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回到我温馨幸福的小家,去和我的先生,儿女团聚。晚上,灯光下,妈妈坐在沙发上唱歌,我和爸爸打着拍子,一起唱。在这个当下,我很幸福,能和他们在一起,就很满足,很美好了。
母后动情的唱着她最爱的两首歌《父亲》和《母亲》:
你入学的小书包,有人替你拿;
你雨中的花折伞,有人给你打;
你爱吃的三鲜馅,有人她给你包;
你委屈的泪花,有人给你擦······,
啊,这个人就是娘,
啊,这个人就是妈,
这个人给了我生命,给我一个家;
啊,不管你走多远,不论你在干啥,
到什么时候也离不开咱的妈!
唱着唱着,她流泪了,不知是感动,伤心还是委屈,就那样边哭边唱。我突然很心疼她,还有些心酸,忍不住去拥抱她,在她的脸上狠狠的亲了一口,母后还有些害羞了,不好意思的笑了。小时候的感觉又回来了,许多美好的记忆浮现出来。我还是很爱她的,妈妈,我爱你,好久没有拥抱过你了,不知不觉你就老了。
这段时间经常想起以前,特别是18岁离家上学之前在家还有没有成家之前以原生家庭为主的那段时光。岁月流逝,沉淀下的几乎都是美好的记忆。小时候和妹妹相隔太近,没有奶吃,就被每天送去奶妈家吃奶,一个月给人家10元钱,快赶上当时一个人多半个月的工资了;后来又体弱多病,是家里唯一可以享用炼乳和牛奶的孩子,还可以随意吃一种美食:白糖拌馍花,这是七十年代,家里能够给我提供的最好的条件了。据哥哥后来说起,他当时看着就流口水,嫉妒的偷偷打我。所以,兄妹三人中,只有我一个人是高个子,和营养好有一定关系。我上中学时,有严重的鼻窦炎,困扰我二十多年,经常感冒头痛鼻子堵塞,很痛苦,严重影响了我的学习和生活(后来才知道,这和我经常顶撞父母不孝父母有关,人又比较任性,倔强,脾气大,说的话做的事也很伤父母的心。后来逐渐懂事,反思悔过,加上每天用拇指关节按摩,不知不觉竟痊愈了。)妈妈带我到处求医问药,花了很多钱,试了很多办法,光青霉素就打了半年多。记得有一次医生说我抵抗力差,需要提高免疫力,要打一种针,一支十几元,这在当时是很贵的,妈妈的工资一个月也就不到一百元,但妈妈听说有可能能治好我的病,没有犹豫,一下子买了五支。可惜自己当时并没有任何感恩之心,在打吊瓶时,不知为什么又惹妈妈生气了,她一边流着眼泪,一遍照顾我,她那种伤心又无奈的感觉,我现在从我儿子身上体会到了。她那么强势的一个人,被我气成那样,可见我有多么气人。小时候特别爱赌气离家出走,有时候会藏起来,藏的地方有家里的阁楼,柜子,门背后······,总之,最好是意想不到的地方,越难找越好,让他们找不到我,着急去,心里每每有一种恶作剧似的开心。记得有一次不知因为什么事我又离家出走,藏在了家里阁楼上,天黑了,大人们满世界找我,我听着呼唤我的声音由近到远,又由远及近,有人说会不会在阁楼上,我屏住呼吸,不发出一点声音,最后还是被找到了。这些现在都被当作趣事和笑料被他们经常谈起。作为报应,我儿子完美的继承了我这一点,而我总能准确无误的判断出他的心理活动以及可能藏匿的地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上高中时开始在一所寄宿制学校上学,条件很艰苦。每个月父皇都要开车去给灶上送几袋面,带我上街改善一下伙食,临走还要买一些牛肉点心给我留着。17岁在西安上学,父皇送我去学校。当时的太白路还是荒郊野外,不通公交车,父皇背着我的行李步行了几公里,才把我送到学校。那一幕我很久都忘不了。
母后说我的叛逆期来的早去的晚,最爱的孩子是我,最气人的孩子也是我。最爱是因为来之不易,有了哥哥之后,母后因为身体原因和长期分居,已经不能生了。但她不甘心让儿子和她一样一辈子一个人,没有姊妹,很想再生一个。于是到处看病,最后在部队上有幸遇见一位军医,吃了不少药,才如愿生下了我,时隔八年又是想要的女儿,当时全家人的喜悦可想而知。外婆也是,不但最爱我,还爱屋及乌,连我后来的全家,老公孩子都是她的最爱。所以,和别人家不同,我虽然排行中间,但却是最受宠爱的,也因此惯坏了,很不懂事,娇蛮暴躁(我发现相比较性格温柔脾气好的女孩子,这种性格的女人,很多会命运不济,生活总会给她们一些教训),经常气的大人哭,让他们吃了不少苦。
我也是给他们添麻烦最多,最不让他们省心的一个。从银行辞职,闹婚变,冒着违反国策的风险生二胎,创业······。把自己从一个安逸富足的银行白领变成没有地位的家庭主妇,到处碰的头破血流,十年坎坷不堪回首。很多大事都不去和他们商量,他们都是事后才知道的。但在我有难处,需要帮助,或者走投无路时,他们总是选择伸出援手,无怨无悔。当面临要孩子还是要工作的艰难选择时,几乎所有人都不支持我生下儿子,计划生育很严,代价太大。只有妈妈选择了支持我,而且,父母用切实的行动来帮助我,停掉的当时退休以后做的生意,陪我一起过起了超生游击队的生活:迎接我回家,照顾我;和我一起住医院旁边的出租屋,没有床,就睡在地上;儿子小时候有家不能回,就帮我带回老家······。想起这段经历,我总会泪流满面。但那时候的自己,没有感恩之心,儿子出生后,爸爸回老家看家,妈妈来到宝鸡帮忙给我带孩子,因为不会照顾人,又经常想回老家,我不能体谅她,反倒常常吵架。现在想起,我都不能原谅自己,深深的忏悔中。所以,后来的诸事不顺,实在是因为自己对父母态度太差,德行不够,是因果报应的结果。回想过去的人生,真正为父母做过的事情屈指可数,都说父母恩难报,怎么可能报得完,我只有欠他们的。
