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孩子们打发了和老人一起回酒店房间后,我和老光出去散步,准备寻一家冷饮店,好好解一解刚刚那顿大餐的油腻。
出了酒店我们往左边的小巷子拐去,刚一出大门,便见一个特警巡逻的警车,敞篷式的吉普,在车的后排,有两个着有特警巡逻字样工装服的人歪倒着靠在座椅上。
“和乌市有点像,每个街区或是大的路口都有巡逻”,老光刚从乌市出差回来,他时不时的给我提起那边的情况。
脑海里一下子的联想到了朋友圈今天刷屏的帖子,两个女孩遭强制传唤的事,进而又联想到前不久的那个人大硕士。
“还好有你陪我,不然一个男的很危险”,老光又冒出了这样一句,半开玩笑;而我很惊讶,呵,思绪到一块儿去了,都在想同一件事儿。
“还好你是男的,不然两个女的也危险,”我附和着也回应着他。
平常在家里,我常常用“还好有我…….”自居,女儿明确的指出了妈妈这是自夸。但是,当只有我和老光我们两个在的时候,我们都奇怪的喜欢表示感谢有对方。
我们一边说一边往巷子里走,沿路商店大都关了门,偶尔有家卖烟酒杂货的仍然开着,另外还有一两家烧烤摊,生意略显冷清,由于没有客人,所以也没有乌烟瘴气的感觉。我挽着老光,跨着有点蹦跳的轻快步伐,孩子们不在,就我们两个,时间的穿越感一下子就来了,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刚结婚的时候,每次吃完晚饭后都会去街上溜达溜达,然后走到腿有点软时一定会来一碗冰饮来结束整个晚饭的时光。
巷子不算太长,只不一会我们就走到了巷子的另外一头,外面又是一条繁华的大街,各种熟悉的品牌店,我们俩都知道在这样的大街上再找下去也是徒劳,于是决定折返回去。我和老光对这个小城市都不陌生,前几年,我经常来这里出差,曾经在市政府专门的招待所里住了近一个月,为一个项目的设计工作。老光也是经常出差至此,当地接待的部门带去吃各种好吃的,今天下午晚餐的地方就是老光吃过后念念不忘的一家餐厅。
我们原路返回,又到了烧烤摊的地方,边上已经有了一桌客人,老板娘正忙着翻烤各种肉串和蔬菜串。想到女儿晚饭时没怎么吃,我提议说给她带点烧烤回去吧。
女儿已经9岁了,据教育专家说,9岁也是一个小叛逆期,她表现明显。前两天在学校,挑战了体育老师,体育老师说要告诉班主任,没想到她毫不惧怕,说告诉就告诉呗,然后进而也挑战了班主任老师。这一切都是她自己告诉我的,她用“妈妈,你一定会为我今天的反抗感到骄傲的”开始她的讲述,然后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体育课的情景,不配合跑步,然后被喊出来站到一边,不许参加体育课,然后一旁做鬼脸,逗笑班里所有同学,然后同学们集体邀请她回到课堂,可是体育老师不准,然后,全班都开始反抗,然后体育老师说要告诉班主任老师……她描述的绘声绘色,可以看得出来,即使是回想起来,她也觉得相当的过瘾,最后说班主任老师马着脸,用眼睛狠狠的瞪她。
“瞪就瞪呗,我也没管她”,她轻描淡写的这样说。
