牙齿都早早掉落,头发也很早秃顶,外出都用假发的。因此孙洪梅把精力都用在红木家具的销售工作中,她对各类红木家具潜心钻研,对顾客的心理活动能察颜观色,她的能力与业绩在同行中首屈一指,很得各路有关老板、经理的赏识与重用。
认识小殷的一段时期中,大概是她最快乐舒心的时光。也算是生命燃尽前的一段火花。
如果一个女人的生活仅依赖于一个男人,或者只为子女而操劳;甚至为莫须有的爱情而苟且一生,那么作为女人应有的尊严与自爱就消遁了,她的精神生活必然疲惫而苍白,就象一具不停转动的木偶了。
沈珊大姐就截然相反,活得洒脱而高雅。她的老男人钟教授跳舞搭了个外地来上海的女老板。沈大姐一听说后,当即离婚。把田林路的小房子给了他。其他房产全部卖掉。长住在新西兰的女儿家了。每年要有近三、四个月去位于希腊与土耳其两国之间的爱情海岛的自家别墅房里。沈大姐每天在美丽蔚蓝的爱情海里游泳,在豪华的私人游艇上享受美味,她就象贵夫人欣然接受着大自然赋于的最深情动人的爱与美。
梅瑾的好朋友阿芬,尽管有个女儿在瑞士的阿尔卑斯山下有幢大房子。但她只去了两次,看看可爱的外孙。阿芬找了个金山石化厂技校退休教师,对阿芬百般宠爱。买、汰、烧全包。但每周要去金山湾看望三个儿子与四个孙子、孙女。阿芬为方便出行,把动迁分得两套房子卖掉,换了一套靠近新客站地铁口的大楼电梯房。俩人经常外出旅游。阿芬生活在爱的温泉中,越发年轻漂亮了。
还有莎莎单身多年,直到女儿出嫁。自己终于找了个没房没钱的好男人。住在她的一室一厅房子里。莎莎把小超市让给女儿管理。她的男人全心全意地帮她一起带领外孙女。有时两人带着外孙女去农家乐游玩。
小芳也找了个有房子,开出租车的男人,但这个男人把钱扣得很紧。一分一厘都要省下来给已出嫁的女儿。小芳就带着老公每天去姪女家混饭吃。这姪女原来说是嫁给一个台湾商人,生了三个孩子后,才得知这个“台巴子”是有妻室的。“台巴子”以300万元与一套200平米的复式房子买断了这段孽缘。并答应每月给三个孩子生活费,直至成年,但从此不再往来。小芳的姪女化了几十万到韩国紧肤整容后又找了个美发厅的老板,童男子杨州人。又生了个女儿。四个孩子,请两个保姆都忙不过来。
小芳看在一直关心爱护她的哥哥面子上做了这个大家庭的管家,小芳采购管账,她男人开车接送孩子上学。任劳任怨、默默无闻。
十五
最潇洒的还是大华的姐姐瑞华。香港不去了,找了个音乐学院退休的教授,住在嘉兴的别墅里,还是时常开派对聚会,梅瑾去过两次。
别墅很大,三层楼七间卧室八个卫生间。还有一百平米的小花园。春天去时,特别美丽,矮栅栏门内花园里姹紫嫣红,鸟语花香。紫藤花、玫瑰花、月季花,还有兰花盆景竞相开放。
进了装有马灯与摄像头的铁门是一个两边墙上有壁柜的铺着地毯的走道。让客人可以换鞋、脱外衣、放包。抬头可见圆弧形的大厅,华丽的吊灯下,靠墙一圈大沙发。再往里走是厨房兼饭厅,两边还有客房与书房及卫生间。
二楼有四间卧室,瑞华的男人瘦小精悍,白白的长方脸,五官象被刀雕刻般地有着乌克兰骑士的风度。戴着一付玳瑁眼镜。弹、唱、吹、拉样样拿手。在他大卧室房隔壁一个不小的房间里塞满了钢琴、铜管、大小提琴,竖琴、鼓钹、唢呐等。象个小交响乐团的排练场。