我接触佛法之后,高度怀疑自己是来向父母讨债的孩子,种种迹象表明这一点。而哥哥绝对是报恩的那种孩子,从不到二十岁独立至今,我就见他不断的给父母付出付出,再付出,从小到大,不让父母操一点心,不给父母添乱,所有事自己搞定,然后帮父母搞定所有的事,包括两个妹妹的麻烦。我们都很清楚,只有哥哥小时候挨打最多,长大后在父母这里受的委屈最多,父母对他有时候不像对自己的儿子,更像对兄弟那样计较,给他的爱也更少一些。但哥哥却很少顶撞和抱怨父母,脾气最好,付出最多,是最孝顺的,在和父母多年的相处中,修出了一种佛性。所以,哥哥成就最大也是自然而然的。
我常常想起母后年轻时阳光灿烂的笑脸。那时候她很爱笑,爱唱歌,爱弹琴。走在路上一路都有人和她打招呼,放学回家吃饭,她经常是人未进门歌声先到了。退休后最初的几年在老家,她生活在熟悉的地方,周围都是熟悉的人,身体也好,每天唱歌,弹琴,还写回忆录,在院子里种一些蔬菜,逢年过节等着儿女们回家,那应该是她幸福又轻松的一段日子。
妈妈年轻时在当地是小有名气的教师,年纪轻轻就当校长,很受人尊敬。以我片段的模糊记忆和后来人们的只言片语,我感到她很热爱自己的教师事业,不惜为此牺牲随军去部队的机会。她很享受桃李满天下带来的心灵的满足感,是一个爱学生如自己孩子的人。她经常会去家访,给贫困的学生买学习用品,给无人照顾的孩子洗脸洗头,买衣服。甚至会把不愿意让孩子上学的家长狠狠训一顿,顺带着调节家庭矛盾,由于她的威信,家长往往会乖乖听她的。她很喜欢帮人,也很无私,从不会拒绝别人,在钱财也很大方,所以这么多年借出去的钱总是有去无回。但她过于看重留下一个好名声,希望别人都说她好,是个好人,因此对于付出总是期待着回报,这也是她老年之后倍感失落的原因之一。前不久读南怀瑾老先生的《金刚经说什么》,对于“心无所住而行布施”这句话有了更深的理解。如果布施而心有所住,总是念念不忘自己对别人的好,如果没有回报就会感觉痛苦。而哥哥在这方面既继承了外婆,母后的美德,也把母后作为一面镜子,完全脱离了这种思维的模式,乐善好施,广结善缘,数不清有多少人受过他的恩泽,还在企业收益减少的情况下为家乡捐助100万建老人幸福院,给当地带了一个好头。但他“心无所住”,根本不往心里去,也不在乎别人的评论,总是一副表情单一,喜怒哀乐不幸于色的样子。
细细想来,我们之所以有今天,有不错的生活,得感谢母后。母后虽然有她那个时代的局限,但她的格局大,有着比一般人更长远的眼光,在家里也营造了一种民主的氛围。她认为孩子一定要上高中,哥哥当年初中考上小中专,她坚决没有让去,而是选择继续上高中考大学。这在当时是很多人不能理解的行为,考上中专就意味着将来会有一个正式的工作,对很多人来说是个难得的改变命运的机会,怎么会轻易放弃呢。(当年能考上小中专的孩子,都是天资聪明,学习好的学生,不亚于今天的考上大学,挑选的可以说是最优秀的一批学生。我一个同学当年就是现在所说的学霸,考上中专之后,干到最好到县民政局,如果继续读高中,上大学应该没有问题,以她的聪明和为人,一定会有比现在更好的发展,我很替她可惜)。母后在哥哥才三个月就鼓励父皇去参军(详见《父母爱情》),也因此改变了全家的命运;她重视教育,舍得在教育上给我们投资。每年给我们定各种书刊杂志,记得有《语文报》《中学生》《神奇的数学》等,有七八种,也喜欢买书。相比同龄人,我们看了更多的书,也爱看书,眼界更广,学习自然也好,作文写得好,数学也好,都有着比较扎实的基础;在七十年代物质普遍很匮乏的时候,虽然家里并不富裕,但母后很舍得给我们吃,记得她经常花十元钱买一大袋子小国光苹果,又脆又甜,现在已经见不到那样的品种,当时的水果应该是奢侈品,很少吃的。记忆中还有一种很好吃的椒盐核桃,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说是可以补脑子。诸如此类,虽然从物质匮乏的年代过来,但我从未感受过贫困和匮乏,反倒一直有一种优越感。深深的感谢我的父母,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是我的幸运!
在回国之前,我每天诵《心经》和《金刚经》时会回向:愿我每年至少有一个月照顾陪伴父母的机会,无论在哪里。感恩佛菩萨,成就了我这个愿望。感谢所有的机缘成就,让我有了这样的机会。
现在想起他们,心里总是有一种美好的感觉。
无论如何,我会在余生慢慢靠近他们,让心靠近,找到爱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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