当她说我一定会为她的反抗而骄傲时,我有点惊讶,但是,很快就立马的会意的一笑。早在她上公立学校一年级的时候,老师让每个孩子形容一下妈妈,佳二妹说妈妈特别的喜欢讲道理,在街上遇到城管不准摆摊时,妈妈也会和他们说半天道理。再到后来,有一天,我去接她放学,然后在回家的路上慎重的告诉她,警察打电话找妈妈,要问一些关于教会的事情......不管旁人说什么或是妈妈发生什么事,你要相信,妈妈是好人,你相信妈妈吗?孩子懵懂的点着头,然后一个劲的问我,为什么呀为什么呀,我只能回答,不管对方是谁,有时候需要坚持做对的事情,而这样,就有可能会冒犯别人......这个说法,大致在她的心里烙下一个很深刻的烙印,所以才会到后来以挑战老师为骄傲的想法。
我确实很欣赏孩子的反叛,确切地说,我欣赏一切具有反叛精神的人。当我看到匈牙利作家山多尔在他的小说《一个城市的独白》里描述一个在世袭的贵族家庭出生的堂兄去当了屠夫、每天在市场上杀猪时,我不禁拍岸叫绝。想象一下画面,力大无比的身躯、霍霍的尖刀、布满血迹衣袖、油腻腻的手以鱼龙混杂的菜市场场景…..这些和贵族礼教下的温文尔雅、干净整齐以及出入各种上层宴会形成那么鲜明的对比,这种鲜明的对比让反叛那么的具有幽默感,足以逗乐每一个人;同时,这种幽默感还甚至超越了以死抗争的悲壮感。因此,当我看着孩子们试图着某种反叛时,有时虽觉得要抓狂无以应对,但是常常也被他们出其不意变着方子的反抗逗乐,暗地里和老光津津乐道。
处于9岁叛逆期的佳二妹晚饭时没有好好吃饭,原因是不想吃火锅,即便说炒两个菜给她,也拒绝说闻着火锅的味道就没了胃口。因此,我们打算给她带点烧烤回去。
烧烤摊干净整洁,各种串串分门别类的摆放在不同的盘子里,然后用纱布罩着避免路边灰尘。老板娘盘着发髻,眉毛和眼线都画得一丝不苟,整个样貌很匀称和协调。我们选了几个肉串和两个韭菜,韭菜的尖部修剪的也很整齐,根部用竹签穿着,看上去不拖泥带水,放在火上一烤,发出阵阵的韭菜香味,让人很有食欲。
没喝到冷饮,老光不甘心的要去买个冰冻可乐,我便在烧烤摊那里等着,无意识的刷着微信,朋友圈里还是那两个女孩被强制传唤的视频和文章刷着屏,而在联系人里,收到了一位好久没有联络的远方的朋友发来的晚读分享,是一首诗歌:“到最后,时光流逝,爱恨皆成虚无…..我想起我们曾坐在月下饮酒,仿若隔世……我想起我们曾路过一些人,但已忘记名字……”。
回想我的这几年,虽说不如去当屠夫那样的来的决然已然,但是却也在用力的要脱离那个曾经酣睡的床榻……“反叛是觉醒的开始”,加缪的这句话给了我理论的支撑,在这期间,友情、亲情、爱情都不断的在撕裂和破碎、修复和清扫中来回。我内心里热爱并珍藏着每一份情谊,但却免不了在反叛与现实的冲突中撞碎掉了许多超脱或是不超脱的友谊。我没有回复那位远方的朋友,既已成虚无,何以入情入理!
老板娘依然认真地翻烤着串串,不时地刷着酱汁,串串散发的香味很冲击味蕾。先到的一桌客人已经开始吃起来,几瓶啤酒,几个朋友,吃着入味的烧烤,是最老生常谈的幸福安逸的方式。路边少有车辆路过,这时又开来了一辆特警巡逻车,车上的两排座位都坐的满满的,我忍不住地打量了一下车上的年轻人们,二十多岁,也不知道是编制内还是编制外,但是无论怎样,年轻的脸庞上都有着无法掩饰的恣意和从容。老板娘连头都没有抬,没有觉察到警车驶过,只专心的顾着自己火上的烧烤;而旁边喝酒的,依然兴致高昂。
警车径直往巷子里开去,一切仿佛全然无异样——似乎没有来过,也没有经过过。
老光买了冰镇可乐回来,烧烤已经差不多好了,他提醒说孩子不能吃得太辣,少要辣酱,老板娘便在把各种辣酱稍微的刷了一下。我们俩也早就垂涎三尺,虽然仍然忍不住要尝一尝,等不及回去就边走边吃了起来。
2016.6.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