梅瑾最喜欢去的地方是一百平米的地下室,一小半做车库与储藏室。另有一大半是装璜颇为精巧迷人的小舞厅,也象一般舞厅中有迷你彩灯和舒适的圈椅。
还有一个地方是朋友们午餐后就喜欢去的地方:三楼的客厅。三楼除了有一间客房,就是一个不亚于正牌K歌房的大客厅。一边是有旋转高凳的西式酒吧,壁橱上放着琳琅满目的洋酒。另一边是大屏幕,有舒适的排椅,可以坐着看电影。还有散放的坐凳与靠墙的大沙发。墙上挂着各国特具民族风格的小玩艺。沙发边上是点歌台。唱歌累了可以通过点歌台后边的小楼梯到屋顶平台玻璃房。平台上除了一盆盆的花草,还有运动器材。
梅瑾去瑞华家都要住两个晚上,第二天到嘉兴周边景区去游玩。但大多与瑞华到后门的小河边看几个先生钓鱼。或者与瑞华等四、五个人坐在停在河边上的小船上。高兴了划划船,累了就让小船荡漾在河面上,让微风吹动着脸颊与头发。
坐在船上, 望着蓝天白云,看着水面浮萍与鱼儿。梅瑾仿佛沉浸在自己与绿树的倒影中。粼粼的水面被手拔动溅起的水花叙述着一个又一个象秋水落叶般的囧途中女人的故事。
瑛子始终等着她的心上人——梦想着小陆突然又成单身,回到她身边又有燃烧的岁月。方菲每日沉溺于麻将桌上,再也不跳舞了。因为.她是在舞厅认识了孙哥,舞厅是她伤心的策源地。而梅瑾是要正儿八经地结婚了。大家纷纷猜测:夫君未知何人?
梅瑾经常跟着舞厅里的左老师,双休日就在真光舞厅早早场练步。左老师总帮梅瑾早餐买好、咔啡泡好。瑛子认为,梅瑾会嫁给风度翮翩的单身的左老师。大华认为警官倪先生对梅瑾盯的很紧,可能性最大。钟教授却认为气象局的付局长很赏识梅瑾,离婚的局长很配梅瑾。瑞华觉得她介绍给梅瑾的大学退休校长虽然年纪大了些,但一表人材,家底又很好,肯定梅瑾喜欢。交大的沈珊也帮梅瑾介绍过还在上班的同济大学退休教授,觉得不错,梅瑾应该接受。更有林佳楣的同学,吴老太还带着梅瑾去了市政人员住的康平路大院,一位市组织部老干部的家里。怂恿着梅瑾不要上班了,早些退了陪老干部去北戴河与庐山疗养。
总之,单位领导、同事为梅瑾介绍了形形色色的各类成功人士与生意商人。但梅瑾看透世事,心中一个宗旨三个要令:能相处过日子的。第一不抽烟喝酒、身体健康。第二不进舞厅与麻将馆,是个读书人。第三门当户对、年令相仿。不找高官厚禄,子女在国外的。不找大于十岁或比自已小的,如此而已。找了个宅男凡夫子,倒也清静淡然。
梅瑾将 瑛子、敏珠、方菲等,小殷、小季,洪梅等分两批邀至家中请客聚会。后来大华心脏病复发,住院没抢救过来,过世了。沈珊基本不回中国了。梅瑾也就彻底断了这批朋友的联系。偶尔在微信朋友圈中得到方菲与雅琴的一点蛛絲蚁角。
尾声
梅瑾坐在阳台上,望着秋风卷起小路上的落叶天漄各方,大多飘落在小路边的河道里,秋水伊人般迤逦而去。但愿让秋水冲去郁闷与悲伤,让秋风吹去无奈与尴尬。更希望秋高气爽的傍晚,如彤的夕阳仍熠熠生辉给予困窘中落叶以温暖。
深秋落叶,远去了你的梦幻。当你吻着大地时,你那柔弱的身躯将滋润着土地,小草会轻轻地托着你,秋水与你低吟浅唱。你的理想将是春暖花开,绿叶葱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